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回到東廂時,方秋坐在門口看着細細的秋雨,有些出神。
夏天便在方秋旁邊坐下,與他一起觀雨。
“你不是讨厭下雨的?
”方秋問道。
“嗯,不過或許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金陵城的雨了,臨要離别,所以也不那麼讨厭了,竟然還生出一絲留戀。
”
夏天說,當你舍不得離開一座城市時,它的好,它的壞都叫人留戀,甚至那些壞在想象中都會慢慢的變成好。
方秋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繼續看着淅淅瀝瀝的雨,不出聲。
“你怎麼不問我要去哪裡,為什麼要去?
”夏天忍不住問到。
“沒有不散的宴席,問多了也隻是徒傷懷。
”方秋冷冷清清的說到,
“你也要離開了?
”
夏天有些驚慌的問道,夏天并不是一個不淡定之人,有時甚至與方秋一樣,有些淡漠。
可是對于方秋這個有些奇怪的朋友來說,夏天還是在乎的,其實夏天自來到這世界,他的朋友很少。
“是啊。
”方秋答道。
“哦,天涼好個秋。
”夏天嘴角仍然帶着笑,卻已然有些僵硬,語氣低沉的說了句古怪的話。
夏天本想說出一些挽留的話來,但是到底沒有說出,他不喜歡強人所難,方秋也沒有義務一直跟在他身邊。
方秋突然将雙手伸出屋檐,雙手合攏,接一會雨水,然後又放開,再合攏,嘴角挂着愉悅的笑容。
夏天從未見過方秋有如此俏皮的一面,一時有些惱恨,站起身來就向屋裡走。
“我要跟你一起去京城啊。
”
身後傳來方秋帶着笑意的聲音,夏天轉身,朝着方秋的後背一腳踢了出去,方秋如燕子般飛起然後轉身說道
“看來你是當我朋友了!
”
“你這人,什麼事情都要驗證一翻。
”夏天繼續轉身進屋,嘴角的笑容卻是越來越歡愉。
過了一會,夏天手中多了兩把傘,他将其中的一把扔給了方秋。
“公子,下着雨呢你這又是要去哪?
”
“喝茶去。
”
“你早飯還沒吃呢,喝什麼茶……”
話未說完,夏天已打着雨傘進入迷蒙的雨中,方秋也隻得在後面跟上。
出府的時候,夏天習慣性的從車窗向門房望了望,隻見周伯也坐在門口望着雨出神。
“周伯,我們出去會啊。
”夏天高聲喊到。
周伯看着隔着雨霧看着夏天的滿帶笑容的臉竟出了一會神,等他回過神來,夏天的馬車早已消失在煙雨中。
“老了,眼神也有些花了……”周伯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到。
等夏天和方秋回府的時候已接近黃昏,卻發現虎頭立在東廂房的門口,還沒等夏天走近,便聽到虎頭大聲說到
“聽說你要去京城?
”
“嗯,你怎麼知道,準備明日與你講的。
”
夏天走到走廊上,抖了抖傘上的雨水,随口說到,并幾屋内走去,卻被方秋扯了扯臂膀。
夏天回過頭去,隻見虎頭正瞪大眼睛,有些怒氣,又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己。
“嗯,你怎麼了?
”夏天有些莫名其妙,他好像沒惹着虎頭什麼吧。
“我是因為你才到這裡來的!
”虎頭氣呼呼的說到。
“嗯,然後呢。
”夏天莫名更甚。
“然後像這種事情你是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
”虎頭說到。
然後有夏天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了,再然後夏天有些感動。
夏天在前世,曾經有個智力發展有些慢的鄰居,像這種人一般被人叫做“傻子”,但是這些“傻子”大多都比孩童還要單純,也極為敏感,隻要你稍稍對釋放一些善意,他便覺得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依賴你,認真的對你好,但你也得表現出足夠重視他,否則他就會生氣。
目前虎頭就是這種表現,可是以虎頭在夏府的表現來看,他的智力發展一點都不慢,甚至有些快,也正因為此,夏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正因為此,夏天很感動。
“嗯,是我錯了,下午有急事要出府,便忘記與你講了。
”夏天像哄小孩一樣柔聲說到。
“嗯,我原諒你了。
”虎頭說到,然後低下頭,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擡起頭與夏天說道:“我跟你一起去京城吧。
”
夏天正準備說要問過父親,卻又聽見虎頭說到:“我保證聽話,不偷懶,隻要你給口飯吃就行了。
”
“是嘛,當初你進府的時候也是這樣講的,待會我去問下福伯你在府中的表現。
”夏天笑道。
虎頭一臉尴尬。
最終夏天同意了虎頭一同去,他也是一個極為敏感的人,總是能一眼覺察出别人對自己的善意或惡意,雖然夏天對虎頭有些疑惑,但是夏天能感覺到虎頭對自己滿滿的善意。
讓虎頭照顧夏真,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夏中平經過周伯的調查,隻要虎頭無惡意,自然也不會反對的。
秋雨綿綿的下,像是沒有盡頭。
夏天再也沒有出過府,整日窩在屋内睡覺吃飯,吃飯睡覺,前世的記憶在夢中不停的閃現變得越來越真實,讓夏天變處越來越嗜睡。
醒來後總是傻傻的分不清夢境與現實,這讓夏天又有些怅然,希望以後不要再做這些夢,可是到臨睡的時候,又暗自祈禱可以夢到某些人,某些事。
有時候夏夫人,也會過來問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夏天總是懶懶的說:“隻要有銀子,什麼買不到,帶那麼多東西幹什麼。
”
夏夫人總是跟在後面稱是,可是接着又不停的問夏天這要不要帶,那要不要帶。
夏天不忍拒絕夏夫人眷眷的愛意,再者其實大部分也是為夏真準備的,他也不好拒絕,隻好由着夏夫人忙活去了。
而方秋卻也是越來越沉默,有時夏天與他講話,他都像是丢了魂似的,半天沒有回音。
對于方秋的反常,早已習慣了金陵城的安逸,即将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有絲絲膽怯和不安的夏天,仍然違心說道
“你若不喜歡,也可不一定非要跟着我去的。
”
方秋隻是平靜而堅決的搖了搖頭,一如他後來他用同樣的神情對夏天說:“你現在一定後悔當初要我來燕京了。
”
方秋就是這樣,果敢堅決,隻要他認定了的事,不管對錯,便會一直堅持做下去,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