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是個好東西。
對于醫生們來說,豆芽可以入藥,對脾髒大有好處,而且還能治療膝蓋無法彎曲等疑難雜症,其服用方法多是出芽後曬幹,作為中藥煎服。
而對于術士們來說,豆芽又是養生的好東西。
尤其是豆芽中的黑豆芽,據說有許多術士都在服用。
至于其是否具備延年益壽的效果,根據術士們信口開河的水平的不同,吹出來的牛逼也是各有說法。
當然,對于趙啟明來說,豆芽應該歸類為蔬菜,而且還是種不可多得的蔬菜。
在物質匮乏的公元前,蔬菜的種類本就不多,後世生活中常見的白菜、菠菜之類根本沒有,無論達官顯貴還是市井刁民,所吃的蔬菜大多數都是被後世理解為“野菜”的種類。
真要說起來,公元前和後世都普遍存在于餐桌的蔬菜,隻有韭菜一種,而這還指的是春夏時節。
等到了冬天,你可能連“秋葵”這種反人類的蔬菜都沒得吃。
趙啟明在過去的整個冬天裡,吃的最多的是幹菜。
這也是他為什麼在發現了“蓮藕”就不可自拔的原因。
但即便蓮藕,其實也算不上真正的蔬菜,而豆芽卻根正苗紅的蔬菜。
過了秋天之後也能長出來的豆芽,是冬季裡少見的蔬菜。
但根據細柳的說法,這個年代還沒有将豆芽作為蔬菜食用,僅僅隻是醫生和倒是作為藥物和養生品,而且所用的還多是黑豆芽。
趙啟明不喜歡黑豆芽,他更喜歡黃豆芽。
所以在諸葛神棍的院子裡發現了黑豆芽之後,他就命令廚房弄出黃豆芽來。
這并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廚房老媽子隻要稍微打聽,就知道了方法,然後帶着“小侯爺是不是真的要随諸葛大師修仙”的疑問,幾天之後就成功發出了黃豆芽。
公元前的黃豆顆粒不大,發出來的豆芽也很小。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晶瑩剔透,青白分明。
而且更重要的是,公元前的豆芽是“脆”,而後世的豆芽卻是“硬”。
“硬”豆芽需要焯水,而且因為纖維較粗的關系,時間也略長,焯完水後的豆芽軟了下來,很是難看。
而“脆”豆芽同樣需要焯水,但過程極短,幾乎剛放進去就要重新撈起來,起到了焯水的目的,但豆芽本身依然晶瑩,沾着水煮讓人很有食欲。
“但是要怎麼吃呢?
”靜安公主問。
此時的書房裡,她和趙啟明面對面跪坐着。
在他們中間,是個案幾,案幾上擺放着黃豆芽,但除此之外還有其餘四五個盤子,盛放着包括豆腐皮在内的其他東西。
“看好了。
”趙啟明搖頭晃腦,捋起袖子,然後将筷子拿了起來。
在他面前的幾個盤子裡,除了黃豆芽和豆腐皮之外,還有切成丁狀的蓮藕,以及肉絲。
但最讓靜安公主感覺疑惑的,是用白面攤成的薄餅,這是公主也聞所未聞的東西。
趙啟明拿起了薄餅,攤在自己的手上,然後用筷子夾起豆芽,放在自己手中的薄餅上。
然後他又依次夾起豆芽、豆腐皮以及蓮藕,放在薄餅的中心位置。
做完這些,他又把筷子放下,然後将薄餅放在盤子裡,用手卷成桶狀。
“就是這樣。
”趙啟明雙手捏着卷餅,然後迫不及待的下嘴。
先是薄餅的綿軟,然後是豆芽的清脆。
小麥的面香和蔬菜的清香充斥着口鼻,讓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既享受兩種香味的糾纏,也忍不住感受着面餅與蔬菜的不同口感。
真是不錯啊。
趙啟明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這模樣看得靜安公主好笑,無奈的說了句:“又耍寶,真有那麼好吃?
”
“當然。
”趙啟明睜開眼睛,将剩下的卷餅也送入口中:“不然你試試。
”
靜安公主點了點頭,然後學着趙啟明的樣子,拿起筷子和薄餅,開始夾菜。
她的動作不緊不慢,每次夾起的蔬菜和肉絲也都不多,看上去像是在制作更為精緻的美食。
而且她卷餅出氣的熟練,無師自通般,卷起的餅子小而不漏。
“嘗嘗。
”趙啟明笑看着靜安公主。
靜安公主于是将卷餅送入口中。
她初次嘗試,不知輕重,下嘴後沒有将面餅與蔬菜完全咬斷,嘴巴離開卷餅時帶出了兩根豆芽,用舌頭舔進了嘴裡,然後還伸出小指,擦去下唇上的油漬。
好好的卷餅居然讓她吃出性感的畫面來,使趙啟明忍不住浮想翩翩。
靜安公主似乎也在浮想翩翩。
她邊咀嚼着口中的食物,邊慢慢點頭,品味着卷餅特殊的口感和味道,然後勾起鬓角的頭發,笑着朝趙啟明說:“好吃,這叫什麼?
