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388.第388章 河南之變

  雲姜輕輕掙開了南喬,向宇文泰迎過去,小心着黑暗裡看不清楚路。

  宇文泰止步而立。

  “郎主回來了?
”雲姜沒有大驚小怪,沒有喋喋不休,隻聲音輕柔地問了一句。
同時還欲施禮。

  宇文泰沒說話,伸手扶住了她。

  南喬等人也趕緊過來行了禮。

  宇文泰攜着雲姜往裡面走。

  這時道女已經帶着彌俄突在廂房裡睡了。

  南喬等人跟着進來服侍郎主寬衣。

  宇文泰一直沒說話,雖從表面上看不出來心裡在想什麼,但雲姜能感覺到他今日必定是格外勞累。

  等到南喬等人都退出去,隻剩下宇文泰和雲姜兩個人時,宇文泰已經在大床上倚着憑幾假寐起來。

  雲姜見都已檢點收拾停當,走過來,輕輕在榻邊坐下。
沒說話,看着閉目似睡非睡的宇文泰。
說不出來哪裡,郎主和從前不同了。
雖未見蒼老,又覺得他心境蒼蒼。

  “外面黑暗,你出去做什麼?
”宇文泰閉着眼睛忽然不急不慢地說了一句。
他自然能感覺到此時雲姜坐在他身邊。

  雲姜一怔,想了想才明白,他是指剛才她出去迎候他。
原來他還是關心她的,怕天黑又剛下過雨泥濘路滑,雲姜心裡暖起來。
“夫君久久不歸,妾甚是擔憂。
”雲姜也隻輕聲回應了他一句,坐在榻邊一動不動。

  宇文泰慢慢睜開眼睛。
雖然眸子依然有神采,雲姜卻覺得他憔悴不堪。

  “今日甚是疲勞。
”宇文泰忽然坐直了身子,貼近了雲姜,似乎有很多話想和她傾訴。

  雲姜看着他又黑又大的眸子,也将身子湊近了些,沒有打斷他,目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期待。

  宇文泰的眼睛在她面頰上逡巡不去,眼神裡溫和起來。
但正在這一瞬間,他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吞了回去。
皇後殁了,皇帝見疑,太子生隙,柔然世子翻臉,兩魏大戰在即,河南久無消息局勢不明,柱國大将軍們各生心思……他還能不能把這支離破碎、千頭萬緒的社稷支撐下去?
他很想有個人能說說這些話,但這個人不應該是雲姜。

  雲姜可以是宇文泰心裡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但并不是他可以暢所欲言的人。

  “事緩則圓,夫君切莫太過催逼自己。
”雲姜好像知道他要和她說什麼,雖見他無語,還是柔聲勸慰。

  宇文泰的眸子盯着她。

  雲姜雖不知道如今是什麼局勢,但想必他也是瑣事纏身,一國之社稷哪裡不是他一人支撐?
這其間事還會少嗎?
她在一旁冷眼縱觀,除了骠騎将軍趙貴,奉命東征的車騎将軍于謹,又真能有誰是和宇文泰一心的?

  宇文泰隻得她這一句話,就已是心裡熨帖。
兩個人之間用不着多問多說,她竟已經能如此明白他的心境。
宇文泰心裡唯有這時候才會變得柔軟。

  他長籲一聲,把身子挪過來,摟住了雲姜的腰,在她耳邊道,“卿不必如此為黑獺擔憂,隻要看顧好腹中小郎令黑獺不為此分心便是了。
”他的語氣裡明顯比剛才輕松起來。

  雲姜心裡更擔心。
宇文泰總說她腹中是小郎,可見盼子之深。
但這樣的事是天意,沒人能決定。
如果不是小郎又當如何?
當然雲姜不會在這個時候為這種事和他争辯,隻是深埋自己心頭。
難得見他如此溫存,也依偎進他懷裡。

  兩個還沒安靜一刻,就聽到外面重重的腳步聲傳來。
有人大呼“丞相”。

  先開始宇文泰沒聽見,隻管唇舌留連于雲姜的口齒之間。
雲姜在迷亂中卻被突然驚醒。
吓得她趕緊推開宇文泰,這時奴婢已經開門進來了,不敢看郎主和雲姬,走到近前。

  這奴婢聰明伶俐,未等郎主發問就趕緊先跪下回禀道,“護将軍有緊急軍報回禀郎主。

  “快命他進來。
”宇文泰心裡似有感映,放開雲姜已經從大床上下來,完全把剛才的柔情蜜意撇得幹幹淨淨。

  “叔父!
”宇文護已經進來,手中帛書還未遞上,“車騎将軍已攻占柏谷,高仲密占據虎牢再向西,已經與于思敬将軍彙合一處,隻等攻取洛陽。

  連日以來都無消息,又不知道河南是什麼情勢,這正是宇文泰最挂心的事。
高仲密之叛,事出突然,雖也覺得可能有詐,但又覺得良機不可錯過。
宇文泰欲借此機會洗三年前河橋之恥,一旦有時機,若事不成,心裡自然會抑郁不止。

