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沒有必要再讨論什麼了。
況且,孔晟為官,南宮望和聶初塵為賊,官賊不兩立,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接近的了。
南宮望起身還禮,眸光沉靜,有上清大宗師司馬承祯的面子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害了孔晟的性命,否則師傅範雲聰面前不好交代。
南宮望正要吩咐交還孔晟的行囊和昭命文書,送他下山;卻見聶初塵眼珠子一轉,格格嬌笑兩聲道:“小師弟,何必這麼着急下山呐?
你是司馬師伯的弟子,與我師父頗有淵源,你我師兄弟、師姐弟相見,應該團聚暢飲個一兩日,再下山也不遲!
若是師弟擔心你那三個随從,我可派人下山去告知,也請他們上山來歇息兩日再走。
”
孔晟心頭一跳,心道這小娘皮這是要作甚?
莫非她還是不死心,想要謀奪我的追風神駒?
是了,一定是了。
她要是要别的東西,隻要是孔晟有的,一定不會吝啬。
但追風在孔晟心目中的位置很高,而且前不久還曾經救過他的性命,孔晟無論如何也不會舍棄。
南宮望似乎并不意外地掃了聶初塵一眼,嘴上卻故作迷糊道:“師妹,既然孔師弟着急上路,咱們又何必強留呢?
你我師兄弟本為一家,來日方長嘛……”
聶初塵柳眉一挑,根本沒有理會南宮望,徑自拍了拍手,直接打斷了南宮望的話:“來人,速速準備客房,伺候我家孔師弟安歇!
”
南宮望被聶初塵當面拂了面子,心裡非常不爽,但表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是笑吟吟地,一臉的風度翩翩和優雅淡定。
孟贊上前來,不懷好意地笑道:“走吧,請孔公子客房安歇!
”
孟贊自認為領會了大頭領的真正用意。
雖然聶初塵和孔晟半路上莫名其妙地認了師姐弟,但這種八竿子打不着的“同門關系”與那匹神駒相比,根本就一文不值。
聶初塵強留孔晟,無非還是打他那匹寶馬的主意。
不僅孟贊這樣想,其他山寨頭目基本上都這樣想。
孔晟凝立不動,神色微有陰沉,他望向了紅衣勝火的聶初塵,正要說幾句什麼,孟贊卻不耐煩地催促道:“孔公子,我家大頭領有命,請你安歇去了!
”
說話間,孟贊就形态粗魯地探手要去推搡孔晟。
孔晟勃然大怒,他對聶初塵這名屬下的印象極其惡劣,見他竟敢推搡自己,便趁機發作、也算是對聶初塵的一種試探——
“放肆!
”孔晟沉着臉猛然翻腕一把抓住孟贊的胳膊,奮力一扭,孟贊發出一聲慘呼,被強悍的孔晟扭了一個趔趄,然後又被他順勢一推,就跌跌撞撞地沖向了一側,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孔晟是何等的爆發力,孟贊雖然也是彪悍雄壯,可在孔晟絕對力量的沖擊下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在場的幾個山賊小頭目面露怒色,霍然起身,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這個時候,隻要聶初塵一聲令下,他們絕對會刀劍相向。
孟贊呻吟着忿然直起身來,望着孔晟卻是露出了幾分怯意。
孔晟無視了群賊的虎視眈眈,他一步步走來,目光平靜,步履沉凝,行走間威勢凜然。
“你……你要幹什麼?
!
”孟贊下意識地一步步後退,心頭的畏懼越加濃烈,臉色漲紅若大紅綢緞。
他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别看眼前的孔晟看起來文文弱弱,其實卻是一頭兇猛的野獸,若是他再敢逾越雷池半步、挑戰孔晟的底線,後果不堪設想。
南宮望靜靜地站在一側,冷眼旁觀,在看聶初塵如何收場。
這個時候,聶初塵卻不怒反笑,清脆的笑聲餘音繞梁:“小師弟,我手下的兄弟粗魯無禮,你莫要見怪才好,怎麼,留你在山寨做客一兩日,這是師姐的一番美意,你莫非還不領情嗎?
