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晨間。
天氣并不好,陰沉陰沉的,但看那樣子又不太可能會下雨。
而這樣的天氣,即像是香草現在的心情,又像是這一路走來看到的景象。
昨天雖然挨了婉兒的一記耳光,但香草卻并沒有因此而去記恨婉兒。
香草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而婉兒不但對香草有恩,并且一直以來對香草都非常好。
即便是在發生了那種變化之後,除了對香草的态度清冷上了許多之外,在其他的事情上對香草仍然是很不錯的。
再一個,香草知道昨天那個時候婉兒的情況不太對勁,不然婉兒也絕對不會動手打她……總之,就是因為有着這樣的與那樣的因素,所以香草并不記恨婉兒,反到是為婉兒的變化感到了深深的擔憂。
人與人之間是有感情的,而香草對婉兒就有着一份很特别的感情。
而在這份特别的感情之中除了有最初的感恩之心外,也還有着其他的一些什麼。
或者可以這麼說,就是香草如果對陸蘭是一種對偶像的崇拜的話,那麼對婉兒,香草就是将其視之為值得自己一身去追随與關愛的大姐。
而這樣的一位大姐,性情卻在突然之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香草又豈能不為之擔心?
然後昨天突然而來的那記耳光,也是讓香草的這種擔憂之心越來越重。
在昨天的耳光事件發生之後,香草當時最擔心的是婉兒會在一怒之下不肯再跟着她到貧民窟這裡來,不過婉兒在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到是有向香草道了個歉、說了幾句好話,并且今天仍然是跟着香草到了貧民窟這裡來,這多少還是讓香草安心了一些。
隻是等到今天出來,走在王宮之外的街市上的時候,香草的心情又變壞了很多。
也不為别的,現在的街市太蕭條了。
雖然說還沒有到那種冷冷清清、門可羅雀的地步,可也實在好不到哪裡去。
這一路走來讓香草感受到的氣氛也就像現在的天氣一樣,陰沉陰沉的,好像在人們的身上都看不到什麼生氣與活力一般。
不過這也正常,因為這是安息這幾年下來一直在打仗的結果。
畢竟戰争這東西,往往就意味着會破壞正常的生活、破壞生産力的發展、造成通貨膨脹,而這種情況在生産力并不怎麼發達的古代社會更是猶為明顯,更何況現時點的安息還有着它的半農耕、半遊牧的特性,經濟體系還要脆落上許多,這也是不婉兒和卡絲伊莉在這麼些年裡就能改變過來的。
或者也可以說如果不是之前羅馬方面再次的向安息發動戰争的話,婉兒和卡絲伊莉就能夠把一些事情做得更好、更穩固一些,那麼安息也不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
再進一步的來說,陸仁又為什麼會那麼看重在這一時期與羅馬方面的聯手?
還不是陸仁心裡很清楚不能給安息一個喘息與發展的時間?
總之,處在戰争狀态之下的安息,其情況不容樂觀。
現在這蕭條的街市,也就是在證明着這個事情。
而香草看到了這樣的情況,心裡當然會不好過。
因為現在的這個情況,與香草之前映像中那個繁華熱鬧的街市也相差太遠了。
就這樣悶着頭在前面走着,跟在香草身後的婉兒卻忽然出了聲:“香草。
”
香草連忙收步轉身,很小心的向婉兒道:“神使大人,有何吩咐?
”
婉兒環視了一下這清清冷冷,甚至有些死氣沉沉的街市,動了動嘴本來是想說點什麼的,但最後卻沒有能說出來,隻是皺了皺眉之後就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事……走吧,早點去了你那裡再早點回去。
”
香草應了一聲,轉回身繼續在前面開路,婉兒也仍舊跟在了香草的身後。
再次的環視了一下這清冷的街市,又看了看前面悶頭開路的香草,婉兒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的自問了一句:“有段時間沒出來,這裡都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我這麼做下去到底是對還是錯?
