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東鄉侯府。
趙啟明把自己的全身都裹在被子裡,連頭也不露出來,本打算睡到午飯。
可誰知這個時候,内院的丫鬟跑了進來,急急忙忙叫趙啟明起床,說是有人來拜師了。
趙啟明表情茫然,蓬頭散發的呆坐了一會兒,才終于有了思考的能力。
他覺得李敢還沒有跨越“人倫綱常”的心理難關,應該還不會來拜師。
而另外一方面靜安公主昨天已經答應了要準備拜師禮,雖然這效率實在驚人了些,但今天來拜師的也隻能是奴兒了。
這麼想着,趙啟明打了個哈欠。
要是李敢來拜師,李廣到場,自己肯定要連滾帶爬的出去迎接,但如果是奴兒,出場的頂多是靜安公主。
都自家人,他磨蹭一會也沒什麼。
于是,他懶洋洋的召集丫鬟們進來更衣,打算以帥氣的形象出場。
丫鬟們似乎也覺得拜師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按照她們的審美,選擇了最為隆重的衣服給趙啟明穿上。
結果事實證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審美是有着巨大差異,丫鬟們自以為風/騷的“花花綠綠”,在男人身上可能仍然顯得很風/騷,但這群坑貨也不看看今天的場合,是該風/騷的時候嗎?
趙啟明又花了些時間教育丫鬟們建立正确的審美觀,好不容易換了身帥氣而又莊重,灑脫的同時又能保證溫度的衣服,他又覺得僅此而已,還不能顯露出小侯爺的氣質。
于是,丫鬟們拿出了自己磚頭一樣的玉佩。
可挂上玉佩,趙啟明又覺得自己顯得過于文雅。
而小侯爺的氣質衆所周知,那分明是“文武雙全”的路數,所以他還是不滿意,于是朝伺候丫鬟喊了聲:“拿我的祖傳寶劍來!
”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趙啟明走出了後院。
胡先生和秦文兩個人早已在庭院裡等候多時,看到趙啟明又是玉佩又是青銅寶劍的亮相,居然沒有被晃瞎了眼睛,而是趕緊上來催促趙啟明出去迎接。
就這樣,趙啟明甩起磚頭大的玉佩,按着青銅寶劍,來到了侯府門口。
讓他吃驚的是,站在侯府門前的居然是三個老頭。
錢管家顯然是陪客的。
因為小侯爺梳妝打扮的時間過于漫長,老頭已經窮盡畢生所學,講完了所有黃色小笑話來活躍氣氛,這會兒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陪着另外兩個老頭聊母豬的産後護理。
巧的是,這兩個老土趙啟明雖然都見過,卻都隻有一面之緣。
那個精瘦矮小的是桑大人,上次和平陽侯一起來宣讀诏令,和胡先生是同鄉的那位。
而另外一位是和諸位武将們一起來湊熱鬧,并且還和平陽侯一起,幫着趙啟明忽悠灌夫和周建德的那個韓安國。
看到這樣的兩個老大爺,原本不怒自威按着寶劍的趙啟明差點跪了。
自己居然因為梳妝打扮,讓這兩個年齡架起來有一百多歲的高壽老人等了這麼久,這是要遭天譴的啊。
想到這裡,趙啟明再也不敢抖威風,趕緊下跑着迎上去,因為實在不知道兩人的官職,也的确是想拉近關系,于是上前行了個禮,然後喊了聲:“兩位伯伯好。
”
“不用多禮。
”韓安國笑着打量趙啟明,目光尤其在趙啟明腰上的青銅寶劍上停留了一會,然後打趣說:“這次見面,啟明倒是英武了許多。
”
趙啟明那叫一個慚愧啊,上次見面自己正裝羊癫瘋呢,往事實在不堪回首,而且自己拿着青銅寶劍,在人家正兒八經領過兵的謀将面前耍威風,實在是班門弄斧,所以趕緊把自己的青銅寶劍往後藏了藏,讪笑着說:“伯伯的氣色也比上次更好了。
”
韓安國笑着看了看桑大人:“若不是在這等了這麼久,氣色還能更好一些。
”
趙啟明更慚愧了,趕緊道歉:“晚輩不知兩位伯伯大駕,下人去禀報時還未起床,怠慢之處還請兩位伯伯海涵。
”
“我們也的确沒有提前派人說一聲,倒也不怪你。
”韓安國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後朝桑大人伸了伸手,向趙啟明介紹說:“桑大人你也應該認識,是陛下的伴讀,剛剛調任‘大農丞’,還得了‘侍中’加官。
”
趙啟明/心裡一驚,原以為這桑大人隻是個宣讀诏書的,甚至還懷疑過人家的小雞雞是否健在,沒想到人家居然是皇上的“伴讀”,而且頂着“侍中”的頭銜,雖然官職是掌管财政的“大農丞”,但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帝心腹,連平陽侯那樣的人都比不了。
于是他趕緊行了個禮:“桑大人有禮了。
”
“小侯爺客氣。
”桑大人回了個禮,然後朝趙啟明說:“此次與之前不同,是受人之托,并非為皇上辦差。
”
“受人之托?
