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惡鬼之氣,又哭了個昏天黑地的遊炘念非常疲憊,傅淵頤将她帶回工作室,問她:
“這回要老實回王芳身體嗎?
”
遊炘念軟軟地飄在空中,虛弱地點了點頭。
“哎喲,看你這小樣子,真招人疼。
”傅淵頤像撫摸寵物一樣摸了摸她腦袋,“小貓皮累了,困得難受了吧?
不過你得等一會兒再回到王芳身體,這會兒回去肯定會引起不适,我得和臨邛一塊兒幫你穩住魂魄,把難受的感覺降到最低。
”
遊炘念望着傅淵頤,蹭了蹭她掌心。
傅淵頤的體溫比常人偏低,薄薄的手掌卻讓她覺得溫暖。
“别再犯規了你……”傅淵頤感覺掌心麻麻的,一麻就麻到心裡去了。
她順了順遊炘念的長發,發現臨邛并不在工作室裡,問林澤皛臨邛去哪兒了。
“你就偷樂吧。
把遊炘念找回來了臨邛都還沒個影子。
”林澤皛有點兒擔心,“她不會和玉卮私奔了吧。
”
正說着話,忽然海面上浮起了個光斑。
起初看着像月亮,可光比月亮要亮許多。
那光斑對着工作室而來,隻眨眼的功夫就從芝麻點兒變成圓盤大。
林澤皛和遊炘念都望向那光斑,甚至連被關在屋角大籠子裡的十多隻冥警變成的貓都一隻隻立了起來,一臉警惕,耳朵往後飛。
那光斑越來越大,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快,直愣愣地沖着她們而來。
“不會吧……”眼看光斑近在咫尺,林澤皛大喊一聲,“危險!
”
遊炘念一把拉住傅淵頤直接将她摁到沙發上,林澤皛抱着腦袋鑽到辦公桌下,一聲巨響,客廳的玻璃全碎,那光如隕石一般砸進工作室,生生将工作室砸成災難現場。
屋裡的燈吱吱作響,冷風嗖嗖地往屋裡灌。
遊炘念和傅淵頤躺在翻倒的沙發上艱難起身,林澤皛也從辦公桌下驚恐地探出腦袋。
吊燈在屋頂一晃一晃,時明時暗,漫天飛舞的文件一頁頁地往下落。
所有的家具都不在原處,光斑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屋子的角落裡有個哼哼唧唧的人正在起身。
“一眼不合就動手……這脾氣萬年不變,哎喲。
”
遊炘念浮了起來,看清了光斑送來的人是誰。
“玉卮?
”
玉卮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伸手一抓,山海畫戟“嗖”地一聲從窗外飛了進來,回到玉卮手中。
“嗨,為禍人間的小麻煩。
”玉卮看了遊炘念一眼,道,“雖然已經不是惡鬼,但你身上還殘留着惡鬼的氣息,讓你的傅大師給你好好洗滌一番,不然冥警尋着氣殺過來,你說我是幫不幫你?
”
遊炘念愣住,指着玉卮望向傅淵頤:“這誰?
”
“玉卮本人。
”傅淵頤介紹道。
說着話時臨邛也從海面上飛了回來,見着玉卮擡手就要再打,被傅淵頤給拎了回來:“再鬧下去樓就要塌了。
”
林澤皛心髒病都快犯了,捂着兇口呼吸困難:“你們……你們就為了打情罵俏把房子都拆了?
要打不會去遠點打啊!
外面就是海!
你們炸了海捅了天都沒事,為什麼要鬧到這裡來!
知道這屋子重新裝修要花多少錢嗎?
!
啊啊啊?
?
”
臨邛完全不顧林澤皛的咆哮,被傅淵頤拎着還不斷向玉卮張牙舞爪:“有本事你過來!
本王不将你斬成七七四十九塊本王立馬投胎去!
你過來!
”
簡直是小學生掐架,傅淵頤有些頭疼,直接将臨邛塞回自己身體中去:“你冷靜之後再出來吧。
”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忽然打起來了?
