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荀說到做到,第二日一早,鎮守安西郡的一個營隊已經等候在客棧樓下,楚荀挑了件頂氣派的衣服穿好,又問自己影衛,也就是墨表妹子借了把寶劍拿在手裡裝備,雄赳赳氣昂昂下去帶兵。
小鎮裡的老百姓都出來看熱鬧,聽士兵們喊:“太子千歲。
”瞬間炸開了鍋,傳說中的太子殿下,就跟神仙下凡似的出現在這座小鎮,從今往後就能當一旅遊景點――太子到過的地方。
那客棧老闆更是笑得險些斷氣,他以後就能樹塊招牌――太子住過的地方。
他要把天字一号房封起來,專門供人參觀!
不知情的人們隻沉浸在太子莅臨的驚訝中,直到楚荀抄着家夥帶着人馬圍滿了縣令家,大家才反應過來,太子殿下突然出現,不是來玩的,原來是來辦正事的……
楚荀派手下兵馬連夜又抓了周邊城鎮幾個官員,雖都是小官,但一石激起千層浪。
楚荀把那幾個人挨個審了一遍,證據是早就掌握裡,他運氣不錯,居然還套出了些原先不知道的。
“你們如何運輸那些私鹽?
”楚荀當時問。
一人邊哭邊答:“回禀殿下,碼頭有個專門的倉庫,上面的人把私鹽運到那兒,我們隻需要在他們裝船出碼頭的時候,放行就可以了。
殿下明鑒,小人真的沒有摻和倒賣,實在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不敢不從啊!
”
“那是誰運來的,你總該知道吧?
”
那人又抹了把鼻涕:“小人還真不知道,每次都是一夜之間都裝滿了一個倉庫,也沒見什麼人出入,小人還奇怪呢。
殿下,小人不敢欺瞞殿下啊,殿下饒命!
”
楚荀聽得來了意思,拉着梅千燈立即又去了碼頭那間固定的倉庫。
四處查看一番後,楚荀蒙頭踩地闆。
邊踩邊吐槽:“誰沒事往倉庫裡鋪地闆,碼頭靠水,濕氣重,木頭還容易腐爛,這地闆質量倒是好。
”
梅千燈明白楚荀意思,猜想這地方可能有暗道連通到别的地方。
仔細查看了地面,指在中間一根上:“這塊試試。
”楚荀忙跑到梅千燈邊上,蹲身比對,又敲敲打打。
最後示意梅千燈上。
“你不是能一掌劈裂的麼?
”
“嗯。
”梅千燈伸手就是一掌,果然裂了,露出一條黑漆漆的縫隙。
楚荀多看了一眼梅千燈的手,看着細皮嫩肉,實際上威力無窮。
再想想多少次,就是這隻力大無窮的手幫他端茶送水,還削過蘋果,搶過雞腿。
太子默默感謝了一下梅女俠的手下留情。
地上都被釘子封死,楚荀招來手下一起敲開四五塊木闆,露出了暗道的入口。
直徑隻可容納一人,長度大概隻有半人高,也沒有樓梯,更像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的煙囪,而再下面就是寬闊的暗室。
這發現的正是時候,梅千燈剛想跳下去一探究竟,被楚荀及時攔下來。
楚荀叫了幾個武功好的影衛下去,先探查一番,過了很久才上來回報,那下面是一間與倉庫差不多大小的地下室,但從地下室的甬道往别處走,路很長,都是下坡路,還有許多岔口和石室,建造的十分精緻考究,竟是一座無人的巨大地宮。
楚荀一聽就覺得有戲。
又讓手下人在下面轉了一天,最後呈上來一張地圖。
“屬下将地下能走通的地方都畫了出來,核對了地上對應的位置。
請殿下過目。
還有一些地道的盡頭被石門堵死,并未找到開啟的機關。
也一并畫在了圖紙上。
”
宋閣老湊過來看:“這麼大規模,宸王在這幾年裡肯定弄不出,想必是早就有了,後來被他們發現的。
世上果然無奇不有,真想知道是哪個吃飽飯沒事做的土豪在地底下挖這個。
”然後他按着地面的位置推測,指在一處死路上,“這個點離如姑寺最近。
”
“我們去暗道,你去如姑寺,裡應外合。
”
“現在?
”
“對,殺她個措手不及啊。
”
宋閣老跳腳:“都堵死了,你們過不去,那老夫怎麼辦!