”
盡管已經是人格分裂,盡管已經是性情大變,但那些都主要體現在了對陸仁的“仇恨值”上,可其他的一些主體性格卻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或者說這些自幼養成的性格,早都已經成為了婉兒性格之中的潛意識,分裂出來的兩種人格就好像是這種主體性格分出來的兩個分支,盡管在對待陸仁的态度上會截然不同,可是言行舉止、對人待物的看法,卻還都會根據着主體性格而來。
這裡就可以比方說兩個人格的婉兒雖然人格不同,但都一樣的會喜歡小動物。
隻是由于分支出來的人格不同,真實記憶人格的婉兒遇見萌萌的小動物的時候會主動的抱到懷裡,而虛假記憶人格的婉兒因為太過清冷,隻會對這個萌萌的小動物多看上幾眼,但卻不會去抱……嗯,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所以說現在這個人格的婉兒雖然清冷,可是在看到安息的街市由于戰争的原因而變成現在的這般模樣的時候,婉兒也忍不住會問自己一句是不是把事情給做錯了。
誠然,安息與羅馬之間再次暴發的戰争其實沒婉兒什麼事,這個戰争就算婉兒不出現,羅馬也一樣會向安息發動戰争。
但是現在陸仁的大軍就要壓過來了,安息的局面也就因此變得有些雪上加霜,這個則與婉兒有着很大的關系了,婉兒也很清楚這個責任就在她的身上。
隻是這樣的一些話,婉兒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可此時此刻的婉兒,卻又很想找個人說一說壓在心裡的這些事情。
再想了想,婉兒就再次的叫住了香草,一邊與香草并肩而行,一邊開始向香草講起了“故事”:“香草,我給你說一個我們華夏那邊的故事。
”
香草也不明白婉兒怎麼會突然想起來要講故事,不過婉兒想說,她當然會洗耳恭聽。
這頭的婉兒又思索了一下才道:“在我們華夏那邊曾經有一個很有本事的人,他收了一個徒弟,并且把這個徒弟教得很好,後來這個徒弟就是憑借着學到的這些本事,在朝庭之中當上了大官……”
說到這裡婉兒卻又猶豫了。
人格分裂歸人格分裂,可是某些記憶卻還是存在的,并且在這些記憶之中,陸仁也并不是那麼壞的人。
反正簡單點說,婉兒現在對陸仁的記憶,是陸仁也是在很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才殺了“他”。
而婉兒現在猶豫就猶豫在自己的事是不是做錯了,因此也不能把陸仁單純的說得那麼壞。
最後在這份猶豫之下:
“嗯,師傅不是壞人,徒弟也不是壞人,可這對師徒之間卻因為政見不同而鬧翻了。
師傅的脾氣有點不太好,見徒弟堅持己見而不肯聽他的,一時大怒之下就想要殺掉這個與自己的政見不合的徒弟,徒弟則是在反抗的時候一時失手誤殺了師傅……”
香草聽到這裡就愣住了。
順便說一句,可千萬别以為香草就是個單純的侍女,事實上香草可是安息王室裡的宮庭侍女,而且後來的身份是婉兒身邊的“神使随侍”。
總之,香草也經常會接觸到一些政治上的事情,隻不過香草不會去想那些事情罷了,但宮庭政治方面的一些見識,香草卻有着不少。
所以在聽婉兒說一對師徒因為政見不合而鬧出了人命的時候,香草也才會吃了一驚再愣在那裡。
而這種事情真要說誰對誰錯,隻怕也是根本就說不清的。
婉兒看了看香草的反應,輕歎了口氣再接着道:“後來師傅死了,徒弟則仍然是在朝庭裡當着他的大官。
但是這個師傅有一個……”
婉兒本來是想說有個女兒的,但話到嘴邊卻改了口:“有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在聽說了父親的死因之後,就想着要去為父親向那個徒弟報仇。
隻是這個徒弟的官已經當得很大很大了,這個兒子根本就沒有可能用行刺的方法去向他報仇。
所以這個兒子想來想去,就決定投奔到另一個國家那裡去當官,并且在成功的當上了另一個國家的大官之後,挑拔着這個國家的國王去進攻那個徒弟所在的國家,意圖用這種方式來向那個徒弟報仇。
”
說着婉兒又輕歎了口氣:“這兩個國家之間本來也沒什麼關聯,可就是因為這個兒子的緣故使兩個國家之間打起了仗,許許多多的人也因為這場戰争而死去了。
那麼香草,你覺得這個兒子的做法是對的,還是錯的?