”傅淵頤問玉卮。
遊炘念看着玉卮手裡的畫戟,不知道自己在變成惡鬼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玉卮跟換了個人似的……對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做了壞事要從高速路上逃走,卻被玉卮揪了回來,用冥氣将她牢牢鎖住。
要不是她不要臉地欺負傅淵頤,根本掙脫不了那冥氣之鎖。
這思路一路順下來又讓她想起和傅淵頤那檔子事,心虛地望了一眼正在和玉卮說話的傅淵頤。
傅淵頤正好向另一邊歪着腦袋,纖細的脖子根處隐約能見着一小塊鮮紅的印記。
遊炘念這叫一個大寫的尴尬。
那玩意兒能是什麼!
當然是吻痕了……
是的,她在記憶裡搜尋,的确想起了自己這個惡作劇。
這事兒真羞恥,遊炘念這輩子都沒那麼發過騷……她趴在沙發背上裝死,把臉也埋進去。
玉卮道:“我和臨邛記憶都被三八又娘炮的冥君封印,我以前的同事好不容易幫我把三川靈杖修好,助我找回了記憶。
我想幫臨邛也将記憶尋回來,可她打死也不同意。
”說到這裡玉卮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現在她一見我就煩,我也不想再惹她生氣。
我先走了,等她冷靜些我再回來。
傅小姐,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
”
傅淵頤道:“請說。
”
“我将三川靈杖留下,如果臨邛想要打開被封印的記憶,隻要将皿滴在靈杖上即可。
其實她心裡不是不好奇,隻是臉龐薄,不想讓别人看穿她的心思罷了。
”
傅淵頤答應她,接過三川靈杖之後,玉卮一個晃身便消失不見。
傅淵頤想将三川靈杖放好,一步都還沒挪出去就差點被腳邊橫着的衣架絆倒。
雖然她無法親眼見證工作室被毀成什麼樣,但從林澤皛不絕于耳的哀嚎聲中大概能猜測現下有多麼慘烈。
“小白,你别嚎了,快去找人将屋子重新修葺。
這段時間我們去m酒店住着吧,正好租了半年的公寓時效還沒過。
”
一想到要回m酒店,遊炘念就想到了遊任雪。
“正好,也方便你調查。
”傅淵頤道。
遊炘念知道傅淵頤的暗示,她是在暗示她該展開對遊任雪的徹底調查了。
且不說遊炘念主觀上并不願意相信遊任雪是兇手這件事,就調查的切入點而言,該調查的都調查了,一想到這案件她就頭疼。
她很迷茫。
取了盧漫的心頭皿之後,她就隻剩下不到110多天了。
遊炘念飄起來,傅淵頤在喊她快點回到王芳的身體裡。
她應了一句,低頭看手裡握着的魂元玉。
魂元玉隻能用最後一次,她要用在遊任雪身上嗎?
可是她已經看過一次遊任雪的心頭皿,如果将最後的賭注賭在這上面,萬一看到的還是一樣的呢?
憑白浪費寶貴的兩個月。
可如果不用,她在人界的這些努力會不會都白費了?
警察查了五年半,盧漫也查了五年半,誰都沒查到兇手。
遊炘念回到人間之後雖然有傅淵頤這個大神器在身邊開了不少挂,可真相依舊在雲裡霧裡。
會不會真的找不到兇手了?
遊炘念心裡發虛又發慌。
傅淵頤合着臨邛之力将遊炘念送回王芳的身體,她讓遊炘念先睡覺,睡覺時法力能更好地滲透,醒來之後就不會難受了。
遊炘念問:“當初你怎麼就眼睜睜地看着我靈魂脫體那麼難受也不伸出友愛之手?
”
傅淵頤笑道:“當初咱們倆什麼關系,那時候就太友愛你可不得把我想成流氓了?
不過現在不同,得藏在心窩裡疼。
”
遊炘念握着她的手,心裡有很多話想說。
傅淵頤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捏了捏她的臉,道:“别急着說,我也不急着聽。
你剛把心剖開了又縫上,還滿是傷口鮮皿淋漓,我就不參合了。
什麼時候你把傷養好了,什麼時候咱們再好好聊聊。
”
“可是,隻有不到四個月了……”
“沒關系,這事兒不在乎時間長短。
有些人活一輩子,談一輩子的戀愛都不見得開心。
有些人呢,隻要一天就足夠。
咱們都是明白人,不玩那些虛的。
”
傅淵頤一句句跟說相聲似的,遊炘念看着她,真是感慨萬千:“你以後真不許亂謙虛,你怎麼不會說好聽話了?
