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飲而盡,再幹一杯,搖曳的淡黃燭光籠罩着他溫潤容顔,眼神裡漸漸氤氲了波光水汽,卻不敢讓自己真醉,不過淺淺幾杯,随即安心的攬着她,小寐了一會。
過了一陣子,他睜開眼,彈指發了個暗号,有腳步聲蹑足走近,他問:“到哪裡了?
”
對方恭謹的答:“已經過了森羅島。
”
那是離西涼很有一段距離了,她遊也别想遊回去,晉思羽笑笑,這才取過一個盒子,放在鳳知微鼻下。
微辣的氣味沖出來,鳳知微打了個噴嚏,眼睫微微翕動,随即睜開眼。
一開始的視線有些迷糊搖晃,隻覺得一片爛漫鮮豔,好一陣子才将那些輪廓的碎片慢慢拼湊起,這才看清楚面前,神情難辨喜怒的晉思羽。
他傾身在她面前,靠得極近,微熱的呼吸拂在臉上,是一種華貴而溫醇的味道,有點像他這個人,鳳知微一偏頭讓開,打量四周,看見他身後布置得一片喜慶的房間,一色大紅鑲金用具,連身下被褥也是深紅繡龍鳳,桌上紅燭高燒,放着精緻的果品點心,還有紅色細瓷繪鴛鴦的雙喜酒杯――怎麼看,這裡都像一間婚房。
她手一動,又聽見細碎鎖鍊之聲,一低頭看見自己的左手拇指,栓着指環樣的東西,另一頭,似乎延伸到了晉思羽的袖子下。
“你要看多久,才會表示你應該表示的驚訝?
”
那邊晉思羽終于開了口,挑高眉毛,有點無奈的看着不動如山,瞬間便将自己和艙房所有環境都打量完畢的鳳知微,他甚至還注意到,這女人的目光着重點并不在那些喜房裝飾,而在整個屋子的天窗地面門檻窗戶門戶各處可以出入的地方,統統都掃過了一遍。
真是讓人看一眼,就得為她的沉穩缜密而倒抽氣的女人。
鳳知微聽見他開口,轉頭,挑眉,仔細看他一眼,笑道:“哎呀,想不到居然在這裡看見王爺!
”
她這回倒“驚訝”了,可惜表情還是那麼回事,晉思羽歎息一聲,給自己又斟了杯酒,道:“魏侯?
或者還是芍藥吧,和你這樣的人,确實不用說太多來龍去脈,本王長話短說,這是在船上,咱們現在是去大越的路上,我請了你來,是想給你做個選擇。
”
“哦?
”鳳知微掠開鬓發,摸摸耳垂,做了個洗耳恭聽的表情。
她這個難得的可愛而又妩媚的小動作,看得晉思羽心中一蕩,趕緊收斂了心神,轉開眼光,道:“第一,本王想和你,在這裡了結你我的恩怨,或者葬你于海,祭我白頭崖将士英靈,或者你葬我于海,慰你呼卓部七千勇士性命――看誰能做到。
”
“第二呢?
”
“第二,本王還是想和你了結你我恩怨,不過換種方式――你喝下這杯合卺酒,應了當初承諾,做了我的女人,過往種種,一筆勾銷。
”
他笑笑,遞過另一隻大紅鴛鴦酒杯來,紅燭下風神溫潤,笑意微微。
鳳知微不接那酒杯,看看晉思羽,曼聲道:“王爺還真是執念頗深。
”
“我要的女人,從來沒有輕易放手的道理。
”晉思羽并不因為她不接杯而尴尬,紋絲不動的将酒杯端着,笑道,“而這杯酒,你似乎也不該放棄。
”
“哦?
”
“你忘記當初那被轉化了的蠱毒了?
一年一次的解藥,就在這裡。
”晉思羽含笑示意酒杯。
“我倒覺得更有可能是毒藥。
”鳳知微懶洋洋躺了下去,身子一動,銀鍊一響,她皺皺眉,看着另一端晉思羽被扯動的手。
“同心鎖。
”晉思羽微笑晃了晃手指,“鎖住彼此,一生同心。
”
鳳知微手指敲着榻邊,用一種“王爺你是不是腦袋不好使了?
”的眼神看着他。
晉思羽不以為杵,一掀袍袂,坐在她身邊,道:“你也莫逞強,我剛才試過了你的脈,你體内蠱毒猶在,隻是被你擁有的一種強大的真力壓制住,越是這樣強壓,将來反噬便有可能越重,你當真心裡一點數都沒有?
”
鳳知微歎口氣,十分同感的點頭,道:“知道,我當然知道,是人都怕死,不是麼?
”
“當然,何況你怎麼甘心現在就死于蠱毒?
”晉思羽語氣深深,似有所指,随即再次将酒杯遞過來,“芍藥兒,如果我沒猜錯你這人的話,對你來說隻要有益,什麼名目不過虛無,難道你真會犯傻到因為這是一杯什麼合卺酒,便放棄拿到解藥的機會?
那我可真看錯你了。
”
“王爺這是在激将嗎?
”鳳知微含笑一挑眉,“不過我想,我還是中計了。
”
她伸手來接酒杯,晉思羽卻突然一讓,鳳知微剛一怔,晉思羽手臂一轉,已經靈活的穿過她腋下将酒杯遞到她唇邊,兩臂交纏的姿勢裡他笑道:“合卺酒,是得夫妻交臂而喝的。
”一邊順手将另一隻酒杯塞在了她手中。
鳳知微手頓了頓,也接住了,唇角掠起一抹笑意,道:“反正是喝酒,怎麼喝,都是一樣的……”
晉思羽容顔煥發,溫柔的将酒杯遞到她唇邊,鳳知微有樣學樣,也含笑遞了過去,晉思羽微笑俯下臉來,唇剛剛湊近,鳳知微突然手指用力一收。
“波”的一聲,酒杯在她手中粉碎。
酒液唰的濺射,齊齊射在晉思羽衣領,濺出一片淋漓。
酒杯碎裂聲裡,她淡淡道:“不過我還是不高興。
”
晉思羽的手僵住。
一瞬間他臉色青白。
遠處晦暗的雲層反射微光,透過船艙窄小的窗,射到一坐一立的男女身上,女子半靠軟榻微微仰首,男子傾身在前,膝蓋抵在她兩腿之間,極其親昵暧昧的姿勢,氣氛卻極森冷寒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