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後花院的涼亭之中。
“呃——義浩,怎麼這酒沒上次的那麼有勁?
感覺差了很多啊!
”
陸仁看了看一片狼籍的地席,很沒好氣的道:“有這些酒招待你這個大酒鬼,你就知足點吧!
我現在主理着城外十屯的屯田,平時總是忙得要命,哪有時間去制釀好酒?
這裡這些還是忙裡偷閑的時候粗釀出來的。
你如果是晚幾個月過來,也就是田中谷物都入倉之後,那個時候我會比較清閑,自然會釀些好酒出來招待你。
”
郭嘉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嘻笑道:“我也就這麼一說而已,你這些酒雖然沒那次的好,不過比起尋常酒肆中所沽賣之酒,也已是好上太多了。
”
這時婉兒款步入亭,将端來的菜放到了地席之上:“郭先生,請嘗嘗婉兒的手藝。
”
郭嘉道了聲謝,順便的細看了婉兒數眼便輕輕搖頭道:“怎麼酒變差了,連婉兒也變得差了許多?
那次去營屯中尋你,婉兒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
陸仁看看現在仍是一身侍女服飾的婉兒,隻能是表示無奈的搖搖頭,反到是婉兒很坦然的向郭嘉道:“郭先生又在取『♂,笑婉兒了。
婉兒最近在忙着紡毛織線,主上做給婉兒的華美服飾既不方便勞作又容易弄髒,婉兒舍不得穿罷了。
”
郭嘉似笑非笑的向婉兒道:“隻是在家中勞作到也罷了,可是婉兒你現在畢竟已被昂公子認之為妹,若是出門走動的話,也别落了昂公子的臉面。
要是别人說昂公子認個妹妹,卻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舍不得送給妹妹穿,昂公子的臉面豈不是丢得太冤?
”
“哎?
”
婉兒顯然是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現在被郭嘉這麼一說,就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是有點不太合适。
郭嘉又笑了笑:“婉兒,我和義浩賢弟有些心腹事要說,你看……”
婉兒會意,輕施一禮之後退出了院去。
郭嘉望望婉兒離去時的背影,轉回頭來向陸仁道:“的确是個很不錯的女子,也難怪你小子那時會發了瘋一樣的去救她。
”
陸仁道:“你跑來濮陽就是為了來跟我說這些?
不會又要說我什麼身負重任,怎可僅為一女子就不知輕重的話吧?
”
郭嘉樂呵呵的一笑,伸手搶過了席中未開封的酒瓶:“我才不會在你這裡自讨那種沒趣,再說這種話有的是人會跟你說,用不着我來說。
不過義浩,你小子現在可是出名了。
至少在這衮州之地,走在街市之上拉個人過來問問說知不知道郭嘉郭奉孝,這個人可能會不知道;可如果問知不知道陸仁陸義浩,那人多半馬上就會說是那個……”
陸仁一雞腿塞到了郭嘉的嘴裡:“說點正事行不行?
”
其實陸仁哪會不知道自己現在出了名?
出名這種事從古至今都是這樣,正兒八經認認真真的去做事,想弄出點名聲往往會很難,除非呆的是那種風尖浪口上的位置;但如果是有點什麼人們感興趣的八卦趣聞,那诂計會想不出名都很難。
就拿現代社會來說,平民百姓們對國家領導人的認知度,可能還遠遠不及他們對那些影視明星的認知。
而藝人們為求出名,也往往是什麼樣的破事爛事都敢拿出來炒作。
陸仁現在就是這樣,他如果隻是認真做事、好好屯田,那麼在屯田成功之後,他籍由屯田而弄出來的政績聲名最多也就是平平常常,君不見許多在史料中都有所記載的能臣賢吏,在普通百姓那裡卻常常會不知道?
可是他為了救婉兒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這種事卻是尋常百姓們在市井街頭聊天八卦的時候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所以陸仁也算是意外的把自己給“炒”出了名。
而他的政績名頭,反到是因為挂在八卦名頭之後才被人注意到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啊!
”這是陸仁對自己這檔子事所作出的評價。
郭嘉拍開了陸仁的手,提着雞腿狠咬了一口再嚼咽下肚,複又呵呵笑道:“這個事也沒什麼不好的,換作旁人想籍此出名都還沒這種機會。
”
陸仁氣苦道:“行了行了,别扯這些沒用的閑淡。
老郭你跑來濮陽,該不會真的隻是來我這裡蹭頓酒肉的吧?
曹公那裡不是正在打仗的嗎?
你不随在軍中出謀劃策的,怎麼會有時間跑到我這裡來?
”
郭嘉擦了擦手上的油漬,自袖中取出了一束字帛遞給陸仁:“文若給你的。
”
陸仁展開字帛一看就愣住了:“這麼快?
現在才五月中啊,這個事不是要到九月的嗎?
”
郭嘉奇道:“什麼九月?
