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長安城外。
眼睛紅腫的解憂從馬車上下來,站在路口踮着腳張望。
可這個時間路上隻有挑着竹筐進城的菜農,和趕着牛車的小販,而遲遲沒有她要等的人。
跟着解憂的幾個丫鬟焦急起來,幾個守在馬車旁的護衛也有些精神緊繃。
最後還是那個抱着小寶箱的丫鬟沒忍住,走上前朝解憂勸道:“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老爺說過不許小姐再跟小侯爺見面,而且這麼偏僻的地方,說不定有狼出沒。
”
“有狼才好,我的飛石索還沒打過狼呢。
”解憂繼續伸着脖子張望,對于丫鬟的勸說并沒有放在心上:“爹爹今天進未央宮,午飯後才能回來,兩個笨蛋哥哥不亂說,爹爹就不知道我出來。
”
“可小姐都等了這麼久了,小侯爺還是沒來,可能今天不回來也說不定呢?
”
“這次我問清楚了,他就是今天回來。
”解憂有些不高興,轉過頭朝抱小寶箱的丫鬟說:“你不要再說了,今天不把東西給他,就算爹爹來捉我,我也是肯定不回去的。
”
幾個丫鬟對望一眼,知道是勸不動小姐了,于是隻能跟着一起等。
和之前幾次不同,解憂今天之所以要見到趙啟明,不是因為要質問趙啟明是不是喜歡上了别人,也不打算逼問趙啟明什麼時候娶她。
事實上,她今天之所以非等到趙啟明不可,是因為她很擔心趙啟明會死掉。
盡管兩個笨蛋哥哥帶回消息,說之前傳聞趙啟明可能“英年早逝”并不是事情,真實情況是趙啟明不想見那些客人而選擇裝病。
這的确讓解憂松了口氣,但在此之前,解憂的也确因為趙啟明馬上就要死掉,而悲痛欲絕了很久。
在那漫長的幾天裡,她一想到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趙啟明,就忍不住嚎啕大哭,一想到自己還沒過門就要成為寡婦,就再加哭的停不下來,就這麼整天抱着小寶箱,看着小寶箱裡“趙啟明的遺物”,悲痛欲絕的過了整整兩天。
直到她想起自己是“趙啟明沒過門的夫人”,才慢慢從悲痛欲絕中振作起來。
她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未婚妻”的責任,一股“小寡婦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她開始準備為趙啟明料理後事,首先派出兩個哥哥去東鄉侯府量趙啟明的尺寸,想先準備好棺材。
也還好兩個哥哥去了趟東鄉侯府,親眼見到了趙啟明,解憂才知道趙啟明裝病的事情。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她抱着裝滿“趙啟明遺物”的小寶箱又哭了一整天,一方面是因為這幾天白哭了,讓她覺得很委屈,而另外一方面也着實是後怕,趙啟明如果真的死了自己應該怎麼辦。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解憂一直生活在驚恐之中。
她很擔心趙啟明會因為其他的事情死掉,滿腦子都是趙啟明吃飯時被筷子插穿了喉嚨、趕路時不小心墜馬而亡的場面。
尤其是聽說趙啟明當差的馬場,是個離長安城足有四十多裡的荒郊野嶺之後,解憂吓得又哭了起來。
她覺得那麼偏僻的地方,趙啟明可能會被狼叼走、會遇到“奪人錢财還要取人性命的強盜”、還會因為誤入山林而迷路,等到被發現時已經是一堆白骨。
這太恐怖了。
解憂十分擔心趙啟明會死掉,而在這種前所未有的焦慮中,她開始為趙啟明準備各種各樣的應急裝備,防止未來老公會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死掉。
然後,三小姐打聽到趙啟明今天會從這條路回東鄉侯府,所以今天天才剛亮,她就帶着東西來等趙啟明。
可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是不見趙啟明的影子,解憂也終于忍不住擔心了起來。
她開始胡思亂想,覺得趙啟明之所以還沒出現,可能是被狼叼走,也可能真的遇到了多人錢财還要取人性命的強盜,還可能真的誤入山林,這會兒正在被餓急了的野豬追着滿山跑。
想着這些,解憂又着急又害怕,差點又要哭。
但這時,抱小寶箱的丫鬟忽然發現什麼,指着路上喊了一聲:“小侯爺來了!