”
桑大人看向韓安國:“還是禦史大人來說吧。
”
韓安國笑看着趙啟明:“我與桑大人此次前來,是帶奴兒登門拜師,做個見證。
”
趙啟明/心理又是一驚。
這韓安國最近高升了,現在居然成了禦史大夫,這可是僅次于丞相和太尉的大官,位列“三公”的人物。
再加上一個皇上身邊的心腹“侍中”桑大人,這兩位親自前來,居然是為了奴兒拜師的事做一個“見證”。
這排場也太大了點吧?
“奴兒,還不過來?
”韓安國轉過身招呼。
趙啟明順着看過去,發現奴兒的确來了,身旁還站着一個下人,手上捧着一隻大雁。
昨天聽老管家提過,這是這年代拜師的必備品,就跟兩千年後想要馬子,就必須先準備好車子房子和票子一樣。
奴兒倒是一點也沒有拜師的覺悟,似乎是因為等得太過無聊,正在路邊拿根棍子玩泥巴呢。
而且和之前一樣,又穿上了小王孫一樣精緻富貴的衣服,估計又是靜安公主那個變态大姐姐打扮的。
聽到韓安國的招呼聲,奴兒擡起頭來,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鼻涕泡,讓韓安國和桑大人都有些無奈,直到趙啟明瞪了眼過去,那孩子才扔掉棍子,走了過來,仍舊直挺挺的看着趙啟明,也不行禮,一副“你叫我幹啥”的表情,這下趙啟明也無奈了。
“别傻站着。
”韓安國摸了摸奴兒的腦袋:“你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
“拜師的日子。
”奴兒的鼻涕又出來了,回答完韓安國,接着看向趙啟明,似乎想起什麼,耿直的朝趙啟明說:“我就知道你是我老師,你一直不承認。
”
聽到這話,趙啟明有點尴尬。
事實上,在馬場的日子裡,奴兒的确問過他。
但他整天讓人家孩子端茶倒水,還要人家把猕猴桃剝皮、切塊,插上小竹簽,如此殘酷剝削,怎麼好意思說是人家的老師?
這麼想着,趙啟明咳嗽了一聲,朝奴兒說:“那還不是為了考驗你?
”
奴兒擦了擦鼻涕,不解的看着趙啟明。
“看來啟明和奴兒之間,倒是還有些趣事。
”韓安國笑了笑,然後忽然想起什麼,指着門外的幾輛馬車對趙啟明說:“這些是奴兒的見面禮,啟明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
“這怎麼好意思呢。
”趙啟明一看到那好幾輛馬車的拜師禮就什麼都忘了,心說靜安公主那婆娘出手真是闊綽啊,就是不知道裡面裝的是金銀财寶,還是美女成群?
當老師果然很爽啊。
“小侯爺該請兩位大人去正廳了。
”錢管家提醒了一句。
趙啟明這才清醒過來,意識到拜師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買賣,中間還有很多規矩,于是趕緊朝韓安國和桑大人行了個禮說:“還請兩位伯伯移步正廳。
”
韓安國笑着點了點頭,與桑大人互相之間讓了讓,然後一起走了進去。
趙啟明當然也跟着走了進去。
不過他剛走沒幾步,發現奴兒沒有跟上來,還在原地傻站着,看侯府門前的牌匾,于是小聲罵了句:“還不趕緊來拜師,不知道今天是幹嗎來的?
”
聽到這話,奴兒擦了擦鼻涕,跑了過來,然後說了句:“牌匾上寫着東鄉侯。
”
“顯擺你認識字?
”
“是你立下軍功,被皇上封侯的嗎?
”
“立下軍功的是老侯爺,當時是東亭侯,後來我也立了軍功,所以變成了東鄉侯。
”
奴兒點了點頭,然後說:“我将來也要封侯。
”
趙啟明看了眼這小子,笑了笑,然後說:“那得等你長大,去建功立業。
”
奴兒吸了吸鼻涕,邊走邊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