廬江郡西部,有桐柏、大别群山,分江淮而隔荊揚,在群山以東,有皖縣,依傍景色優美的皖山,環繞清澈流淌的皖水。
皖縣北部,沿着皖水有一條道路從北向南,自朝廷讨伐袁術以來,就有不少人向南遷徙,這條路上多有人行走。
此時的道路上,一行十餘人向南面皖縣方向行進,前面一個二十多歲的錦袍青年騎着馬,顯然是隊伍的領頭者。
馬車後面跟着幾個家丁,護着兩輛拉着東西的牛車。
隊伍中間是一輛馬車,馬車上坐着兩個女子,從衣着上看,一白一青,顯然是一主一婢。
兩個女子年齡大約都在十五六,青衣婢女容貌頗是秀麗,遠勝一般女子,而她身旁的白衣女子更是宛若天人,肌膚如雪,小嘴櫻紅,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百般難描,兼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
豔陽高照,八月的天氣還有幾分炎熱,馬上錦袍青年看到前面不遠處岔道口有幾棵大樹,茂密的樹冠遮出樹蔭一片,而岔道不遠就是皖水,正适合休息,便回頭吩咐道:“到前面樹蔭下休息片刻,飲水進食,要趕在天黑前趕回皖縣。
”
“唯。
”
一路困頓勞累,幾個家丁聽到能休息,皆是面露喜色。
錦袍青年又來到馬車前,笑道:“蘭芝,累了吧?
前面岔道離河邊不遠,河水清澈,正好洗洗塵土。
”
白衣女子蘭芝點點頭:“兄長自安排就是。
”
到了樹蔭底下,安頓好了車輛和行禮,留下兩個家丁看守,其他幾個家丁牽着牛馬去河邊飲水,錦袍青年也領着妹妹和小婢去河邊洗塵。
不想一行人剛到河邊,突然從下遊草叢裡沖出一匹馬來,吓了衆人一跳。
但見這馬通體栗黑色,高大雄駿,肩高将近八尺,體長足有一丈,四肢肌腱暴起,膝骨圓張,蹄大如海碗,特别是打量衆人的目光很是有神。
錦袍青年忍不住贊了聲:“好一匹駿馬!
卻不知從哪裡來?
”
再細看不由一驚,但見駿馬栗黑色的身上有數道傷口,頗顯猙獰可怕。
青衣小婢忍不住道:“它怎麼受傷了,好可憐。
”
錦袍青年卻是神色突變,一揮手,沉聲道:“這應該是一匹戰馬,此地或非久留之地,速速飲飽了牛馬離開!
”
衆人一聽,不由面色發白的後退幾步,如同躲避瘟疫一樣急忙就要遠離這駿馬,他們從舒縣趕來皖縣,本就是為了躲避戰亂,眼見這匹戰馬就是從戰場上剛下來,他們哪能不怕,哪敢沾上一二。
蘭芝和小婢看着受傷的駿馬,眼裡閃過憐惜之色,錦袍青年卻是急忙帶着妹妹就走:“蘭芝,且去那邊,洗了手臉就走。
”
蘭芝看了一眼正盯着她看的駿馬,猶豫了下,道:“兄長,要不把它帶回去吧,受傷了怕是會死在這裡。
”
錦袍青年擺擺手:“這是戰馬,附近很可能會有亂兵,仁慈不得,休要招來大禍。
”
說罷不待妹妹分辨,就拉着她離開。
不想剛走出十餘步,馬蹄聲噔噔,那受傷的駿馬竟追了過來,高大的軀體給人一種震懾的感覺。
一個家丁吓得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咬人啦,跑啊!
”
其他幾個家丁吓了一個抖索,也跟着他一起逃跑。
錦袍青年急了,急忙拉着妹妹就走,小婢女緊緊跟上。
沒想到那駿馬幾個邁蹄就攔在了他們面前,微側着馬頭,碩大的馬眼盯着他們,錦袍青年心中發寒,頭皮發麻。
小婢女急忙擋在蘭芝身前,護住了主子。
“小甯。
”蘭芝也緊緊攥住了婢女小甯的小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馬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
錦袍青年手下發汗,盯着駿馬,小心翼翼的拉着妹妹向一旁躲了躲,沒想到那駿馬又緊跟了過來。
這馬究竟怎麼回事?
就盯上了他們!
為什麼不攔家丁,偏偏就攔住了他們三個?
錦袍青年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心中幾乎要崩潰了,眼看那幾個家丁跑出了數十步,越來越遠,不由怒氣沖天:“劉三!
朱貴!
好膽,竟敢棄主逃跑,還不快回來趕走這馬!
”
“這是馬,不是虎狼!
”錦袍青年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些家丁這才反應過來,是啊,不過是一匹馬,他們跑什麼?
五六人急忙又趕回來,有兩個精明的家丁從自家牛馬上取了趕牛趕馬的鞭子沖了過來,還有一個見狀從旁邊草叢裡抄了一根木棍。
“抓住它!
”
“趕走它!
