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198.第198章 :司徒公遊說入潼關(四)

  “殿下為什麼怕我?
”高洋知道元仲華久睡,這時身子無力坐不穩,他居然還能很細心地扶住了她,同時他自己将身子挪到她身後來,把元仲華擁在自己懷裡。

  高洋用雙臂從元仲華身後抱緊了她。
他用自己的兇口緊貼着她的身子,低頭在她脖頸處嗅了嗅元仲華的氣息。
他極享受地微閉了雙目,長長地深呼吸。

  元仲華用盡了力氣,但她沒有力量掙脫高洋的懷抱,隻能被他裹挾在懷裡,一動也不能動。
那時夢境中的絕望在這時居然這麼現實就體會到了。

  這時被聲音驚醒的奴婢們也圍過來,見主母無事,都甚是驚喜,知道至少自己性命無虞了。
阿娈也進來了,看到元仲華終于醒了,總算無事,心頭大定,也顧不得計較高洋此時的失禮。

  阿娈笑道,“世子妃終于醒了,奴婢都要急死了,也多虧了太原公在此守了幾日幾夜不眠不休。
”阿娈看一眼高洋,他抱着元仲華倒像是這是他的夫人,并沒有放開元仲華的意思,便旁敲側擊地提醒道,“太原公連着幾日膳寝俱廢,既然夫人醒了,也該讓二公子休息休息了。
”說着就一直用眼睛瞧着高洋,但阿娈又不敢太刻意了。

  高洋緩緩擡起頭看着阿娈,阿娈被他陰郁的眸子盯得心頭一寒。
高洋卻沒說話,隻以眼神示意,命她帶着奴婢們都退下去。

  阿娈隻得和奴婢們都退了出去,心裡想着這畢竟是大将軍府,太原公是大将軍的弟弟,也不敢對世子妃怎麼樣。
況且論事實,太原公為了主母也勞累幾日了,确實不好立刻請人出府。

  元仲華聽阿娈話裡的意思,這才知道原來一直是高洋在側,守了她幾日。
雖然她沒辦法對高洋有好感,但也确實不好意思再對他過于嫌棄。

  “大将軍有消息嗎?
”元仲華定了定神,攢了力氣問道。
她雖掙脫不了高洋,但此刻她心裡除了夫君高澄什麼都裝不下,隻盼着夫君快些回邺城。
好讓她看到他安然無恙。

  “我在這兒守了殿下幾日幾夜,殿下一日不醒我便不食,殿下一夜不醒我便不寝,殿下就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高洋的聲音有些低沉,竟然還帶着明顯的傷感。
他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元仲華先是沒說話。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
可如今在夢中取她性命的人竟然是現實裡在她昏睡不醒時日夜守候在她身邊的人,這太矛盾了。
“多謝太原公。
”元仲華氣息虛弱地回了一句。
她被他緊緊摟在懷裡,她的背緊貼着他的兇,她看不到他,也動不了。
她感覺到後頸處有件很硬的東西硌着她的骨肉,很疼。

  “你在這裡數日,就不牽挂弟妹嗎?
”元仲華将心比心,不願太原公夫人李祖娥也和她一樣惦念夫君。

  高洋笑起來,笑得很傷感。
“我就隻當殿下一個“謝”字嗎?
殿下真覺得李氏會真心惦記我嗎?

  元仲華沒說話。
高洋這話又戳到她裡的傷心處了。
幾回看到夫君高澄戲谑弟婦,既便他并無真心,隻是玩笑,但也已經讓她難堪、難受了。

  高洋還是不肯放過她,他的雙唇在她耳邊輕柔地蹭了蹭,聲音很低沉、溫柔,卻更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沒有人真心惦記我。
連父王和母親都沒有,他們心裡隻知道為大兄擔憂。
我守了殿下幾日夜,殿下不是也一樣不知感念嗎?
我想要的東西隻有自己去取。

  元仲華忽然想起夢中高洋持刃冷靜剖她心肝的事,她心裡的懼意立刻湧上來。

  高洋仍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殿下倒是這麼真心地惦記大兄,難道不知道大兄在東柏堂安置外婦的事?
”高洋好像也并不是有意的,似乎是脫口而出。

  元仲華心裡轟然巨響,用力扭轉過頭來擡頭看着高洋,“你說什麼?

