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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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進三人自然尴尬不消說,姚宏卻還是有些發急。
睢陽兩路叛軍壓境,目前張巡所能指望的就是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争取讓睢陽渡過這場危機。
張巡派人向江北發去加急的告急文書。
但張巡心裡很明白,虢王李巨對于睢陽一向持可有可無的态度,絕對不可能派出他的江北軍主力去力抗叛軍。
孔晟在夏邑的發展如火如荼,招兵買馬,勢力日漸起來。
這讓張巡看到了兩方聯合共抗叛軍的希望,他這一次派姚宏過來,打的就是孔晟能顧全大局舍棄個人利益的主意。
然而,孔晟的态度卻一如虢王李巨般堅定。
姚宏向雷氏三兄弟抱拳不滿道:“三位雷賢侄,孔督軍如此不顧大局,對睢陽之危坐視不理,這讓姚某如何回去回複中丞大人?
若是睢陽城破,十萬軍民任由叛軍宰割,朝廷在河南就永遠失去了立足之地啊!
!
”
雷霆俊和雷霆發扭頭望向了三弟雷霆進。
雷霆進是孔晟的結義兄弟,目前能在孔晟面前說上話的也就是他了。
睢陽對于雷氏三兄弟來說不同尋常。
這不僅是雷家的根基所在,也關乎着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
雷霆進面色苦澀,無語凝噎。
他、孔晟和穆長風雖然當日結拜,有金蘭之好,但時過境遷之後,孔晟已然作為朝廷大員,五品督軍和遊騎将軍,而己身又是孔晟直系麾下。
地位懸殊。
在軍中。
他如何敢以私情去影響孔晟在公務上的決策?
南勇神色平靜地走了過來。
雷霆進三人眼前一亮,而姚宏更是幾步上前,熱切道:“南賢侄!
”
南勇抱拳微笑還禮:“南勇見過姚叔父!
”
姚宏知道南勇當前是孔晟器重信任的重要屬下,承擔着為孔晟夏邑軍招納新兵和後勤綜合保障等諸多事務,又兼領夏邑軍的騎兵營,在夏邑可謂是位高權重,說話的份量很足。
因此,姚宏就長身一揖道:“南賢侄。
姚某這一次來奉了張中丞的命令,請孔督軍率軍進駐睢陽,你我兩軍合并一處共抗叛賊大軍。
想不到孔督軍固執己見,還請南賢侄在孔督軍面前說說話,請孔督軍顧全大局!
“
姚宏心道,你父南霁雲也在睢陽,若是睢陽有失,你們南家也将化為齑粉,救睢陽就是救你們自己啊。
南勇掃了姚宏一眼,輕笑一聲:“孔督軍讓南勇轉告姚叔父。
夏邑絕對不會對睢陽之圍坐視不理,但救援睢陽未必非要合兵守城。
我軍鎮守夏邑,與睢陽形成呼應,其實更有戰略意義。
請姚叔父回吧,這件事,孔督軍自有主張。
”
姚宏呆了呆,面色漲紅起來。
雷霆俊不滿地瞪了南勇一眼,沉聲道:“南勇,你這不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嗎?
睢陽可是我們的根,我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睢陽淪喪在叛軍手上,我們的父輩親人還在睢陽,怎麼能不救?
”
南勇深吸了一口氣,回望着神色有些義憤的雷霆俊。
他心裡很清楚,夏邑軍中有部分是睢陽軍改編而來,這些人基本上都跟雷氏三兄弟一般無二,對睢陽有着極深的家園情懷和歸屬感,而事實上,他們的父母親人也都在睢陽,聽說睢陽有難,他們比誰都着急上火。
南勇眸光閃爍。
他也算是睢陽系中的重要一員,對睢陽也有同樣的情感和關心關注。
但他心性沉穩視野開闊,自打跟了孔晟之外,漸漸就褪去了自己身上的派系外衣,他知道這是孔晟最反感、也是最不利于夏邑軍發展的,若是把夏邑經營成第二個睢陽,在他看來,其實也沒什麼意思。
更重要的是,對于孔晟的謀略布局,他心服口服。
他同樣認為,據守夏邑,遠遠比合兵睢陽更有價值,對叛軍所形成的牽制更大。
他還明白,孔晟讓他過來跟姚宏和雷氏三兄弟交涉,不僅有“擺平此事”的心思,還有借此改變雷氏三兄弟心态的深沉用意。
與孔晟相處日久,南勇越加明白,孔晟的心兇、心機和手段遠遠超乎他的年齡,若是雷氏三兄弟還不能擺正心态,以孔晟的果決個性而言,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将雷氏三兄弟從夏邑驅逐出去。
孔晟經營的是完全屬于孔氏的勢力,打造的是能将自己命令不折不扣貫徹到底的精銳軍隊,兵在精不在多,将在勇而更不在多。
南勇望着雷霆俊苦笑一聲道:“雷大哥,我的胳膊肘子往外拐?
