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夫為難的輕磕轎門,想要聽她指示,鳳知微淡淡道:“停轎就是。
”
轎子停下,她坦然出來,手剛掀開轎簾一線,就感覺到四面投來的怪異目光。
如今全京中在知道賢王落難風雪側妃相救佳話的同時,也知道了楚王最先遇見的是順義大妃,卻被大妃棄于風雪馬車之中,險些喪命,人們對于見死不救的人自有幾分鄙棄,眼下見她居然還敢來,眼神裡都頗怪異。
有人躍躍欲試,想要在主人家面前表示點聲援和不齒,卻被鳳知微身後那群彪悍無倫的草原衛士的氣勢給震住,隻好用潮水般的後退,來表達不屑的态度。
一眨眼熙熙攘攘的王府門前,刹那間就水退了沙灘,留鳳知微成為孤島。
鳳知微無所謂的笑了笑,繞過面前那堆雜七雜八的禮物向内走,還沒走兩步,聽見門政在大聲訓自己的轎夫,“喂!
轎子别亂停,那裡是留給胡大學士的位置!
”
轎夫惶然的将轎子挪個方向,還沒過去又遭到另一批人呵斥,“這是男客的地方,女客車駕那邊去!
”
“女客這邊沒地方了!
别把草原膻味傳過來!
”
“這邊沒位置了!
”
“讓開……”
鳳知微的轎夫在人流中被趕來趕去,一臉無措,大冬天額頭冒出豆大的汗,不住的呵腰賠罪,卻始終得不到一個停腳的位置,看起來十分狼狽。
官員女眷們看見這一幕,都不急着進去,掩嘴在一邊唧唧格格的笑,指指點點。
笑聲卻漸漸低了下去。
明明剛才還在痛快的笑,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四面似乎彌漫開一股壓抑而森涼的氣氛,逼得人笑不歡暢。
衆人紛紛轉頭,便看見那批草原衛士面無表情,釘子般釘在那裡,在他們中間,本應該憤怒或難堪的順義大妃,正負手門前,也一樣平靜的看着。
她那目光柔和而迷蒙,似乎毫無威懾力,但就那麼平平淡淡望過來,人們突然都覺得心中一跳,不自覺的收了嬉笑之容。
寂靜也會傳染,偌大的楚王府門前空地上,漸漸鴉雀無聲。
人全部靜下來了,鳳知微才淡淡一笑。
道:“轎子沒地方停麼?
”
她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随即轉頭四處看看,很随意的揮揮手,道:“既然沒地方停我一輛轎子,那就劈了吧。
”
“是!
”
滿場官員女眷們還沒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便聽見那批鐵似的衛士一聲暴吼,聲音雄壯剛硬如數十匹雄獅咆哮,驚得有的女眷一個踉跄。
“嚓!
”
數十衛士齊齊拔刀,草原彎刀在日光下劃出整齊的流麗弧線。
“砍!
”
數十柄刀呼嘯着齊齊戳入那輛精緻的大轎,直沒入柄。
“起!
”
數十衛士齊齊掄臂一挑,數十刀鋒破開轎身的聲音哧哧如一聲,刹那間将轎子四分五裂!
轟然聲響裡,整個轎子垮塌下來,木闆錦褥寶頂翠幄碎了一地,衛士們毫不停留,将之砍成幾十大塊。
這些人下刀狠,落刀快,砍起轎子表情猙獰像在砍人,任誰看了都覺得,如果剛才那個命令是劈人,一定還是這個分成無數段的下場。
官員們臉青了,幾個女眷眼睛一翻,嬌弱的暈過去了。
鳳知微一直淡淡看着轎子成了碎片,才手一舉,衛士們唰的停刀。
“轎子拆了,這下不占地方了吧?
”鳳知微回身,笑眯眯問最先趕開自己車駕的那個門政。
那人臉色如土,兩腿篩糠,結結巴巴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
“既然這麼大的楚王府門口,容不下我一輛轎子,我也不好為難主人家。
”鳳知微溫和的道,“如今我轎子拆散了,想必可以塞得下了?
”
數十個家丁泥塑木雕般呆着,看着她一句話也不敢接。
鳳知微好客氣的笑着,揮揮手,那群彪悍衛士抱着那些碎木頭破錦褥半個轎頂一截翠幄,塞在每輛馬車轎子之間的縫隙裡。
一堆官員開始咳嗽――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塞,等下他們的車馬就無法順利的前行,就像先前鳳知微被堵住一樣,馬上就換他們被堵了。
“抱歉,擠擠,擠擠。
”鳳知微笑眯眯給那些臉色跟鬼一樣的官兒們打招呼。
滿場官員都成了鋸嘴葫蘆,直勾勾瞪着眼睛,不敢說話。
這位女帥之後,草原大妃,未嫁前十分低調,又在帝京消失這麼多年,大家多半都沒什麼印象,以為寡婦好欺,不想這一回,當真領教。
“轎子壞了,是因為殿下家門口太小不得不損壞的。
”鳳知微正色對自己跟過來的管事道,“殿下一向寬仁厚德,必不會令我損失,這樣吧,咱們的禮單收起來,就當殿下賠了我車子,省得來來去去的麻煩。
”
門政本來已經去收禮單,聽見這句手僵在半空,臉上神情抽搐,鳳知微已經輕描淡寫的将禮單拿了過來,順手撕了。
大紅禮單化為碎片,悠悠飄落,滿場無聲。
鳳知微手一撒,笑笑,覺得找到個借口撕了禮單果然痛快。
罪名既然已經擔上,今日她若畏怯忍耐,以後必然還有更多人來踩她,那不成,她不同意。
慢條斯理揮揮手,衛士們将杵在那裡的門政家丁搡開,她閑庭漫步,悠然而入,留滿地官員,癡癡望着她的背影。
鳳知微一進門,便被府裡的婆子接到後院,女眷是不在前堂吃酒觀禮的,都在後院擺開酒席,門口發生的事,自然不會傳到後院,她一路進來,還是人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