  高洋低着頭,他的鼻翼幾乎觸到她的面頰。
這時有一件東西從他頸上滑落,掉在元仲華兇前。
元仲華低頭一瞧,飛天玉佩,她贈于他的飛天玉佩,剛才就是這玉佩硌着她。
數年一晃而過,玉佩還在他身邊。

  “立後大典宮中禦宴的那日,濟北王家有個擅跳白纻舞的舞姬進宮獻藝。
主上将此舞姬賞賜于我,大兄闖入我府中,将此舞姬帶走。
如今邺城人盡皆知大将軍盛寵一名叫元玉儀的舞姬。
這舞姬就在大将軍議政的東柏堂。
”高洋的聲音低沉,但字字就在元仲華耳邊,讓她覺得如同雷聲轟鳴,字字都震在心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面頰和頸上的口脂,還有陌生而奇怪的花香,原來都是那個舞姬的。
元玉儀……元仲華在心裡默念着這個名字,她恍惚記得有這個人。
這是夫君高澄曾經選定要取代她做世子妃的人。

  出帝元修西就長安,高澄被廢了世子位,元玉儀也就消失了。
元仲華從來沒想過她還會出現,更沒想過她還會再和高澄在一起。
但是,事實就這樣到了眼前。
更讓她恐懼的是,在她的夢中,引她入邪僻之地的人不就是那個白衣舞姬嗎?
高澄被刀斧加身之前正是和她在一起。
這究竟是夢還是真的?
元仲華糾結得快崩潰了。

  高洋注意到她蹙眉閉目呼吸漸重,輕柔地在她耳邊問道,“怎麼了?
殿下是心裡難受嗎?
”他的聲音那麼輕柔,好像看着她因高澄而受傷害、難受,讓他很享受。
也許是因為他自己已經難受得太久了。

  潼關,這幾日都是陰雨連綿。
這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就這麼不急不緩地連下數日也不見有停止的兆頭。
關内,西魏軍避戰不出。
關外,東魏軍已經在此紮營頗有些時日了。

  先是大将軍高澄率數萬鐵騎到了潼關,接着是骠騎将軍、大都督高敖曹和濮陽郡公、司徒侯景又率數萬人趕來。
西魏軍在潼關的關城之上看到東魏軍聯營布局嚴密,又幾乎是一眼望不到頭,便知道大将軍高澄是誓死要與西魏軍分個勝負。

  東魏的中軍大帳外,兵士各司其事在雨中穿梭。
軍帳中則略有些昏暗,可能是因為外面連陰雨不止的緣故。
并且帳中有些悶熱,就更顯得氣氛沉悶。
大将軍高澄并未着铠甲,極随意地穿着袴褶,坐在上首。
鎮墓獸高敖曹瞪着大眼睛毫不顧忌地直盯着他。
此外還有侯景、陳元康,以及侯景的兒子侯和。

  侯景和陳元康都是眉心糾結的樣子,卻都不多話。

  唯有侯和是無所謂的态度。
說實話這樣的天氣,這樣不進不退的戰勢,都已經讓他有點生出厭煩了。
他甚至不在乎勝負,勝負于他何幹?
他隻想能快點回邺城。

  高澄側着頭,盯着他身邊不遠處挂着的輿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非常入神。
或許他想的和輿圖也沒什麼關系。
但這專注的神思,他的神态,讓人想起來他的父親高王。
鎮墓獸高敖曹盯着他看的時候就是這想的。

  “宇文黑獺盤踞在關内,避戰不出,長久下來也不是個了局。
”高澄轉過頭來,目光掃了掃眼前的幾個人,他的話提了個頭兒,沒再往下說。
但一雙綠眸子裡的神情顯然就是在期待下文。

  “大将軍說該怎麼辦?
大将軍說怎麼辦我等就怎麼辦。
”高敖曹第一個接了他的話,但等于是把問題又抛回給了高澄,他的聲音又高又亮,把旁邊正心裡幾番糾結的侯景震得耳鼓都嗡嗡響。

  高澄把目光掃回到高敖曹身上,和他對視。
高敖曹更覺得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确實特别像他的父親高王。
高澄唇角微笑道,“上兵伐謀,其下攻城,叔祖是父王看重的人,是大魏的無敵将軍,還請叔祖教我。