  于謹攻克柏谷,等于是西魏軍在河南腹地埋下的第一顆釘子。
如果再加上高仲密的勢力,西魏軍在河南便大有可為。
宇文泰這時自然振奮不已,連日的陰郁,還有今天在宮中的頹喪全都一掃而空。

  宇文泰命去傳柱國大将軍入宮,兩儀殿中議政。
看着他精神百倍的背影,雲姜幾乎不敢相信剛才他所有的疲勞感已經都消散了。

  夜已經深了,正是萬籁俱寂的時候。
邺城的大将軍府裡幾乎所有人都已睡着,當蒼頭奴劉桃枝接了軍報匆匆奔向後宅的時候,也并沒有人留意到他。

  世子妃元仲華所居宅院門口響起了大力的叩門聲,被驚醒的奴婢睡眼朦胧地來開門。
那奴婢沒想到的是,當院門打開後,一步跨入的劉桃枝一把就拎住了她的衣領,厲聲喝道,“速速去喚醒世子,河南有軍報來!

  那奴婢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吓得失聲而呼,甚至瞬間以為是什麼盜匪闖入了大将軍府。
等聽清楚了劉桃枝的話,看清楚了他的人,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渾身顫得說不出話來,隻點了點頭。

  劉桃枝看她明白了,才放開手。
那奴婢轉身就急趨而入。

  一霎時的功夫,奴婢們神色慌亂,行色匆匆。

  劉桃枝倒沒真敢硬闖進去,隻是焦急地在院子裡等待。

  世子妃元仲華聽到外面的聲音睜開眼睛時,她身邊的高澄已經在阿娈的呼喚聲中驚醒。
聽到“河南軍報”幾個字,高澄幾乎是一躍而起。
阿娈勾起床帳,高澄起身下榻就直奔外面而去,一面命人去喚劉桃枝進來回話。

  元仲華也從榻上起身,隻是她并沒有跟出去。

  劉桃枝進來時,見高澄着中衣正在屋子裡踱步,他一聽到開門聲就向劉桃枝迎上來。

  “大将軍,西寇于謹已經攻克柏谷。
高仲密占據了虎牢之後向西與于謹彙合,洛陽危在旦夕之間。
”劉桃枝忽匆匆說完遞上帛書。

  高澄接了帛書就着奴婢捧來的青釉燈的燈光一目十行地匆匆一閱,還未擡頭便吩咐道,“拿輿圖來!
”他心裡已覺不妙,隻是還不願就此心灰意冷,想再仔細斟酌一番。

  這是元仲華的屋子,哪裡會有輿圖?
那奴婢沉吟不去,劉桃枝也沒辦法這時候馬上就找輿圖來。

  高澄自己反映過來了,向劉桃枝吩咐速傳陳元康、崔季舒等人去東柏堂,自己便返身回内寝中去着衣。

  劉桃枝領命而去,高澄進了内寝。
這時他心思已經亂了。
原以為有高子通在碻磝,侯景也屯兵在豫州,不至于出什麼大事。
沒想到宇文泰毫不顧忌又這麼敢冒險,就真的命于謹率大軍直入。
柏谷重地,已落入西寇之手,高仲密之叛實際上等于虎牢重地也落入了西寇之手。

  若是西魏軍一鼓作氣,直下洛陽,那麼别說河南,河南諸州必定又會紛紛望風歸附,彼時再戰,宇文黑獺已經是占據了有利地勢,實力大增。
高澄想到此,心裡焉能不急?