”
“走吧,讓師姐親自帶你去客房歇息。
”聶初塵明媚的面孔上笑容款款,她盈盈上前來,竟然不管不顧、不避諱男女有别地探手過去握住了孔晟的手,拉起就走。
孔晟呆了呆,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茫然間,他被聶初塵牽着手就走,這一幕,看得廳内群賊目瞪口呆,而南宮望則面帶叵測神秘的微笑,搖頭不語。
車門山寨分為前寨與後宅。
聚義廳的東側是一條長長的稻草泥灰混合為蓬、柳木銜接為地闆的回廊,回廊的盡頭是一道拱門,拱門後則是一個幽靜的小院,這是作為大頭領聶初塵的居所。
至于其他的山賊頭目或者喽啰,則都居住在前寨,分布在聚義廳所處天井大院的對面,有一排排簡易房屋,多數都是茅草房。
回廊構造簡陋,木制而成,兩側的欄杆毫無花樣和雕刻,與官宦人家府邸中的自是無法相提并論。
不過,在這樣一個山賊聚集的山寨中,各種建築能分區承建,基本功能層次了然,這算是難能可貴了。
這大概從一個側面說明了聶初塵的粗中有細。
出了聚義廳,聶初塵便松開了孔晟的手,落落大方地走在前頭。
孔晟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意識到孔晟炯炯的目光始終在自己婀娜的背影上來回逡巡,聶初塵便笑吟吟地停下腳步,轉身來摘下自己背負的那張精美長弓,遞在了孔晟面前:“怎麼,小師弟,喜歡師姐這張弓嗎?
”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接過了弓去,仔細打量着。
此弓區别于一般的軍用長弓,弓背的弧度略大,而且弓身上纏繞着層層的金線,正中-央處還雕刻着龍飛鳳舞的“穿雲”兩個古體篆字。
孔晟看了看,就笑着将弓還給聶初塵道:“這弓真是不錯,精雕細琢,材質非凡,想必出自名家之手。
”
聶初塵格格一笑,傲然道:“沒錯,此弓名叫穿雲弓,是家師取天台百年生青竹為材,邀西北匠師薛騰費時半年制成,而弓弦則取自雪山牦牛之筋,整整在雪山之巅的百年寒泉中浸泡了數月之久。
家師将此弓傳授于我,又教我穿雲箭法。
師姐我憑此弓縱橫天下,至今還未逢對手。
”
孔晟滿臉的笑容,嘴上附和着,心裡卻在暗暗嘀咕:“你這小娘皮才多大年紀,就敢号稱縱橫天下未逢敵手?
你箭法固然出衆,但要說天下無敵那也絕對是狂妄自大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年頭誰敢說自己天下無敵,不是自大狂就是神經病。
”
“怎麼,你可是不信?
”聶初塵柳眉一瞪。
對于自己的箭法,聶初塵是頗為自信的。
範雲聰有天下第一箭的江湖美譽,而作為傳承了範雲聰的穿雲箭法的獨門傳人,聶初塵眼界心氣之高自不待言。
孔晟淡淡笑了:“聶師姐箭法高明,小弟佩服。
”
聶初塵眼珠子一轉:“我說小師弟,我看你蠻喜歡弓箭,要不然我以此弓換你那匹白馬?
”
孔晟微微一怔,搖了搖頭:“此弓是師姐的心愛之物,小弟不敢奪人所愛。
區區一匹白馬,怎能與師姐的寶弓相提并論。
”
孔晟雖然對弓箭這種長距離兵器産生了濃厚的興趣,有心學而用之,但這穿雲弓再好,卻也無法取代追風在孔晟心目中的位置,沒有弓并不影響什麼,但若是沒有這匹寶馬,未來孔晟靠什麼馳騁疆場?
聶初塵撇了撇嘴:“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何必出言矯情?
算了,師姐也不是真要你的馬,你且随我來!
”
聶初塵再不多言,帶着孔晟跨進拱門,直奔後院正房。
在房門口,孔晟猶豫不前。
因為他一眼就看出,這明顯是聶初塵的閨房。
她雖然是車門山寨的大頭領,但終歸還是未婚的年輕女性,這個年月的男女禮教之防雖然沒有後世森嚴,但男子終歸也不能輕易踏足女子閨房。
聶初塵眸光清涼,妩媚的臉上微現紅暈,卻故作不覺,徑自道:“進來吧!
”
既然她都不在乎,作為現代人的孔晟自然也不會過多拘泥矯情,他知道聶初塵把自己帶到這裡來必有深意,事已至此,也隻能靜觀其變,看看她到底要搞什麼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