”
解憂頓時驚喜起來,跑出去好幾步,踮着腳張望,發現果然是趙啟明騎馬過來,終于松了口氣。
原來還活着啊。
解憂高興起來,想招呼趙啟明,但忽然想到自己哭了好幾天,腫得不成樣子的眼睛,她覺得自己現在這麼醜,絕對不能讓趙啟明看到,所以她趕緊提起裙子往馬車上走去,同時朝護衛和丫鬟們吩咐說:“按照之前說過的,你們也快準備好。
”
話音剛落,趙啟明騎馬走來。
早已經準備好的丫鬟忽然跑到了路中央,慌忙的了個禮。
趙啟明不得勒住缰繩,疑惑的朝那個丫鬟問:“你認識我?
”
“回小侯爺,奴婢是魏其侯的丫鬟。
”
“魏其侯府?
”找啟明撓了撓臉:“是魏其侯要找我嗎?
”
丫鬟低着頭,看了眼馬車方向,然後回答說:“不是老爺,是小姐……”
聽到這話,趙啟明看了看那輛馬車,發現車簾被拉開了一條小縫,似乎是裡面有人在向外觀察。
這讓趙啟明立即意識到,是那個未成年未婚妻又來“堵”自己了。
他心裡咯噔一下,然後想也沒想,立即拽起缰繩,繞過那丫鬟,準備打馬飛奔。
又跑?
這可氣壞了解憂。
她在馬車裡看的一清二楚,想到趙啟明已經是第二次見到自己就跑了,她十分生氣,于是立即撩開車簾,探出頭來喊了一聲:“你給我站住!
”
話音剛落,趙啟明前方的大路上,幾個護衛突然跳出來,單膝跪地。
這樣一來,趙啟明的去路被堵住,不得不再次勒住缰繩,看着那幾個不說話,隻是單膝跪在路中央的護衛,知道是跑不掉了,心裡立即變得冰涼冰涼的。
今天明顯和上次不一次,小姑娘今天是有備而來,居然早早就讓護衛埋伏在路邊。
這是要幹什麼?
該不會是直接拉去魏其侯府,被人按着脖子強行拜堂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了和靜安公主的愛情,為了自己的清白名譽,必須抵抗到底。
因為如果拜完堂,小姑娘想生米煮成熟飯,強行把自己送入洞房,那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堂堂七尺男兒被一個未成年少女霸王硬上弓。
如果那那樣的話,自己的下半輩子将會面對世俗怎樣的流言蜚語,又有何顔面立足于人世間?
這麼想着,趙啟明憤怒的扭過頭。
也就在這時,解憂提着裙子從馬車上下來。
“你跑什麼跑呀?
”她捂住了額頭,擋住了自己紅腫的眼睛,氣呼呼的質問。
趙啟明愣了愣,忽然有點尴尬,因為自己的确被這個小姑娘吓跑了了,而且自己不僅被人家小姑娘吓跑,關鍵是自己還沒跑掉,這就很丢人了。
“我問你。
”解憂捂着額頭,氣呼呼的上前兩步:“為什麼每次看到我就跑?
”
“這個。
”趙啟明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害怕被當成猥亵犯,于是他轉了轉眼睛,然後咳嗽一聲,帶着長輩的口吻,苦口婆心的朝未成年少女說:“我其實也是為了你考慮。
”
“為我考慮?
”解憂捂着額頭,氣呼呼的又上前兩步。
“畢竟我們還沒成親。
”趙啟明見這個丫頭脾氣很大的樣子,趕緊解釋說:“要是被人看見,我一個大男人倒沒什麼,但你一個小姑娘,很可能會影響你的名譽。
”
聽到這話,解憂稍微愣了愣。
關心我的名譽……
……所以就是在關心我嗎?
解憂忽然臉色通紅,害羞的埋下頭,咬着自己忍不住笑成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