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在這兒坐會兒吧，我給你們沏壺茶去。
”

　　張晨用衣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對老太太說道：“不用那麼麻煩了，有涼水嗎，給我弄一碗就行了。
”

　　“那多不合适啊。
”說着，老太太住着拐杖就去拿暖瓶。

　　“奶奶您坐着吧，我們自己來就行了。
”彭飛搶在老太太的前面拿起了暖瓶，然後又從桌子上拿起兩個玻璃杯，給自己和張晨每人倒了一杯白開水。

　　“哎，我這還沒放茶葉呢，你怎麼就倒上水了？
”

　　“不用放茶葉了，我們喝白開水就行。
”

　　老太太一邊将拿出來的一袋茶葉放回抽屜裡，一邊念叨着：“哎！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喝茶了，不是吃冰棍兒就是喝冰鎮汽水兒。
其實還是喝點兒茶好，既能去火又能解暑……”

　　趁老太太念叨的功夫，彭飛坐在桌邊的一把藤椅上，一邊喝着白開水，一邊仔細的打量起屋子裡的陳設。

　　從陳設上來看，這個家庭并不富裕，甚至是有些困難。
但是主人卻很勤勞。
就拿蓋在那婦女身上的線毯來說吧，雖然已經褪色了，而且上面還打了一塊兒補丁，但卻洗的很幹淨，一塊兒污漬也沒有。
家具也一樣，雖然陳舊，卻擦拭的沒有一絲纖塵。
還有屋門上挂着的簾子，竟然是用挂曆紙和方便面袋制作成的。

　　老太太自顧自的念叨了一番之後，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不一會就回來了，手裡拿着幾個通紅的西紅柿。
“來，給你們嘗嘗這個。
這個是自己家裡種的，沒用過化肥農藥什麼的，比公家菜園子裡的好吃多了。
”

　　“謝謝奶奶。
”彭飛遞給了張晨一個，然後自己也拿過一個咬了一口。
那味道确實不錯，是自然熟透之後那種特有的香味。
他記得小時候村子裡面有人承包了一片菜園子，那裡面種出來的西紅柿就是這種味道的。
而那個時候，他們這些小孩子都是拿西紅柿當水果來吃的，不但不酸，還是沙瓤的呢。
後來那位老人身體不是很好了，幹不動了，菜園子也就沒了。
于是大家就開始到鄰村或者鎮上去買菜，但買回來的西紅柿總是酸溜溜的。
彭飛從那以後，就再沒生吃過西紅柿了。
而今天這西紅柿，又讓他嘗到了兒時的味道。

　　“怎麼樣，好吃吧？
”老太太對他們問道。

　　“嗯，好吃。
”彭飛點頭說道。

　　張晨似乎對這西紅柿興趣不大，但對别人家裡面的事更感興趣一些。
于是看床上的婦女已經睡着了，便向老太太問道：“奶奶，她是您的什麼人啊？
”

　　“她是我的女兒。
”

　　“那她為什麼總說家裡面的狗丢了呢？
”

　　“哎！
”老太太坐在床邊，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半晌，才緩緩的說道：“她瘋了。
可她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之前是個聽話懂事心靈手巧的孩子。
而且她學習成績很好，上學的時候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
家裡的獎狀能貼滿一面牆，鉛筆橡皮什麼的都很少買，都是老師獎勵的。
那個時候周圍的鄰居都誇她，同時也很羨慕我，說我的女兒将來準能考上大學。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也覺得她能夠考上的。

　　可是……可是就在她上高中的那一年，他們學校裡新來了一個年輕的男老師。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兩個人就好上了。
說來也是我這個當媽的不稱職，我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
直到上高二的時候，我發現我女兒的肚子有些不對勁，這才知道了這件事情。

　　本來我想找學校去鬧的，讓學校将他開除掉。
可是又一想，如果鬧得盡人皆知的話，那我女兒的臉面以後往哪兒擱啊！
于是我将他請到家裡來，當着我女兒的面問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女兒。
他說，他的确是真的喜歡我女兒的。
并且還向我保證，他除了我女兒之外不會再喜歡任何女孩兒，等我女兒大學畢業之後他們就結婚。

　　我相信了他的話，我女兒也相信了他的話。
于是我偷偷的帶着我女兒，去了一家較遠的醫院裡把胎給打掉了。
後來我女兒剛升入高三的時候他就被調走了。
上級調動嘛，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好在有公共汽車，雖然要坐上多半天兒的時間，但他還是每個星期來看我女兒一次。

　　記得第二個月的月底，他來的時候還給我女兒帶了一隻小狗。
黑色的，毛茸茸胖乎乎的，很讨人喜歡。
他說讓我女兒好好養着這條狗，等他們兩個結婚之後，好讓它幫忙看家護院。
他還說，如果平時我女兒想他了就看看這條狗。

　　就這樣，等他走後我女兒便天天好生的喂養着這條狗。
眼看這狗一天天的長大了，可是他從這以後卻再也沒來過。
不過我女兒倒是去看過他幾次，但是并沒有見到他的人。
隻是聽他的同事說，他去北京進修了，要好長時間才能回來呢。
後來學習緊了，便沒有時間去看他了，隻是天天還照樣好生的喂養着這條狗。

　　高中畢業之後我女兒考上了一所醫科大學。
記得那天剛領回來錄取通知書，我女兒便趕忙坐上汽車趕去了他所在的那所學校。
因為上次聽他的同事說，等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他就該從北京回來了。

　　可是我女兒來到學校之後仍然沒有見到他。
那天正好他們學校的校長在值班，他将我女兒拉進辦公室對我女兒說道：你現在也考上大學了，有些事我也就不瞞你了。
學校本來是安排他到北京去進修了，可是在路上他為了救一名小男孩，被一輛刹車失靈的汽車給撞傷了。
等送到醫院之後……人就已經不行了。
本想将這事兒告訴你的，可是又怕影響到你的學習。
于是便跟其他的老師商量，先将這事兒瞞一瞞，待你考上大學之後再告訴你。

　　他的父母早就過世了，也沒有什麼兄弟姐妹之類的。
所以當初他的喪事，校長和其他的老師一起就給辦了。
那天，校長還帶着我女兒去他的墳前看了看。

　　就是從那天回來開始，我女兒就整日悶悶不樂。
再後來，精神上就出了些問題，大學也上不了了。
我帶着她到處看醫生，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但病總算是好一些了。

　　那條狗活了十年，最後被汽車給撞死了。
那天它早上出去的，一天了都沒有回來，于是吃過晚飯之後我女兒就出去找它。
當我女兒找到它的時候，它皿淋淋的躺在馬路中間，已經沒氣兒了。
從那以後，我女兒的病就又犯了。
”說着說着，老太太的眼淚就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