”
“之前計劃裡也沒有這條暗道,你就當不知道。
趁現在才剛發現,雖然我們不熟悉下面情況,但他們也肯定還沒來不及毀屍滅迹,賭一把。
”
宋閣老看楚荀态度強硬,這次是要跟宸王那幫人拼了,隻得咬牙答應下來:“要是老夫被那女人整死了,你可記得來給老夫收屍。
”
“師太年輕的時候都說了你會長命百歲,她要殺了你不是等于自己打自己嘴巴,閣老你就放心去吧。
”楚荀一邊寬慰宋閣老,一邊将小老頭往外推。
宋閣老有一瞬的愣神,頭一次覺得那妖女的詛咒并不是那麼可怖。
宋閣老獨自上如姑寺,神不知鬼不覺就站在了師太的禅房門口,猶豫須臾才敲響那扇緊閉的房門。
很快,門被打開。
開門的是個身穿青袍的尼姑,大白天的在屋子裡還披着鬥篷,整張臉都隐藏在隐約中。
師太輕笑:“你倒是還敢來。
”側身給他讓了條道。
宋閣老一聽,心裡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原來上次就被那娘們發現了,故意沒有逼他現形。
至此,宋閣老心裡更加沒底,這女人聰明絕頂,騙不過去啊。
何況事不過三,很多很多年前沒騙過去,前天也沒瞞過去,今次……
“你既然早發現了,也該猜到我為何再來。
”宋閣老硬着頭皮開始唬人。
他想活了一把年紀,死就死吧,咬牙邁步進了師太房間。
至房門合上,師太才把鬥篷摘下,露出一張精緻的臉。
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常年不見光的慘白,眼前這位看上去就是一個妙齡少女。
也難怪宋閣老當晚回來整個人都不大好,哪裡有人會長生不老的呢?
要不是鬼神,又是什麼怪物?
小師太微微一笑,露出些許調皮,宋閣老看得有些恍惚。
“那我猜猜看,你是想來炸我,讓我把宸王通敵的證據交出來。
”
“……”宋閣老此時此刻真想開門朝着東面磕三個頭,皇上啊,太子啊,老夫真的不是這女人的對手啊,今日作死,來世再見啊。
然後一巴掌拍死自己。
小師太笑得更歡,“你瞧你,活了這些年歲,一點沒長進。
”
宋閣老還稍微殘留了點脾氣:“我是猴子,你可是如來咯,再長進也翻不出你五指山。
”
小猴子是當年她叫的,宋閣老老了是個小老頭,年輕的時候也沒長多高,憑的那真是一身武功才行走江湖。
玉面小宋,直白的翻譯就是那個姓宋的哦,臉雖然長得好,可是個子很小。
“你知道就好。
”小師太留着一頭長發,烏黑亮麗。
宋閣老的話明顯讓她聽了挺高興,挽起一簇頭發絲在手裡把玩旋轉,而犀利的目光依舊在宋閣老身上打轉。
“今天我心情好,就告訴你吧。
”
嗯?
她剛說什麼?
宋閣老頭一次覺得自己是老了,耳朵不太靈光,好像聽到了幻音。
他瞪着滿是皺紋的眼睛,表情十分怪異。
小師太湊到他面前,雙手捏住他的兩邊臉頰,扯着玩。
“你看你老得,好醜。
”
“……”
“當年皇上聽信讒言,要殺宸王。
宸王逃過一劫,但他妻子和孩子雙雙身亡,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小師太扯夠了,轉了個身,飛起來,眨眼就坐在桌子上,繼續玩頭發。
“那時候宸王對你家皇上恨之入骨,遂來找教主,哎,我們教主現在也不是教主,在他面前你可别喊他教主,他最不喜歡這稱呼。
宸王想要報仇,教主就同意幫他了啊。
”
宋閣老倒是習慣她我行我素的風格,想幫她抓重點:“那你怎麼在這裡?
”
“哦,我在這裡啊……你不都猜到了,還要我再說一遍?
老糊塗了吧?
”
“你繼續,你繼續。
”宋閣老說多了都是淚。
小師太有些渴了,翹着二郎腿指揮宋閣老:“先給我倒杯水。
”
宋閣老一把年紀的人,屁颠屁颠給個小姑娘倒好水,雙手奉上。
小師太接過去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頭,可能是嫌棄有些燙,順手飛出去丢到了隔壁的小茶幾上,一滴水沒漏出來。
“哎,這事兒說起來太長,你問我吧還是。
”
“我就想問你要宸王給北鏡那些部落運送兵器和炸藥的證據。
”
小師太翻了個白眼,都笑出兩朵酒窩了:“這怎麼好給你,你怎麼還那麼天真。
”
宋閣老就想一個人默默蹲牆角哭會兒。
這女人不光神秘,還神經,奈何他就是對付不了。
小師太看小老頭那樣子,又哎了哎他,擺擺手道:“你别一副想死的樣子,難看死啦。
你這木魚腦子肯定還沒想到許多事,我說給聽怎麼樣?
