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姐姐,你現在居于此處,過得還好嗎?
”
聽到婉兒的發問,蔡琰隻是輕輕搖頭:“還算好吧,至少衣食無憂的,偶爾的我會去教習一下丕、植二位公子的詩書琴藝。
不過終日如此,卻有些無所事事。
這是今天婉妹你來了,陪我說了說話,不然我可能會在這廊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
婉兒在剛才初見蔡琰時,蔡琰那種失神落魄的樣子着實令婉兒倍感意外。
那個樣子雖然談不上是憔悴,但看在婉兒的眼裡,實在是讓婉兒心痛不已。
此刻聽到蔡琰說出在廊下那麼一坐就會坐上一整天的話,婉兒也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蔡姐姐你又何必如此?
時不時的,你也應該出門去走動走動,散一散心。
”
蔡琰有些失神的回過頭來,沖向婉兒慘然一笑:“婉妹,我可不是你啊。
你可以随意的走門走動,還總是跟在他的身邊在諸屯巡遊,可我卻……”
話到這裡蔡琰停住了口,畢竟她身上的一些隐晦之事是萬萬不能對旁人說出口來的。
而這也并不是蔡琰不相信婉兒的為人,而是蔡琰不想因此而禍害到婉兒。
所以在頓了頓之後,蔡琰說出了别的話:“☆♀,如今的我早已是孑然一身,在許都城中又沒有我的親朋舊識。
我若出門,又能到哪裡去?
即便是走在街市之中,看着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我心中的孤寂之意反會更盛。
”
婉兒咬了咬嘴唇,搖搖頭道:“蔡姐姐你說這話也未免太見外了,你閑暇無事之時,不是可以去我們那裡坐坐嗎?
”
蔡琰聽了隻是搖頭微笑,因為在她看來,婉兒的想法也未免太單純了點。
她現在在曹操的府坻裡,說得好聽是寄人籬下,說得難聽點真和被軟禁了都沒多大的分别。
不過蔡琰也不想讓婉兒擔心什麼,所以就搪塞道:“他總是帶着你去諸屯巡視,你們因此時常不在家中,我難得出門一趟也不見得能見到你們的面。
再者我若是隔三差五的就往到他那裡去,太容易惹來是非之言。
”
“到也是啊……”
婉兒也反應了過來,默默的點了點頭。
陸仁那裡畢竟是陸仁的府坻,誰都不會說是婉兒的府坻,蔡琰一個單身的女子,有事沒事的就往陸仁那裡跑,那不是在惹人閑話?
别說糜貞,糜貞是投奔到陸仁那裡,性質上不一樣。
蔡琰接着道:“其實我也沒什麼奢求,若是婉兒妹日後能時常的來看一看我,陪我說一說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
婉兒忙道:“蔡姐姐放心,婉兒會常來探望蔡姐姐的。
啊……婉兒來時遇見了曹将軍,曹将軍亦許婉兒時時入府,與蔡姐姐為伴。
而且今天過來,就打算在蔡姐姐這裡小住數日。
”
蔡琰眉頭一揚:“是嗎?
你要在我這裡住幾天?
曹叔父他還允許你時時入府?
”
婉兒點頭。
蔡琰的臉上見了幾分笑意,再想了想便道:“對了,蘭丫頭現在還好吧?
下次婉妹你再來的時候,可以的話把她也帶來吧。
”
婉兒接着點頭。
蔡琰一伸手攬住了婉兒的腦後,額頭輕輕的抵到了婉兒的額上,臉上也挂起了微笑:“婉妹你能來和我作個伴,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今天晚上,我們姐妹就同榻而眠吧。
”
婉兒見蔡琰這樣,一時間也有點不知所措:“蔡姐姐,你這是……”
蔡琰微笑道:“以前住在你們那裡的時候,見他這樣向你表示過親近之意。
我現在心中高興,一時忍不住學了一下。
”
婉兒為之一窘,不過到也沒有推開蔡琰。
隻是這一面對面的靠得這麼近,婉兒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随即驚訝的問道:“蔡姐姐你……你有多久未曾沐浴了?
”
“哎?
”
蔡琰也是下意識的環顧了一下周身,接着就很窘迫的道:“不知道呢……平時未曾留心,現在被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我真的是有很長時間未曾沐浴過了。
”
婉兒的眨了眨眼,試探着道:“都說選日不如撞日,不如蔡姐姐你今天就到我那裡去吧?
你還不知道,那時你走之後不久,主上就找來工匠依濮陽居所的習慣蓋起了一間浴室,洗浴之時格外的舒服。
”
蔡琰遲疑道:“這……不好吧?
而且……”
蔡琰本來是想說她不見得出得了門的,婉兒卻拉起了蔡琰的手道:“蔡姐姐不是說想和婉兒同榻而眠嗎?
可蔡姐姐你身上帶着些異味,婉兒可就不敢與你同榻了。
”
“……你這丫頭,居然敢嫌棄我。
看打!