  高敖曹聽他忽然又喚他“叔祖”,他倒還真不好再和這個毛孩子鬥嘴,顯得失了體統,不穩重。
又看他唇邊那一絲微笑若有若無,饒有别意,他心裡也有點顧忌起來了。
此前聽說這個少年宰執在邺城清貪懲賄,弄得朝中人人自危,如今沒有人再敢把他當個孩子看了。

  “無非就是将宇文黑獺誘出關來一戰。
”高敖曹說了句沒用的實話。
雖然這也就是他随口一說,但總算不再聲氣不和地冷嘲熱諷了。

  高澄也根本沒想和他逞口給之利,又把目光掃到了鎮墓獸旁邊的侯景身上,還是似帶着一抹淺笑道,“侯司徒,大都督說的話汝聽到了?
司徒意下如何?
”他眼睛盯着侯景,侯景卻從來沒見過高澄這樣能深剖人心的目光。

  侯和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暗中看着父親。

  “大都督說的極是。
”無論如何,侯景先肯定了高敖曹一句。
“隻是西賊堅守不出,黑獺又奸滑之極,怎樣才能讓其出關一戰?
”侯景看看高敖曹又仰視着上座的高澄以目光相詢問。
他其實并不太贊成誘宇文泰出關一戰這個做法。
宇文泰心思精明,深有城府,怎麼會輕易上當?
可能隻會白白費了力氣,受了損耗而沒有結果。

  “是啊,如何誘出黑獺呢?
難道也學諸葛亮對司馬懿,遺其巾帼婦人之飾哉?
”高澄像是在自問又像在問别人,他的目光又是從高敖曹身上掃到侯景身上,最後盯着侯景。

  侯景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為了打破這種壓力,脫口回道,“玩笑爾,黑獺豈會因為大将軍譏笑他是婦人便賭氣出戰?

  高敖曹本來就不喜歡侯景,這時聽他這麼說,突然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司徒的意思就是由着宇文泰牽着吾等向何處去,吾等便去往何處?

  侯景看一眼高敖曹,倒心平氣和,“大都督過于性急了。

  高澄做了個手勢,示意高敖曹不要再争執,侯景也看到了,便不再說話,以免落了口實。
高澄不自覺地蹙了眉道,“司徒公說的不錯。
但黑獺和司馬懿不同。
司馬懿是本無戰心,黑獺卻是躍躍而出,否則又何必千裡奔襲至洛陽?
”他頓了頓看看一語不發瞧着他的高敖曹和侯景,又道,“黑獺無非是憑恃潼關之險,又欺我是僑軍遠來,其又不能促制,還恐我乘勢速勝,所以才避戰不出,以待時機。

  高澄站起身,在中軍大帳裡來回漫步。
高敖曹、侯景等人正聽他說話聽得津津有味,不想他卻忽然停止了,把後面關鍵的話頓住了。
這時帳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在高澄身上,随着他走來走去而跟着也目光轉來轉去。

  高澄走到設着筆、墨、紙、硯的幾案邊,從案上随手拿起一支筆,很認真地拿在手裡比了比,又随手放下。
然後拈起一柄折扇,将其打開,似乎是覺得好玩兒,半遮其面,又轉過身來正對着高敖曹、侯景等人。
幾個人心裡同時都轟然而動,既便同是男子,看到這樣傾國之姿的美貌之人,以此姿态示人,也覺得媚惑無比。

  高澄無心,隻是頑皮。

  “除非……”他以扇半遮面,又向坐着的幾個人漫步而來。
走到侯景面前,他停下來。
因為半面被掩,更顯得一雙眸子格外引人注目,實在神采照人。
侯景覺得這一雙綠眼睛裡邪氣得厲害,又不知道高澄何故這樣盯着他,他心裡在想什麼,便有意避開。

  “司徒公,”高澄卻不肯饒了他。
“吾父高王常贊司徒公是大魏柱石,對司徒公甚是倚重。
我代高王西征,遇此難事,恐怕也隻能有賴于公了。
公既善言辭,又有韬略,不如入潼關遊說宇文黑獺,設計将其誘出關來,我可與之一戰,以解社稷之困,這也是司徒公對社稷之大功。

  高帽子戴了幾重,又是力捧又暗含警告,半真還有半假,半假卻是半是。
這話把侯景都噎住了。
如果說句不去,既對不起社稷對不起天子,又對不起高王,處處都是他的不是。
可是若真的要去,黑獺之精明、狠辣尤在世子之上,誰知道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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