”
“春餅。
”
“春餅。
”靜安公主點了點頭,然後将分兩口将剩下的春餅吃完,這才擦了擦手說:“眼下雖然還是正月,但離春天也不遠了,這時候吃點清爽的東西,倒是很符合節氣。
“
“可惜蔬菜的種類少了點。
”趙啟有些遺憾的說:“等到真正開春了,能有更多的蔬菜,再加上提前準備好的醬料,會更加好吃。
”
“你也别整天研究着吃了。
”靜安公主笑看了眼趙啟明,然後重新拿起筷子,倦了春餅給趙啟明:“造紙的事情也要多用心,畢竟是利國利民的事情。
”
趙啟明接過靜安公主的春餅,發現不僅比自己卷的精緻,而且包裹的恰到好處,不至于太緊但也絕不會漏油,于是稱贊的朝靜安公主說:“你适合去擺個小攤賣春餅。
”
靜安公主好笑:“拿了你的手藝去賺錢,這事情我可做不出來。
”
“沒事,我傳授給你了,你去華陽街找攤位吧。
”
“去,跟你說正事呢。
”
“說啥?
”趙啟明咬了口春卷,然後口齒不清的說:“流金閣已經開始賣紙了,舊作坊能保證少部分的供應,但真正的造紙作坊已經準備開工了。
”
“在西鄉亭?
”
“對。
”
靜安公主點了點頭,見趙啟明吃完了,又重新拿起筷子,認真而又溫柔的繼續夾菜、卷餅:“流金閣的供應畢竟是少了點,你還是要多督促,讓造紙作坊盡快建成。
”
“這是當然。
”趙啟明擦了擦手:“錢管家已經過去選址了,作坊的圖紙我也已經開始準備,就按照舊作坊的大概樣子,等畫好了之後找到了地方,就可以破土動工了。
”
靜安公主将卷好的春餅給了趙啟明,然後也擦了擦手說:“這些事情我不懂,隻是想着早日看到造紙作坊落成,能至少滿足長安城的需求,讓讀書人們不再用笨重而不便的竹簡。
”
趙啟明點了點頭,吃着春餅忽然想起什麼,朝靜安公主說:“我們合夥吧?
”
靜安公主并不吃驚,用手勾了勾頭發,然後笑着問:“你是說紙的生意?
”
“對,合營造紙作坊。
”
“這可不像你。
”靜安公主饒有興趣:“工藝在你手上,而且去年你東鄉侯府的進項不少,也有足夠的錢把作坊建起來,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自己賺錢嗎?
”
趙啟明吃完了卷餅,大義凜然的朝靜安公主說:“我是為讀書人做貢獻,但讀書人不止是長安城有,為了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能用上白紙,東鄉侯府沒這個門路。
”
“你是說,用少府打通的商路,才能将紙銷往各地?
”
“沒錯。
”
靜安公主忽然笑罵:“說的理直氣壯,恐怕口是心非,全然不是這麼想的。
”
“什麼意思?
”趙啟明不滿:“難道你以為我别有所圖?
”
“别有所圖不好說,但肯定不如你心懷天下那般冠冕堂皇。
”靜安公主饒有興趣的看着趙啟明:“怕是覺得背靠大樹好乘涼,想給瓷器作坊找個後台吧?
”
“開什麼玩笑,我東鄉侯府難道靠不住?
”
“可我記得,瓷器作坊鬧出過‘精工坊’的事,那精工坊的背後是誰來着?
”
趙啟明轉了轉眼珠。
“被我說中了吧?
”靜安公主妩媚的看着趙啟明:“是覺得紙這種東西太重要了,光憑你東鄉侯府震懾不住,所以才想合夥,讓那些打主意的不敢輕舉妄動?
”
趙啟明撓了撓臉,然後厚着臉皮:“那你答應不?
”
“答應什麼?
”
“合夥啊。
”趙啟明擠眉弄眼:“技術是我的,地方是我的,你什麼都不管。
”
靜安公主笑了:“早該這麼說,何必繞那麼多的彎子。
”
“那你是答應了?
”
“答應了。
”靜安公主重新拿起筷子卷餅,若無其事的說:“不過有個問題。
”
“什麼問題?
”
“你打算和誰合夥。
”靜安公主溫柔的夾着菜:“是和我,還是和少府?
”
聽到這話,趙啟明頓時臉色大變。
這是個陷阱!
上次沒回答好這個問題,差點被這婆娘給折騰死,而且還損失了本應該在西鄉亭建設的裘衣作坊,讓西鄉亭的老流氓痛心疾首之餘毫不遮掩的鄙視,令小侯爺的威嚴蕩然無存。
這次可得好好回答啊。
趙啟明眯起眼睛,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