”
眼見着蔡琰與婉兒嘻鬧成了一團,這本來在女孩子之間很平常的事,卻讓曹操這裡照顧服侍蔡琰的那幾個侍女全都傻了眼。
這麼長時間了,她們還是頭一次看到蔡琰這個樣子。
笑鬧過後,蔡琰猶豫了一番,最後決定跟着婉兒試着出門。
自己的事自己心裡清楚,蔡琰一直在擔心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入曹操的魔掌,而這件事對蔡琰來說已經是一件難以避免的事,充其量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正如同一個女囚犯在臨死之前會很用心的把自己打扮一番那樣,蔡琰現在也是想在那種事真的發生之前,給自己找到最後的一點快樂。
蔡琰本以為她會被人攔阻下來,卻不料出府的這一路上根本就是暢通無阻,婉兒也僅僅是向蔡琰身邊的侍女打了個招呼而已。
看這樣子,顯然是曹操早就有所首肯。
直到二女都坐上了馬車,蔡琰仍頗覺意外的撩開窗簾看了眼大門,感覺都有些如在夢中。
且不提婉兒帶着蔡琰去陸仁的府坻,隻說服侍蔡琰的侍女在蔡琰離開之後就趕來向曹操報信。
曹操此刻正在書房中看書,聽了侍女的禀報之後,曹操把手中的竹簡放了下來,輕聲長歎道:“看來留不住的人,始終是留不住的。
不過這婉兒到也甚解孤意,隻是頭一次來就能讓昭姬與之同行出遊……罷了,随她去吧。
再有這等事,任她二女離去便是,不用再來禀報于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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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婉兒帶着蔡琰回到陸仁府坻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陸仁此刻居然出了門。
再找人一問,卻是郭嘉到了這裡,然後就拉着陸仁出門遊玩去了。
用郭嘉的話說,就是平時蹭陸仁的酒蹭得不少,所以差不多了總要回請陸仁一下。
而蔡琰難得能到陸仁這裡來一趟,陸仁卻正好不在,蔡琰的心中多少總有些失望之意。
洗澡水是要燒的,這需要一些時間。
而蔡琰之前也曾在陸仁的府坻裡暫住過一小段的時間,對陸仁這裡的環境也很熟悉,所以就趁着燒水的這點時間來到了陸仁的書房之中。
要知道那時候蔡琰就經常幫陸仁抄抄寫寫,因此對陸仁的書房那也是格外的熟悉,反過來婉兒對蔡琰也沒有作任何的阻攔。
随意的攤開了一卷竹簡,蔡琰隻是看了幾眼就微笑搖頭:“都快一年了,他字的卻仍舊沒有半點的長進,還是這麼的……爛。
”不用多說,“爛”這個形容詞是從陸仁那裡學來的。
婉兒在旁莞爾搖頭,蔡琰又随手取下了一卷攤開。
不過這一卷卻讓蔡琰微微一怔:“《漢書》?
還有這字……不是我當初無事時默寫的。
看這字迹,怎麼到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
婉兒探頭望了一眼,解釋道:“哦,這是甄家小姐數月前寄居于此的時候抄錄的。
”
“甄家小姐?
”
婉兒當下就把甄氏姐妹到許昌來經商的事大緻的說了一遍,當然一些隐密之事婉兒是不知道的,隻知道甄氏姐妹是糜貞的朋友,剛到許昌的時候找不到地方住,所以寄居在了陸仁這裡。
蔡琰聽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怎麼的,語氣中居然帶出了幾分酸澀之意:“徐州的糜家小姐也寄居于此?
他這個人出身貧寒且貌不出衆的,怎麼卻和……”
話到這裡蔡琰忽然反應過來,馬上就搖了搖頭道:“他年長我兩歲,今年都二十七歲了,卻直到現在都未曾娶妻成婚,早就應該好好的考慮一下終生大事了。
這糜家小姐遠來相投,又與之有舊,是個挺合适的人選。
”
話一說完才想起婉兒就在旁邊,蔡琰忙向婉兒道:“婉妹,别誤會……”
婉兒卻輕輕的搖了搖頭,不過在微笑中帶着幾許的苦澀,但又帶着幾許的輕松:“蔡姐姐不用顧慮我什麼,婉兒知道自己是什麼出身,也從來就不敢有何奢望。
隻要以後能夠一如既往的守在主上的身邊,婉兒就知足了。
”
蔡琰無言的望了婉兒好一會兒,忽然搖頭輕歎道:“婉妹,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
你雖然出身低微,但卻有他疼愛着你,即便是沒有夫妻名份又有何妨?
反倒是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将來會是怎樣,甚至很多時候真的是想一死了之。
”
婉兒一聽這話就吓了一跳:“蔡姐姐,你可千萬别……哎!
你難道忘了那時主上對你說過什麼話嗎?
”
蔡琰勉強的擠出了個微笑:“沒有忘。
他那時對我說,人想死很容易,但很多時候,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氣。
”
婉兒上前握住了蔡琰的手,誠懇的道:“蔡姐姐,請相信我。
用主上的話說,人隻要活着,就總會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