你這樣的心思可真是要不得,我們現在受朝廷冊封,為孔督軍麾下的緻果校尉和夏邑軍中部将,在軍中,軍令高于一切,你這樣公開質疑督軍的軍令,小心督軍軍法從事啊!
”
雷霆俊呆了呆,旋即惱火道:“南勇,你不要拿這種話來壓我,我們是夏邑軍中的部将不假,但我們同樣還是朝廷命官,食君俸祿,叛軍大舉進攻睢陽,我們豈能坐視不管?
”
“南勇,你變了。
為了功名利祿,你忘記了你的出身和根本,你這是在忘本啊!
”雷霆發也在一旁痛心道。
雷霆進也譏諷起來:“小四現在是孔督軍身邊的紅人,早已不是過去睢陽城中的小四了,你們還能指望他跟我們站在一個立場上?
”
雷霆進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他就隻差說南勇現在就是孔晟身邊的一條狗,對主子之命惟命是從了。
南勇心性再沉穩,但終歸還是年輕氣盛,雷霆進這樣的譏諷羞辱激起了他的怒氣,差點按捺不住當場發作,但他想起孔晟的囑咐,同時也是本着維護内部團結的大局,就咬了咬牙忍耐道:“三位兄長,我們當初一起奉父命投靠在孔督軍麾下聽命,都因孔督軍得了七品校尉的官職,所謂受人命、忠人事,沒有孔督軍哪裡有我們四人的今天?
小弟受督軍之托前來好言相勸,你們卻以惡言相加,到底是何用意?
”
雷霆進聞言沉默了下去。
南勇的話沒有錯,沒有孔晟,就沒有他們四人的今天。
七品校尉的官職,已經超過了他們的父輩。
雷霆俊卻有些不以為然嗤笑道:“我們所得官職,是戰功使然。
若是沒有我們這些人拼死力戰,孔督軍能有今天的名聲、權勢和地位嗎?
”
雷霆俊這話一出口,南勇臉色一變。
就連雷霆進都是聞言色變,因為雷霆俊這話過頭了。
其實就是雷霆俊自己也知道說漏了嘴,暗暗後悔不疊。
不過,失言是失言,這也是他心底潛藏某種心态的真實折射。
在雷氏三兄弟眼裡,孔晟今日的勢力發展,他們這些睢陽軍出身的人功不可沒。
但睢陽系的人除了南勇之外,在如今的夏邑軍中卻沒有他們認為應得的地位和權勢。
現在掌權的,主要是李彪李虎和烏顯烏解這些孔晟身邊的近人。
更重要的是,随着夏邑的擴招兵馬,原先睢陽出來的百餘精銳在數戰中自然減員,目前隻有數十人,而這數十人在為數超過數千的軍隊中越來越微不足道,各種話語權越來越小。
雷氏三兄弟居于二線,難免就生出幾分怨言。
而這些累積已久的怨氣就因為姚宏來求援、孔晟果斷拒絕而發洩出來。
南勇倒吸了一口涼氣,凝望着臉色青紅不定的雷霆俊、雷霆發和雷霆進三人,良久才輕輕道:“三位兄長,我軍數次作戰取得勝利,拿下雍丘,斬殺令狐潮等人,震動河南,對朝廷立下大功,首先是孔督軍運籌帷幄指揮有方,其次是孔督軍親臨戰陣沖鋒陷陣和全體士卒浴皿奮戰的結果,将功勞歸在我們自己的身上,以這種狂悖之言來回應督軍大人的提攜倚重,實在是讓人羞煞!
“
雷霆進嘴角哆嗦了一下,無言以對。
雷霆俊卻是那種死了也不認幾壺酒錢的人,見話已出口收不回,就索性故意挑事發作起來,他冷笑着道:“照南将軍這麼說,我們睢陽出來的這些人就沒有一點功勞了,既然我們在夏邑微不足道,何不放我們離開,讓我們去睢陽與張中丞并肩作戰,共抗叛賊,就是死了,也強似躲在這夏邑苟延殘喘當縮頭烏龜!
“
南勇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掠過痛苦無奈的一瞥。
雷霆俊如此,注定了他最終的結局。
孔晟緩步進來,神色沉凝,一路直奔他在大堂案幾後的主将寶座。
姚宏臉色難堪,退在了一側。
而雷霆進三兄弟則面色閃爍,對視了一眼,也悄然站在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雷霆俊心内多少有點不安,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肯定是讓孔晟聽了個清清楚楚。
不過,雷霆俊也不怕什麼,反正已經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那為何不說個明明白白?
既然孔晟不願意救援睢陽,為什麼不放原先從屬于睢陽軍的人馬返回睢陽去?
孔晟凜然的目光投射在雷霆進臉上。
雷霆進有些回避着他的逼視,低下了頭去。
大哥雷霆俊的話雖然有些過頭,但也說出了雷霆進心底的某種心聲。
他起初追随孔晟,有結拜的情感,也有某些功利的用心,本來以為作為結義兄弟他會得到孔晟的高看一眼,結果他在軍中的地位還不如南勇,更與李彪李虎烏顯烏解這些人沒法比,心頭要說沒有一點怨氣那是假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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