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木七穿着一身白色的裡衣,坐在窗前,長發披散在身後,她不時把手伸進發間晃動着,揮散着裡層的水汽。
天氣舒适的時候,她就喜歡用這樣自然的方式把頭發弄幹。
忽然,屋内的空氣有一絲波動,木七繼續用手梳理着長發,輕聲道:“文昊,你怎麼來了?
”
當你很熟悉一個人,對他身上幾不可聞的氣息也是敏感的,木七就是這樣,鐘離文昊一進到屋内,她就感覺到是他了。
鐘離文昊望着木七的背影,滿面溫柔,走到木七身後,熟練的把十指插進木七的發間,輕柔的梳理着。
“想着你睡不着,就來了。
”
木七把手收會,感受着頭頂鐘離文昊指尖的溫柔,舒服得閉上了眼睛:“管姨不是說我們不能見面嗎?
”
鐘離文昊聞着木七發梢傳來的幽香,深吸了一口氣:“她是說下聘當日不能見面,可是如今已經是子時,已經算第二日了。
”鐘離文昊沒說,他其實是一直熬到子時的。
“就你貧。
”木七說着不顧頭上的濕發,仰頭靠在鐘離文昊身子,擡眼望着他刀削似的下巴,其實她也是有感覺的,她就知道鐘離文昊今夜一定會來,所以她才坐在窗前等他。
鐘離文昊伸手摸到木七的臉上:“丫頭,我真不恨不得馬上就把你娶進府。
”
木七把他的手抓住:“那你就娶啊。
”木七這會也有些後悔了,早知道見不到鐘離文昊會這般無趣,她當初就該跟他回睿王府。
不過一想到,如果自己住進了睿王府,成親的時候,鐘離文昊要是為了省事直接把她抱回房,又覺得虧得慌。
一輩子才一次,還是隆重些好,她不虛榮,卻也隻是一個女人。
看着木七撒嬌的模樣,鐘離文昊差點沒把她抱起,放到床上。
擔心木七的脖子扭到,鐘離文昊把木七的頭扶起,又輕柔的梳理着她的濕發。
“我聽說你今晚見慶晚生了。
”
木七點頭,把緣由說了一遍。
鐘離文昊聽了,提醒道:“老頭說皇爺爺的身子不好,最多隻能撐一個月。
”
木七皺眉:“這麼嚴重,如此他們如果想要成親,豈不是要盡早。
”如果國喪,楚雲奕的親事要往後推三年,到時就二十出頭了,這個年紀在古代可是老姑娘了,管氏怕是真要愁白頭了。
“是這個意思。
”
木七想了一下說道:“我明天去一趟将軍府,同他們說說。
”打好了主意,木七又把風影和巧玉的事跟鐘離文昊說了,和她預想的一般,鐘離文昊隻是讓她自己做主。
第二日,木七原本是打算去将軍府的,可是宮裡來人,請她進宮,木七隻得寫了兩封信讓巧玉給送過去。
馬車上,鐘離文昊抱着小寶,木七靠在一旁:“你說如果皇上還是不喜歡我和小寶怎麼辦?
”
木七一直都是不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可是如今同小寶進宮,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皇上是小寶的曾爺爺,内心深處,木七還是希望他能接受小寶的。
鐘離文昊把木七的手拉過,笑道:“怎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安敏郡主,這會開始害怕一位老人了?
”
木七咬了下唇瓣:“怎麼說他都是你皇爺爺。
”
鐘離文昊把木七的手握緊:“丫頭你放心,如今的皇爺爺已經不是當日的他了,何況還有我呢,我不會讓你和小寶受半點委屈的。
”
不知是因為鐘離文昊的保證,還是越來越接近皇宮的緣故,木七的心情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養生殿内,皇上低頭看着桌上的奏折,卻是不時擡起頭往外望,來福公公見了,轉身出了養生殿。
沒一會又走了回來,站在皇上邊上,幫他把茶水倒上:“皇上,灑家剛才問過了,睿王爺他們已經過了宮門,再過半刻鐘便到。
”
皇上幾不可見的點點頭,低頭看着奏折,腦子裡卻是出現了一個孩童的模樣,聽聞那孩子像極了文昊,長大了一定也會像他爹一般聰明。
皇上想着,嘴角上揚,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笑意。
來福低頭正好看到皇上的笑容,手抖了一下,差點沒把茶水灑在桌面上,一年多了,他第一次看到皇上笑。
一刻鐘,皇上感覺就像過了一年那般漫長,看到緩緩走來樣貌出衆的男女,皇上不得不承認,木七這個女人是配得上他孫兒的。
想到她手底下不僅有一支神勇的雇傭兵,還有陶瓷廠,皇上甚至認為,隻有這樣的木七,才助得他的孫兒守住了東吳的江山。
很奇怪,聽到文昊跟他說起木七的這些事的時候,他本以為自己會怒不可揭的,結果他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是朕錯看了她。
平淡的語氣,不僅文昊聽着有些不習慣,連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原來一個人把事情看開,居然是可以這樣輕松的。
木七從進來,就感覺到皇上打量的目光,頭低垂着,和鐘離文昊走到案幾下,半丈遠的地方,正要行跪禮。
卻聽到皇上蒼老的聲音響起:“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禮了。
”
木七側身望了一眼鐘離文昊,看來皇上真的同他說的一般,和以往不同了。
皇上不讓跪拜,木七傾身行禮道:“臣女木七,給皇上請安。
”
皇上視線在木七身上停留了一會,緩緩開口道:“平身,今日這大殿之上,沒有皇上,隻有祖孫,長者,賜坐。
”
木七直起身子,擡起頭,大方的向皇上看去。
待看到案幾後面的皇上的時候,木七幾乎以為自己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隻見龍椅上的老人,面頰幹瘦,膚色蠟黃,一件龍袍松垮垮的披在身上,最明顯的是曾經一身的威嚴氣勢,如今早已經消失無蹤,唯一讓人感覺深刻的就是那垂暮的老态。
皇上感覺到木七的打量,也不出聲,望向鐘離文昊懷中的小寶:“這就是天佑吧,來,抱過來給曾爺爺瞧瞧。
”
不知是不是皿緣的緣故,小寶看到皇上在望他,居然高興的笑了,那笑容讓皇上心底那點不舒服,一下子消失了。
一輩子算計太多,到老了反而想通透了,人活一世最重要的還是一個情字,夫妻之情,骨肉親情,隻是如今一切都晚了,兒孫死的死、散的散,就連皇後也對怨念極深,都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