”
“你說。
”他也沒有說不聽的權利。
“喏,你先想想看,皇上讓太子出宮,查什麼事情?
”
“你這兒的事情。
”
“要是查到了,宸王會怎麼樣?
”
“皇上不會殺他的,頂多關他一輩子。
”
小師太換了個坐姿:“你要是宸王,太子突然出宮不知道做什麼去,會一點沒警覺嗎?
”
宋閣老搖頭,那些都是睡在刀劍上的貴人,狐狸的腦子,兔子的身子。
“太子不在宮中,皇上身體不好,這時候龍體有個三長兩短,太子回去來得急嗎?
”
宋閣老吓了一跳,想蹲身拍大腿,壞了!
卻被小師太用食指一指,厲色訓斥:“你幹嘛,老了就不要形象了,難不難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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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地宮那是我們的地盤,太子有命下去,沒命上來,你信不信。
”
信!
皇上和太子要都沒了,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小師太卻拍拍宋閣老肩膀:“你也别哭,你們皇上可比你聰明多了。
”
“啥,啥意思?
”
“我累了,你回去吧,以後不要來找我,否則殺了你。
”小師太說變就變,衣袖一揮,禅房的門就自己打開了,她跳下桌子,往睡榻上走去,顯然沒有要送宋閣老的意思。
宋閣老十分忌憚這妖女,也不敢多留。
離開前,忽然煽情起來,轉身對着已經躺下的小師太道了聲:“保重。
”才往回去。
結果沒走出三步,後腦袋被他自己倒過茶的那個被子悶聲砸中,耳邊還回蕩小師太的教訓:“你祖宗沒教過你随手關門啊!
”
話說另一面,楚荀和梅千燈下到地宮。
梅千燈舉着火把,前面和後面都有影衛護着,朝着最有可能通向如姑寺的那條通道而去。
他們根本不知道宋閣老還是栽在了師太的手裡,此時全力以赴想要和宋閣老裡應外合。
“找找這石門周圍有沒有機關。
”楚荀爬在石門上,恨不能鑽過去。
光秃秃的石頭牆壁,三個影衛像壁虎一樣貼在牆上,第四個則跟狗爬在地上,各種敲敲打打。
梅千燈用火把照石門,一陣面都是光滑平整的石頭,她又将火把交給楚荀,自己雙手按在石門上用力推了推,又推了推。
漲紅了小臉。
楚荀:“這是石頭不是木闆,你别逞能。
”
“這牆好像能動。
”
“……”
幾個影衛聽罷,紛紛過來幫忙。
衆人合力,還真有些松動的迹象,楚荀驚訝,連忙撸起袖管,擠到中間去幫忙。
“一、二、三,嘿――”
“一、二、三,嗯――”
楚荀漲紅了臉,那石門很是古怪,有時候推動了一點點,有時候紋絲不動,讓人懷疑是不是機關壞了。
“一、二、三……”
“噗。
”有人用力過度放了一個屁。
有刹那的寂靜。
尴尬得某人想死一會兒再活過來。
衆人其實想馬上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可某人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裝着:“剛才是不是有機關響了?
來來來,再來!
”
“一、二、三,啊――!
”石門往前推動了一個拳頭的距離。
楚荀剛想說點什麼,豈料頭頂上掉落許多灰塵,下一瞬,石牆上的一塊塊石頭也開始抖動,有“刺啦刺啦”的聲音。
梅千燈臉色大變:“好像觸動機關了……”
楚荀大驚,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那還不快扯!
”
兩人狂跑出一段距離,在一個轉角口,與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打了個照面。
梅千燈帶着楚荀急退,那群蒙面人立即追殺過來。
在狹窄的甬道裡,雙方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
有兩個影衛護送楚荀和梅千燈往另一個岔路逃。
楚荀在下來之前已經在整個地宮部署一番,一半的兵力都轉移到了這裡。
其中一個影衛吹了個口哨,應該馬上會有人來支援。
“奇怪。
”楚荀忽然覺得不對勁。
“這條路之前沒有岔路,應該是個石室才對。
”
“……”
眼見黑衣人逼近,梅千燈把楚荀塞給另一個影衛,“方才動了機關,通道變換過了,你帶太子撤,我先攔着這邊。
”
楚荀自然不肯:“你跟我在一起。
”
“墨表。
”梅千燈朝楚荀身邊的影衛使眼色。
蒙的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墨表妹子一把抓住楚荀就往後撤,“殿下,得罪了啊。
”
楚荀抓狂,死命回頭吼:“梅千燈!
梅千燈!
梅千燈……”
他最後看見的,留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隻是梅千燈一個利落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