這一句句一套套的,能開課給人授業了。
”
“敢情好,反正這工作室也毀了,以後咱們沒工作就在天橋下面支個攤,我表演單口相聲你在旁邊當托兒,什麼都不用做,光笑就行。
指不定靠這個咱們還能發家緻富,展開事業第二春呢。
”
遊炘念嫌棄道:“誰要跟你擺攤去……”
傅淵頤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大小姐看不起底層勞動人民了?
你先睡吧,等你醒了我再給你講相聲。
”
遊炘念這一覺睡得特别甜。
如果沒有傅淵頤,遊炘念可以預見自己的夢境會是怎樣的悲怆。
幸好有她,一些細碎的傷感在無垠的大海上漂浮,被和煦的風漸漸吹向遠方……
一覺醒來天已亮,遊炘念躺在床上好好感受了一番,兇口有些悶,但的确不算太難受。
遊炘念下床之後往樓下走,見昨日的狼藉都已經收拾好,家具歸位,垃圾清掃幹淨,隻是牆上和地闆的裂痕都還沒來得及修補。
流亭坐在客廳沙發上随手翻着雜志,聽見樓上有動靜就擡頭看了一眼,見是遊炘念,招呼也沒打,無趣地低下頭繼續翻雜志。
遊炘念倒是很客氣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流亭你的傷都好了嗎?
”
“嗯。
”流亭随口敷衍。
流亭在這兒,說明柳小姐來了。
遊炘念看了眼緊閉的會議室的門,門裂了一角,從裡面傳出一陣陣低語聲,隐約能分辨出傅淵頤和柳坤儀的聲音。
遊炘念見小白不在,不知道是将東西往m酒店搬還是去買菜了,傅淵頤也不知道要在裡面聊多久,她不便打擾,便回到樓上洗漱之後出門。
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既然醒了就不要浪費。
她沒空像流亭一樣打發時間看書,到了車庫開車上來,往地上走的時候她在想要去哪裡,要再從哪個地方突破。
她車慢悠悠地往前開時,突然一個人從路口轉了出來,沖着她車頭走過來。
遊炘念急忙踩刹車,車在人前半米的地方狠狠一震,停了下來。
遊炘念冷汗都出來了,真是差點撞上,這人過馬路怎麼不看燈?
不看燈的路人不僅不看燈,甚至連差點兒撞上自己的車都沒分一眼,這人穿着滿是污垢的衣服,嘿嘿笑着蹦蹦跳跳繼續橫穿馬路。
實在太危險,遊炘念直接下車拉住她,幾乎是咆哮道:“你不要命了?
!
沒看見紅燈麼!
”
有些人把生命當兒戲,有些人則萬金難買明天的太陽。
遊炘念的生命在倒計時,她還有那麼多事沒做,心急火燎,看見這種輕視生命的人火就不打一處來。
吼完之後對方回頭懵懂地看她,遊炘念這才發現這人不僅身上都是污垢,連臉都是髒兮兮的。
她頭發披在肩上已經打結,身上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味,大冬天的隻穿一件薄薄的毛衣。
這是個瘋子,遊炘念見她傻兮兮地笑就明白了。
可忽然又覺得這瘋子說不出的面熟,可怎麼都想不起在哪見過她。
瘋子也看着遊炘念,似乎在回想什麼,忽然大叫一聲将她推開,指着她罵道:“遊家人!
遊家人!
你們遊家沒一個好東西!
”
路人紛紛回頭,車也被堵在路口,喇叭聲四起。
遊炘念認出來了,這個人是她小舅母,那個老往她家跑,一開口就要三百萬的舅母!
她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遊家人!
哈哈哈——哈哈哈——”
小舅母大笑往前走,遊炘念卻呆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舅母怎麼可能認出她?
她現在可是在王芳的身體裡。
遊炘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立即上車,将車停到路旁,匆匆下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