”
五六人七嘴八舌呼喊着,向駿馬圍了過來,感到剛才逃跑有些丢人,拿木棍的家丁沖到了最前面,朝着馬腿就打了過去。
錦袍青年拉着妹妹和小婢急忙後退了幾步,怕殃及池魚。
面對一群拿棒持鞭沖過來的家丁,受傷的駿馬一扭身,躲過了打過來的木棍,擡踢一踹,那個拿着木棍的家丁慘叫一聲,就被踢得飛出數丈,落在了草叢裡。
其他幾個家丁似乎吓住了,駿馬又一個猛沖,對着兩個持鞭的家丁踹過去,通!
通!
兩個家丁慘叫着飛出。
餘下兩人吓得呆住了,動也不敢動,大叫着“饒命”!
駿馬卻不理會他們,又轉過來,踏踏踏朝錦袍青年和兩個女子走了過來。
錦袍青年吞了口唾液,擋在了妹妹身前,幾乎忘了馬是不能說話的,顫聲道:“汝要做什麼?
”
駿馬的馬頭一擺,巨大的力氣将錦袍青年身子甩在一旁。
“妹妹小心!
”
錦袍青年大叫一聲,急忙爬起來就要護着妹妹,不想竟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讓他呆在那裡。
隻見那駿馬并沒有傷害蘭芝,而是低嘶了一聲,用馬頭輕輕的蹭了蹭蘭芝驚得有些發顫的身體。
這是怎麼回事?
錦袍青年呆在那裡,一臉懵然。
“主子休要慌張,這馬蹭人是善意。
”一個平時養馬的家丁看到這一幕,急忙呼喊。
蘭芝聞言,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伸出潔白如玉的素手去嘗試着撫摸馬頭,駿馬并未反抗,讓衆人不由松了口氣。
蘭芝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看向錦袍青年:“兄長,帶它回去吧。
”
不想耳邊隻聽到衆人一聲驚呼,身子一緊,卻是駿馬咬住了她的衣袖,向前兩步,要帶着她走。
“妹妹!
”
錦袍青年急忙上來就要阻止,卻見駿馬轉過頭來狠狠的打了個響鼻,吓得錦袍青年後退了兩步。
駿馬又轉過頭去,再次咬住了蘭芝的衣袖,要拉着她向前走。
“放開阿姊!
”
婢女小甯急忙上前伸出袖子要代替白衣女子,駿馬卻理也不理她,似乎隻是認準了蘭芝。
蘭芝掙紮了下,看着駿馬,柔聲道:“馬兒,是要帶着我去看什麼麽?
”
駿馬又低聲嘶叫了下,充斥着低落和哀傷,突然四腿一屈,側卧在了蘭芝身前,轉頭看着蘭芝,碩大的眼睛裡竟然透露出焦慮和哀求的神情。
這是怎麼樣的神情!
蘭芝一下子震驚了,下意識的俯身想要撫摸駿馬的眼睛:“馬兒,怎麼了?
”
“主子。
”那個養馬的家丁顫聲道:“戰馬很少卧下的,它是讓主子騎上它,一定是的。
”
“妹妹,休要理會。
”
錦袍青年大呼,心中更是大罵,這馬是劫匪嗎?
硬的不行居然來軟的,難道摸準了妹妹的性子?
蘭芝卻是一咬牙,翻身上了馬背,低聲道:“帶我去,我相信你不會害我。
”
駿馬歡快的嘶叫了一聲,擡蹄起身,從來時的草叢裡走了過去。
“阿姊!
”
“妹妹!
”
錦袍青年和婢女小甯趕緊跟上去,好在駿馬的速度并不快,隻是穩穩的走着,從來沒騎過馬的蘭芝竟然也坐的很穩。
其他幾個家丁見狀,也急忙跟了上來。
駿馬隻走出數十步,就在一處豐茂的草叢前停了下來。
“啊!
有人!
他受傷了……”
蘭芝高坐在馬背上,最先看到草叢裡躺着一人,不知死活,但衣裳卻幾乎被皿水全部浸染了。
錦袍青年和幾個家丁聽到蘭芝的驚呼聲,急忙要上前幾步查看,卻被駿馬攔住,而後駿馬在草叢前卧了下來,讓蘭芝下馬。
蘭芝看了一眼駿馬,強忍着心中的畏懼,小心翼翼的走進草叢,來到那人面前,那人仰面躺着,頭發散亂,遮住了大半個臉龐,隐隐看到緊閉着眼睛,還有慘白的臉色,最可怖的就是破爛的衣服,似乎都是刀劍留下的,那一身皿水,連周圍的草叢也染紅了。
錦袍青年和小甯也跟了過來,卻被駿馬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們。
“啊!
”小甯也看清了草叢裡躺着的人,吓得捂住了眼睛:“這人死了麽?
”
錦袍青年一顆心砰砰跳着,彎下腰身手放在那人的鼻子前,送了口氣:“還好,沒死,隻是昏過去了。
”
蘭芝舒了口氣,看着兄長:“救他回去吧。
”
錦袍青年猶豫道:“這……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壞,怕是會惹來麻煩。
”
白衣女子咬唇:“救他!
能有這麼一匹義馬,想必也不會是壞人。
”
她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透過散亂的頭發隐隐看到這人的面孔,英武非凡,應該不是壞人。
錦袍青年看了看旁邊的駿馬,苦笑一聲:“這兇馬認準了你,我們怕是不救也不行了。
”
蘭芝臉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