”
香草沉默了。
香草不是什麼很聰明的女孩子,卻也絕對不笨。
所以婉兒雖然是在“講故事”,其中的主角之一也隻是“那個兒子”,可是香草卻敏感的查覺到所謂的“那個兒子”多半就會是婉兒本人。
話轉回來,如果是按婉兒所說的故事,那麼在一般人看來都會認為是“那個兒子”的事情做得太過份了,因為“那個兒子”是為着一己私仇而把兩個國家給拉進了戰火之中。
可是香草有意識到“那個兒子”實際上就是婉兒,這就讓香草真的不好去開口評說什麼。
作為婉兒的貼身侍女,不管是在婉兒發生變化之前還是之後,香草都見到過太多太多婉兒的那種迷茫,對此香草也一直是在深深的擔心着婉兒,希望自己能幫婉兒分擔一些憂愁。
而在一般人看來都會認為是“那個兒子”做錯了,卻又有幾個人會想到一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仇恨往往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而變得瘋狂,而一個變得瘋狂的人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所以在這一點上,香草格外的理解婉兒。
并且出于她對婉兒的那份感情,她都會不論對錯的跟着婉兒一路走到黑。
可現在的問題偏偏卻是婉兒也猶豫了,這又讓香草這麼一個小小的,對事情起不到什麼影響的侍女去評說?
呆愣了那麼一會兒,香草最後隻能是向婉兒道:“神使大人,這種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該說誰對誰錯,您看……”
婉兒也沉默了一下,然後搖搖頭道:“算了,隻是一個故事而已,你也别去想得太多了。
對了,過了前面的街口就快到你家了吧?
走快幾步,早點去了也好早點回去。
你看這天,說不定下午還會下雨。
”
香草應了一聲,重新舉步前行。
不過對比起之前,現在的香草的心中卻也多了點心事,隻是她香草又能有什麼辦法?
而在她的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時候,卻在某一瞬間想起了陸蘭。
之前也說過,香草雖然不是很聰明,但也不是那麼笨,因此在經曆了人在羅馬被陸蘭給救下來的事情之後,她有查覺到陸蘭與婉兒之間肯定認識,說不定還有着很深的關系,至少至少也得是陸蘭早就認識婉兒。
而且在香草回到安息王宮一開始的那段時間裡面,婉兒進入并且呆在密室裡的次數與時間也變得既多又長。
香草可是婉兒的貼身侍女啊!
婉兒的一些“神秘能力”,旁人會不清不楚,香草卻是怎麼樣都會知道一點點的,因此香草也感覺當時的婉兒可能是在用“神秘能力”與陸蘭有過什麼交流也說不定。
而在現在這個時候再仔細一想,婉兒會發生變化,不就是在某次從密室出來之後的事情了嗎?
總之,之前的香草還迷迷糊糊的,或者說基于一個小小的侍女的身份與立場,使得她不會去想那些多餘的事情。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把這一連串的事情給串起來,這會兒的香草可就有些不太好說了。
此刻走在路上,再抽個空看了一眼還在沉默思索着的婉兒,香草的心中有擔憂、有心急,還有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卻也理不出個什麼頭緒。
再在這個時候沒來由的想起了陸蘭,香草就忍不住心中暗想道:“唉,要是能有機會再見見蘭姑娘,把這些個事情跟和蘭姑娘說說就好了。
不出意外的話,蘭姑娘與神使大人多半是認識的,而且說不定還有着一些很深很深的關系。
另外蘭姑娘那麼聰明的人,也應該能想到什麼解決神使大人心中的事情的辦法吧?
隻是……”
想到這裡香草也不禁暗自搖頭。
去見陸蘭?
這個事對現時點的香草來說,那可真的是要多不現實就有多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