”
陸仁差點伸手給自己一嘴巴,急忙補救道:“我是說秋糧入倉一般要到九月才能完成。
”
郭嘉道:“時間緊迫,哪裡能等到那個時候?
而這種事萬一被别的諸候搶了先,那主公這裡就會處處受制。
現在天子窮困于安邑,距洛陽不過數百裡,而主公已兵至颍川,與洛陽已是近在咫尺,這數百裡若是輕軍急行不過是幾天的事,又豈能放過此天賜良機?
”
陸仁沒了言語。
如果按原有的進程,曹操是在二月進軍攻讨颍川、汝南等地的劉辟那些黃巾餘黨,什麼時候擺平的不清楚,不過是在六月間被漢獻帝進封為鎮東将軍和費亭候,七月之後才抵達的洛陽。
現在曹操已經擺平了劉辟那幫子人,時間上和原本的好像是差不多,但是曹操根本就沒等漢獻帝加封官職的信使過來就直奔漢獻帝那裡而去了,時間上起碼提前了兩個月。
兩個月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并不長,可在陸仁這裡卻讓陸仁犯了難,因為他這裡地裡的糧食都還沒熟,又哪裡有糧食送到曹操那裡去?
陸仁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能讓地裡的糧食說熟就熟吧?
真要有那本事,陸仁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他在這裡愁眉苦臉的,卻不知道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真論起來其實還得怪他自己。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陸仁在抵達濮陽之後的屯田之初,意外的救下了本應前往袁紹那裡向袁紹求援的獻帝信使。
而他這一救,就等于是讓曹操提前得知了獻帝逃出了長安的關鍵性情報。
漢獻帝在逃出長安之後,當然不會隻向一路諸候發出興兵勤王的诏命,曹操當然也會得到。
但是這得把當時的交通通訊的條件限制因素給考慮進去。
而且這路本身就已經不太好走了不說,當初董卓挾漢獻帝西遷的時候,還刻意的破壞過道路以阻礙關東聯軍,這就使得這一段子的路更加的難走。
也許有人會說不就幾百裡路的事嗎?
騎着匹快馬一、兩不就搞定了?
要真這麼認為可就大錯特錯了,當時的信使要把這些信送出去其實是很難的。
道路被毀壞,信使就得在這一路上辯認方向自己找路;沿途沒有驿站,信使這一路上肚子的問題還得自己相辦法解決;要是再碰上點山賊什麼的那就不說了;更何況救漢獻帝出長安的這幫子人自己内部都還鬧着矛盾,會為了利益而把信使偷偷的做掉……
扯了這麼多無非就是說明一件事,就是當時漢獻帝那裡發出來的一封信,想送到地頭上其實是很難的事,僅僅幾百裡的路卻走上了兩、三個月都并不意外。
而就地理位置與路程上來說,當時距離漢獻帝所在的安邑最近的,其實是袁紹的勢力範圍。
再加上袁紹是四世三公的名門,是當時的士族們最為看好的人物,那麼漢獻帝這裡在發派信使的時候,當然最優先考慮的是袁紹。
而曹操一則是勢力範圍稍遠,二則曹操本人又一向是不被士族們看好的閹宦之後,三則曹操在這時都有那麼些屬于依附在袁紹勢力之下的意思,這就使得漢獻帝這裡對曹操那頭發出信使的事會有所延誤,甚至可以說都不會抱有什麼期望,隻是盡盡人事的碰碰運氣而已。
如此一來,要是沒什麼變故的話,曹操收到勤王的消息就肯定是會比袁紹要晚許多的。
但事情也就偏偏這麼湊巧,那個可憐的信使被陸仁救了下來,知道這裡許多内幕的陸仁又趕緊的把事情知會給了荀彧,荀彧再及時的通知一下曹操,那曹操又哪裡還能坐得住?
當然是趕緊的把老窩附近的“灰塵”掃掃幹淨,然後就急匆匆的帶兵搶漢獻帝去,時間上會不有所提前才是怪事!
當然陸仁可不知道他這是一不小心又把自己給坑了一回,仍然在那裡對着荀彧發給他的公文發愁。
如果曹操在擺平颍川、汝南地區的黃巾軍之後稍稍的消停一下,讓他的幾萬人馬先各回各家吃自家的飯,要撐到秋糧入倉絕不是難事。
順便說一下,當時的兵制是府兵制,或者說是半府兵制。
除去那些職業軍人或定死了軍籍的戶民之外,其他的也是主要的兵員其實就是農民。
說白了就是沒戰事的時候種地,有戰事的時候就去應召打仗。
而去打仗的時候,吃的是官方夥食,不打仗在家裡的時候吃的就是自家的糧。
所以軍糧和民糧是要區分開的。
(ps:這種說法不是很準确,請勿太過較真。
)
可是現在曹操要馬上西進,不等衮州各地的秋糧入倉,在這青黃不接的當口得給後勤方面的人員出了多大的難題?
如果按一般的作法,不外乎在這個時候進行頗外的征收,可陸仁很清楚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去征,一征多半就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