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鳴沙山(1)
第二日上午,和親隊伍繼續北上,雍州刺史陳謙率文武屬官一路将儀仗隊送出城去,這才依依而别。
儀仗一路北進,至蒲州稍事休整,九月下旬出塞,抵達鳴沙山腳下,眼見靈武在望。
不過,此鳴沙山非彼鳴沙山,這隻是靈武外圍三百裡處的一座砂石山,并不是敦煌境内名聞遐迩的鳴沙山。
秋季的塞外,草長莺飛,野馬奔騰,景色非常壯美。
而在沙漠戈壁的中間,是一一大片充滿生機的草原。
而鳴沙山腳下,正是這樣一片草原。
而這座山,其實不過是一座伫立在沙漠邊緣的一座丘陵,海拔不到百米,因為滿山遍野全是駱駝刺,又被當地牧民稱之為駱駝刺山。
因為靈武在望,孔晟覺得心放下了大半。
靈武駐紮着數萬唐軍,至少在靈武的後方,甯國公主的安全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
孔晟命令儀仗背靠沙井山,面向草原駐紮下來。
盡管這裡還是大唐的地盤,而且有靈武衛守護,但為了安全起見,孔晟還是布置了諸多暗哨明哨,讓5000名禁軍軍士嚴陣以待。
天色近黃昏。
随着夕陽的西墜,塞外一天的酷熱一掃而空,清爽的風徐徐吹來,讓士卒們為之精神一震。
就連甯國公主都吩咐宮女将銮駕的簾子掀開,坐在車駕中欣喜地眺望着周遭的景色,吹拂着塞外送爽的秋風,頓覺神清氣爽,原本郁悶傷感的心緒漸漸霍然開朗起來。
孔晟跨在馬上凝望着遙遠地平線上似乎隐隐可見的靈武城,心頭感慨萬千。
這一個月來,雖然沒有任何波折,但這儀仗隊伍行進頗為艱難,這麼多的宮女太監,這麼多的牛馬辎重,這麼多的仆從工匠,攜帶着大量的公主嫁妝,想快也快不了。
遠端綠色浩瀚,令人心曠神怡。
隻是孔晟心頭微微有些意外,公主的儀仗都到了此處了,卻還不見靈武太守林勇派來迎接的護軍,其實有些奇怪呢。
按照常理和朝廷的規制,靈武太守林勇這個時候應該派出副将率一支護衛隊趕來,一路迎接護衛甯國公主至靈武城中,然後再由孔晟這個遣婚使和大唐特使出城向回纥可汗交涉斡旋,商定公主出關的行期和日程安排。
但林勇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這不能不說有些奇怪。
還是慣例,安營紮寨,甯國公主和她的宮女太監們在整個營地的正中部位,然後是孔晟和禁軍士卒的帳幕,最後才是牛馬雜役工匠仆從的安歇地。
孔晟擡頭看了看天色,望着站在營帳口呆呆出神的甯國公主,心中一歎,便走了過去。
“公主殿下,鞍馬勞頓,還是早些晚膳,安歇了吧。
”李宣躬身一禮。
甯國公主扭頭見是孔晟,不由落寞地垂下頭來,輕聲道,“長安候,本宮想上山走走,領略一下這塞外的日暮景色,你可願意相陪?
”
甯國公主指着面前不遠處的鳴沙山。
其實這座山沒有太深的植被,多數都是低矮的灌木和駱駝刺,根本沒有什麼景色可言,甯國公主想必是借故想要跟孔晟單獨相處交談罷了。
孔晟心知肚明,卻隻能裝糊塗,故作推辭道:“公主殿下,此地雖然在靈武背後,但回纥大軍十萬駐紮靈武一線,回纥人生性貪婪,難免會有小股散兵遊勇劫掠我邊境,我怕不安全,公主還是留在營地為好。
”
“你看,我們駐紮在這山下,這山并不高也不險峻,本宮隻不過是憋悶,想上山轉轉,看看景色,哪裡會有什麼危險?
再者說了,就算是有回纥人來劫掠,但本宮是來和親的,是他們可汗的妃子,回纥人豈敢向本宮動手?
……反過來說,如果回纥人要是真有惡意,本宮将來到了漠北豈不是更危險?
”甯國公主淡淡道:“長安候,不瞞你說,本宮其實最不怕的就是回纥人了……”
孔晟無言以對,心内長歎一聲。
他知道無法再敷衍拒絕,隻好點頭應是,“公主,那麼,孔某就帶幾個侍衛陪公主上山走走――南勇,率一千軍士将此山圍住,随本官陪公主上山觀景!
”
“末将遵命!
