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如何又敢了?
”
“你最近對老二動手了吧?
”甯弈斜睨着她,“你回來後,禮部那兩個待罪侍郎,待罪立即便成了實罪,陛下已經下旨徹查,你要清洗禮部,陛下也由得你,想借你的手整整風,老二那邊怎麼會安心?
他作為主子,一要擔心你會不會不管不顧胡亂撕咬攀出更多人,二要對忠于自己陣營的臣下有所交代,你和他已經是死結難解,幾乎就差圖窮匕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一次不成有兩次,兩次不成有三次,必不甘休,與其等他來攻,不如你先出鞘――我不相信你想不到這個,你真想不到,我替你想到。
”
“殿下一番真心,真是令微臣感動。
”鳳知微鼓掌,“隻是殿下怎麼不提你借着韶甯那事,在宮中無聲無息撤換禦林軍,調防長纓衛,上表陛下放還了一批宮人,重新選宮女換内侍,幾乎将各宮老人都撤換了個遍?
我固然惹急了二皇子,難道你沒有?
”
“所以我們才要戮力同心一起去山莊一趟啊……”甯弈俯首在她耳邊,唇畔熱氣吹在她耳側,笑意深深,“普通女子進山莊隻會壞事,天下女子除了你,還有誰能?
”
“我怎麼覺得殿下是在說,天下女子中,奸詐毒辣我最能?
”鳳知微手擋在鬓側,要去推他。
甯弈就勢一舔她掌心,鳳知微忙不疊縮手,将掌心往衣服上擦,臉已經不可抑制的紅了,聽見甯弈笑聲低沉,似乎心情愉悅,“你毒,我奸,咱們不正是天生一對?
”
“不敢和殿下并列。
”鳳知微假笑。
“還有……叫我弈。
”甯弈淺笑,眼眸流波璀璨,聲音飄得像一團絮雲,蕩漾着沒個抓撓處,“來……叫一聲聽聽。
”
“弈……”鳳知微也笑,在甯弈閃着驚喜的目光中笑得很賊,“咦?
你剛才說什麼?
我沒聽見。
”
聽着這可惡女人半路上生生改了的調子,一顆心抓了一半沒抓到癢處的甯弈,似笑非笑瞪了鳳知微一眼,半晌搖頭笑道:“沒法子,就待見你這蔫壞蔫壞的調調。
”
他站直身子,指指鳳知微手中衣服,“委屈你,确實要扮個名伶,曾經的名伶,山北道四大雲曲班之一德興社早年的當家花旦,後來成了山南按察使司黃佥事的夫人,此次黃佥事随許按察使上京,将山北一起嘯聚山林作亂的案子交割刑部,今夜受二皇子邀請,作客漱玉山莊,你是名伶出身,向來喜歡花哨華麗,為人虛榮好勝,所以……”
他笑道:“帝京目前最時新的人物花樣肚兜,黃夫人一定會搶先上身的。
”
鳳知微盯着那旖旎的肚兜,抽了抽嘴角,懷疑這個身份是甯弈故意的。
“真正的黃佥事和黃夫人呢?
”鳳知微接過一張面具。
甯弈漠然的拍拍手裡的人皮面具,“在你手裡。
”
鳳知微又抽了抽嘴角,忍住嘔吐的欲望,将面具拿在手裡,盯着那堆衣服不語。
“兩個選擇。
”甯弈悠悠道,“讓人幫你穿,或者……我親自幫你穿。
”
“不敢勞動殿下。
”鳳知微選擇得飛快。
“曼春。
”甯弈轉頭對外喚。
隐約環佩聲響,香氣襲人,桐木長廊裡轉過窈窕而纖細的影子,接着門簾一掀,鳳知微眼前一亮,便見藕荷色紗裙的女子,亭亭立在門前。
門廊上的海棠燈燈光淺紅,映得那女子眉間花钿璀璨,一雙眉修得極細,眉下眼眸微微挑起深紅的眼線,冷豔精緻也如月下海棠,她并不看鳳知微,隻盈盈對着甯弈躬身,聲音聽起來很淡,但那淡裡,卻又透出些控制不住的蓬勃的歡喜。
“殿下……”
甯弈掀了門簾出去,斜斜倚在門廊外的欄杆上,淡淡道:“侍候這位姑娘洗浴更衣。
”
那叫曼春的女子,本是矜持着滿面春色而來,不想竟然聽見這一句,不由怔在了那裡,半晌才将目光緩緩轉到室内,鳳知微早已背過身去換了個備用的面具,雖知道甯弈喚過來的人必然是可靠的,但她還是不願讓自己任何一張臉露出來。
曼春怔怔的看着鳳知微背影,看看那套衣服,又木木的轉頭想去看甯弈,頭轉了一半,卻強迫自己扭了回來,無聲的躬了躬。
她眼底露出深沉的黑,像沒有星光的夜,和剛才的碎光粼粼的眸子比起來,這一刻這女子的眼神,有種沉入深淵般的涼。
還有種不可置信的驚。
還有種原以為苦盡甘來卻一遭夢想突被擊破的絕望。
她愣在那裡,長長的指甲縮進掌心,掐得緊緊。
鳳知微有點不自在的拉好了簾子,還不放心的把所有窗子的插銷都給插好,那女子直直的立着,看她随意的在甯弈從不給人進入的卧房走來走去,無所謂的搬弄着甯弈的東西,手指蜷得更緊,隐約露出一線微紅。
鳳知微卻沒有在意這些,她久居上位,揣摩慣了帝王将相心思行事,卻快要忘記女人的心理才是世間最複雜的那種,她雖然沒有俯視她人習慣,卻已養成尊貴做派,随口道:“麻煩姑娘把門關緊,哦,還請背過身去,我要洗澡。
”
她是平和語氣,但話裡行間露出的清淡和尊貴,卻令那女子聽得一顫。
鳳知微卻已經快速的脫衣洗澡洗去身上的藥味,得抓緊時間,還要出城。
她一直不太願意看那女子――看那宛宛雲鬓,婦人才用的垂珠花钿,很明顯,這是甯弈的侍妾之一,這兩個字,和對面那張金絲錦繡的大床,沒來由的讓她覺得心口發膩,多看一眼都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