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日成了鐵哥們兒
那還是山本在擔任海軍次官時,有一段時間,經常有些不倫不類的人跑到海軍省,一進門就叫嚷着要見山本。
這些人都穿着長及膝蓋的和服,蹬着木屐。
負責接待的海軍省秘書官實松讓察言觀色,左看右看,都覺得這些人不像山本的粉絲,便把他們引進秘書室,想聽聽他們到底有些什麼要求。
沒什麼特别要求,程序都是一樣的,就是先宣讀“勸辭書”,要求山本老老實實地請辭下台。
如果不幹呢,後面還有“鋤奸書”,即“替天行道,誅讨山本”。
有人甚至揚言,第二天就要給山本放放皿。
在意識到山本有生命危險之後,實松一邊設法打發走這些不速之客,一邊通知山本趕快躲避。
山本嘴還挺硬,說:“就算殺了我也沒用,我相信,即使換上五個甚至十個新的次官,也絲毫不能改變海軍的觀點和立場。
”
話雖這麼說,可看到外面的人都排着隊要你的腦袋,山本心裡也是咚咚咚直打鼓。
昭和時代,死于刺客之手的軍人政客太多,連首相犬養毅都讓人給殺了。
偏偏海軍省又沒憲兵隊,于是隻好靠警察來進行巡邏保護。
試想一下,連首相府的衛兵都救不了首相,幾個警察又能頂什麼用?
按日本人的習俗,臨死前要換新的兜裆布。
在被死亡威脅籠罩的那些黑色日子裡,山本幾乎每天都要換一塊兜裆布。
為此他還預先寫了遺書,秘密地藏在海軍次官的保險櫃裡。
如果不是執掌聯合艦隊,山本的兜裆布興許還真派上了用場。
之後他就不存在這種擔心了――海軍司令可以在海軍艦艇上辦公,刺客再牛再狠,也沒法混到軍艦上去。
山本長長地松了口氣,笑着對副官說:“你看,‘長官’(聯合艦隊司令長官)這個稱呼還不錯嘛,也挺吃香的。
海軍‘次官’算個啥,不過是個高級勤雜工而已。
”
山本自己的人身安全雖然有了保障,但關于日德結盟的争論并沒有結束,而且還在朝着與他願望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
就在山本出任聯合艦隊司令官的當天,即1939年9月1日,德國突然出兵波蘭。
僅僅三周過後,波蘭便整體淪陷了。
進入1940年,德軍的閃電戰更顯彪悍,在極短的時間内便先後攻下荷蘭、比利時、法國等一批國家,并迫使英法軍隊實行敦刻爾克大撤退。
在缺乏道義的世界裡,大家講究的通常都是一個原則,即“得勢疊肩而來,失勢掉臂而去”。
現在德國如此得勢,日本人看得目瞪口呆。
昭和時代的日本,政府不過是橡皮圖章,左右這塊圖章的是陸軍。
既然有可能跟着德國撿便宜,陸軍便抱着“日本不能落伍”的想法,來了個見風使舵,不停地推着政府與德國和意大利進行談判,以便商議簽署三國同盟條約。
此前,海陸軍一直陷于分裂。
山本、原海軍大臣(海相)米内光政,加上海軍省軍務局長井上成美,被稱為海軍親英美派的“三駕馬車”。
這三人公然與陸軍唱反調,成為日本遲遲無法與德國結盟的一個重要原因。
到了1940年,“三駕馬車”已經分崩離析。
米内辭去了海相一職,井上也被調到中國戰場,擔任艦隊參謀長。
在海軍高層,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就隻剩下一個山本。
簽約之前,現任海相及川古志郎在東京召開了海軍首腦會議。
與“三駕馬車”不同,及川是一個信奉“和為貴,忍為高”的人。
有人揶揄他說,就是有一隻咬人的狗撲來,及川也會繞道躲避。
這樣的人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願意繼續與陸軍鬧别扭。
說到底,大家都是給天皇打工的公務員,一天少不了你三頓飯,有什麼必要去惹那些閑氣?
及川主持的這次海軍會議,名為征求意見,實際上是向陸軍妥協,為簽約掃清道路,所以還沒展開充分讨論,他就提前定了調:“如果海軍繼續反對結盟,勢必導緻政府内閣總辭職,作為海軍來說,是負不起這樣重大責任的,希望諸位最好表示贊成。
”
這話一抛出來,分明就是隻準舉手、不準說話的意思。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言語了。
山本見此情景,首先站起來說:“我任海軍省次官時,就看過軍用物資的進口計劃,上面80%都來源于英美,如果與德意締結了同盟條約,勢必要失去這一來源,到時我們用什麼辦法來彌補這一損失呢?
”
及川聽了無動于衷,隻是一個勁兒地重複他那車轱辘話,也就是意見可以保留,舉手還是照舊。
山本的憂慮有沒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但與會官僚大多跟及川差不多,屬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類型。
像山本這樣,就算是丢下磚頭瓦片,都要求依次着地的認真的主兒,又能有幾個?
于是在及川的主導下,會議很快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山本成了孤家寡人。
會議結束後,及川向山本表示抱歉:“事情也是迫不得已,在三國結盟這件事上,政府和天皇都已做出決定,我們隻能執行命令,請多原諒吧。
”
山本不聽這話還好,一聽更加氣憤:“難道一句原諒就算了嗎?
”
1940年9月27日,德意日三國政府的代表在柏林正式簽署了三國同盟條約。
日本選擇與德國結盟,并不是真的想馬上與美國翻臉。
恰恰相反,它是要刺激美國,逼對方跟自己多親近親近――你看,我遇到了比你還英俊的,趕快抛個媚眼過來吧。
誰料美國不僅沒抛媚眼,還把日本默默地恨上了。
在美國人眼裡,英國和歐洲國家才是關系最鐵的哥們兒,平時或許瞧不出來,你經常會看到他們拌拌嘴、吵吵架什麼的,隻有到了危難關頭,人家那種“你吃飯我喝粥,你喝粥我喝水”的真情才流露出來,這哪是日本能比得了的?
德國是英法不共戴天的敵人,現在日本又與德國成了盟國,美國自然就不會對日本有什麼好感。
當時的美國報紙宣稱,“日本已用政策做出決定,要與我們為敵”了。
美國國民注視日本人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冷,物資禁運的措施也越來越苛刻,山本的擔心逐漸成為現實。
山本在給同學的信中憤然寫道:“現在才感到美國的壓力,未免為時太晚了吧!
這不正像一個小學生隻圖一時痛快,而盲目行事嗎?
”
不過,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山本的内心其實已迸發出了另外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