”南勇躬身領命。
“不,本宮才不要那些禁軍跟着,有你相陪就足夠了。
”甯國公主說罷,徑自邁步向山上盈盈行去。
看樣子,她是早就做好了登山的準備了,孔晟望着她的秀美婀娜背影,這才發現甯國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身淡藍色的勁裝,穿着一雙高筒的薄皮靴。
孔晟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而考慮到區區一座低矮的山,護軍又都在山下,因為甯國排斥,所以孔晟就沒有讓南勇率人跟随。
實際上,由于大營是靠着山背駐紮,故而登山的路徑就在腳下。
順着彎彎曲曲的山路,兩人默默前行,孔晟默默跟在朱甯國公主的背後,伴随着夕陽的餘晖,登上了半山腰的峰頂。
封頂空曠,沒有林木,隻有幾塊碩大的青石,猙獰林立。
甯國公主站在巨大的青石上,俯望着山下那茫茫的草原和戈壁,默然良久才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孔晟,你看,這塞外草原果然與中原風景迥異。
本宮在長安城外從未見過如此景緻,如果不是和親,本宮這一輩子恐怕也見不到這種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塞外美景吧。
”
孔晟并沒有在意甯國對自己的稱呼已經從“大将軍”變“長安候”又變為“孔晟”,反正不過是一個符号,任由甯國稱呼,他都沒有太在意。
但後來他才認識到,這代表着甯國公主心态的某種轉化。
孔晟微微一笑道:“公主,塞外确實與中原不同。
不僅風光不同,其實這民俗和民風也有很大的差異。
這塞外之人,尤其是公主要去的漠北牙帳,回纥人多善騎射,以肉食為主,以部落群居,逐水草放牧為生。
”
“回纥人不善耕種,所以他們糧草匮乏。
這是他們動辄劫掠中原的關鍵因素,他們觊觎的不是我們的遼闊疆土,而是我們的糧食。
”
甯國點點頭,繼續眺望着。
事實是擺在桌面上的,回纥人更喜歡物資和糧食,至于金銀财寶什麼的,他們根本不在乎。
一袋子珠寶,在回纥可汗眼裡還不如一袋糧食,這一袋糧食他可以養活幾個回纥士兵,而這些明晃晃的珠寶金銀器,中看不中吃,沒有半點用處。
一陣陣涼爽的山風吹過,吹拂起甯國額前的一縷亂發。
她蓦然回過頭來,眼神中包含着一種堅定的東西,兩隻明眸深深注視着孔晟,低低道,“孔晟,你靠近一點,我有話說。
”
孔晟一愣,沉吟着上前幾步。
“再靠近點。
”
孔晟又上前幾步,貼近了她,與她一起并排站立在青石上。
淡淡的幽香傳進鼻孔,甚至,那被山風吹拂的絲絲亂發也順勢撫過孔晟的臉頰。
一陣異樣感油然而生,他正要退後一步,甯國公主卻猛然撲進了他的懷中,口中喃喃自語,“孔晟,本宮要你要了我!
”
她嬌柔的身子随着她的沖勁一股腦子擠進孔晟的懷中,此刻雖然是秋初,但甯國的衣衫還是相對單薄,孔晟甚至能清晰地感到那竟然有些尺度的豐盈的柔韌性和強大彈性。
甯國一向溫婉大方,娴靜端甯,很少有如此這般火熱的一面。
如果是紀國,孔晟倒是不奇怪,可甯國……就讓他錯愕了。
孔晟震驚而尴尬地欲要推開甯國,可她卻雙臂一繞,緊緊抱住了他的腰,嬌嫩的臉頰喘息着貼緊在他的兇前,絲絲的熱氣吹拂過他的臉頰。
“公主,不要這樣!
孔某……”
“孔晟,我和親回纥,是為了家國天下,我沒有選擇,也不能選擇……可我不甘心哪,我是大唐公主,我的身子何其珍貴,豈能給了那豺狼野獸一樣粗魯的回纥人?
我甯願,讓你要了我……要了我……”甯國公主突然情緒激動伏在孔晟兇膛上抽泣起來。
孔晟輕歎一聲,異樣感悄然退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哀傷。
懷中這個大唐最文靜、最溫婉的公主,表面看去柔順嬌柔,實際上心底裡也自有一份堅定和剛直,她――她這是報了必死之心了啊!
臨近靈武,距離回纥越近,甯國的必死之心就越加堅定。
她是和親公主,她是政治的犧牲品,但她同樣也有作為女兒家的溫柔和大唐公主的尊嚴!
“公主,事情未必有你想象中的那樣糟糕……”
“孔晟,你還是不是男人?
本宮這般不顧廉恥自行投懷送抱,你難道――難道還無動于衷嗎?
我願意将這清白的身子給你,給一個我喜歡的大唐的男人。
”甯國公主擡起頭來,淚眼婆娑,梨花帶雨,身子都在抖顫。
孔晟無語凝噎,心神激蕩。
……
山風呼呼吹了起來,夜幕的将要來臨,讓這山風變得更加的涼爽,甚至還有些清冷。
甯國期待中的事終歸沒有發生,孔晟畢竟不是普通的男人,甯國的如此行為和情态,讓他心内更加憐惜,卻也無可奈何。
不要說他對甯國沒有心思,就算是有些心思,他也不會趁火打劫,在甯國公主心神最失落最無助的時候趁虛而入,占人家便宜。
甯國大為失望。
她緩緩離開孔晟,默然望向了漸漸黑暗的天際,她突然放腳奔跑,晃蕩着向山下行去。
定了定神,孔晟急速過去追上了跌跌撞撞下山而去的甯國,猶豫了一下,還是探手抓住她的一隻胳膊,柔聲道:“公主,山路崎岖不平,你要小心一點。
”
甯國公主似乎已經恢複了原有的安靜和從容。
她輕輕推開孔晟的手去,淡淡道,“本宮還不至于這麼弱不禁風,長安候,我們下山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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