  進了内寝中一眼看到元仲華正立于眼前,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擾了殿下……”他自己去拿衣裳。

  元仲華剛才在裡面已經聽到了外面劉桃枝說的那些話,知道高澄這時是要去東柏堂,她憂心忡忡地走上來,喚了一聲“夫君……”

  “殿下勿憂……”高澄截斷了她的話,将她擁在懷裡,又立刻将她放開,然後去拿起自己的袍子。

  高澄一進了東柏堂就想起來了。
他曾令李昌儀給她的夫君高仲密寫書信。
這書信是寫了,當時他也看了。
李昌儀的書信寫得很簡單明了,信中言明大将軍既往不咎,她也安然無恙,請高仲密速回邺城。

  當時高澄沒在意,因為也根本沒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李昌儀身上。
隻是手裡既然有這個人質,順便加以利用而已。
也算是個沒辦法的辦法。
可這時再想起來,總覺得這書信哪裡不對。

  原本是要直奔鳴鶴堂的,這時按捺不住便直奔木蘭坊去了。

  這時已經是天色微明。

  秋梓坊裡的琅琊公主元玉儀倒是早早起來了。
當媞女來告訴她,大将軍來了,元玉儀端坐在銅鏡前看着奴婢給她梳頭發,隻懶懶散散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這些日子高澄來東柏堂的時候不多,除了在鳴鶴堂中和心腹密議,倒也來秋梓坊探望過她。

  元玉儀也知道木蘭坊裡現安置了高仲密的夫人李氏。
其實她也早該想到了,既然高澄能把她安置在這兒做外婦,那麼再安置一個也不新鮮。
這時她心裡反倒沒有那麼在意和難過了。
至少如今她有了公主的身份和這個胎兒。

  有一段時間裡,元玉儀和李昌儀共居于東柏堂,但從未見過面。
兩個人都有意地深居簡出,裝作并不知道此間還有别人的樣子。
元玉儀是自矜身份,其實李昌儀也同樣是自禁身份。

  元玉儀總記得自己現在已經是公主,更沒必要去主動親近一個尚是有夫之婦的外婦。
李昌儀卻覺得自己怎麼說都是個刺史夫人,并且根本沒想過要去做高澄的外婦,自然從心底裡看不起元玉儀這個原本還是舞姬出身的所謂公主。

  高澄進了秋梓坊,倒是意外地看到奴婢們整齊有序地進進出出,看樣子這院子裡的主奴早就起來了。
奴婢們看到大将軍進來倒也不驚訝,紛紛施禮。
恰好出來的苦葉看到高澄,迎上來行禮,起身問道,“大将軍要見小娘子嗎?
小娘子就在屋子裡。

  苦葉那樣子看起來倒像是不親不近,又不疏不遠,讓高澄心裡有點不痛快。
但他這時沒心思和苦葉計較,直奔李昌儀住的那屋子裡去了。

  果然如苦葉所說,李昌儀聽到外面的聲音,正迎出來。
李昌儀知道她此時被握在高澄掌心中,她倒也聰明,不會和他直面辯駁,見了高澄就上來行禮,話倒并沒有一句。
高澄見她這幅不喜不嗔的樣子,和苦葉主奴兩個人竟是如出一轍,心裡更懷疑起來。

  “夫人住在這兒倒甚是随遇而安。
”高澄四顧掃了一眼,一邊又問李昌儀,“夫人見了我沒有話要說嗎?

  李昌儀看出來高澄這次來和上次大不相同。
尤其是看不出來他是喜是怒,心裡便預料是高仲密在北豫州出了更大的事。
據她私下裡看來,高澄并不是個很會隐藏自己心思的人,這時這麼淡定難辨的樣子,連她的心也跟着懸起來了,不知道究竟事情到了什麼程度。

  “大将軍要是有事,必會吩咐,何必還要妾多言多語。
”李昌儀咬定了不肯順從高澄的心思,把握着分寸淡淡回道。
她知道此時若真是棄了高仲密來遷就高澄也未必會得好結果,反倒可能會被人輕賤。
還不隻是被高澄一個人輕賤。

  高澄又把目光收回來,盯着李昌儀。
“夫人寫給高仲密的信算起來早就該送到了。
夫人可知道?
西寇攻下了柏谷,高仲密受了宇文黑獺封的侍中司徒之職,已經與西寇賊軍合為一處,欲奔襲洛陽而去。

  看高澄的神色不像是在詐她,李昌儀心都冷了。
其實她與高仲密是早就在約在先的。
若是書信往來,一律正話反說。
所以她送給高仲密的書信讓他回邺城,其實意思正相反,是他别回來。

  她之所以這麼說,用意數重。
知道高澄會看這封書信,為了這不讓高澄起疑,故書信寫得也簡單。
言語明了,讓高澄無處猜疑,這樣才能送到高仲密手中。
其次也是借書信向夫君高仲密表達自己的心意。
暗示他,她在高澄手裡為人質。
在高仲密看來,書信裡的意思是讓他不要回邺城。
但更有一重更深的意思,讓高仲密明白她也是身在危境,并且尚以他為念,希望高仲密見到書信能設法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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