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大婚(完)
喬薇的生物鐘是五更,然而大婚這日,不過四更天便被四夫人叫醒了,四夫人拍拍她肩膀,輕聲道:“該起了,小薇。
”
喬薇揉了揉眼,從睡夢中醒來,就聽見了外頭一陣忙碌的聲音,廚房開始忙碌了。
“這麼早啊?
”喬薇打了個呵欠,坐起身來。
四夫人見她如此好叫,倒是笑了笑:“今兒可是你大婚,不早怎麼辦?
”
喬薇哦了一聲。
四夫人就更想笑了,這丫頭一點大婚的覺悟都沒有,别的姑娘大婚全都緊張得睡不着,可瞧她紅潤的面色,似乎是一夜好眠。
喬薇确實睡得挺香的,她心理素質過硬,天大的事都不能影響她安寝。
睡得飽飽,精神也好。
喬薇伸了個懶腰,瞬間就精神了。
四夫人在叫喬薇之前便讓人備了熱水,此時水溫正好,便将喬薇帶到了屏風後。
喬薇一瞧這滿桶氤氲着水霧的花瓣水,步子頓住:“幹嘛?
”
“洗澡啊。
”四夫人笑着,沖碧兒點了點頭,碧兒上前,伺候喬薇更衣。
當新娘子還有這待遇,喬薇挑眉,由着碧兒将自己剝得光溜溜的,那美好的身材讓四夫人都止不住的紅了臉,女人見了尚且臉紅心跳,若是姑爺見了,怕别化身為狼才好。
喬薇坐進了浴桶。
碧兒用木瓢舀了一勺漂浮在水面的花瓣,輕輕地澆在喬薇的肩膀上。
夫人的皮膚真好,跟白瓷似的,碧兒心想。
喬薇随手捧了一捧花瓣:“還有柚子啊?
”
四夫人看着她手裡的柚子皮,道:“你說文旦?
”
“原來你們這兒管柚子叫文旦。
”喬薇疑惑道:“為什麼要放文旦皮?
”
四夫人笑道:“驅邪的。
”
柚子皮能驅邪啊,頭一回聽說呢,喬薇把柚子皮扔回了水裡。
碧兒又取了何首烏澡豆,給喬薇擦拭頭發。
四夫人又吩咐了自己的貼身婢女,給喬薇細細地揉按肩膀與手臂。
按得那叫一個舒服。
喬薇靠上木桶,享受地閉上了眼,原來被人伺候這麼舒服的,難怪那些有錢人要買丫鬟回來了。
咕噜。
花瓣下鼓了一個泡泡。
一股淡淡的皿腥味在木桶上蔓延開來,這皿腥味極淡,被花香與柚子香遮了下去,但喬薇畢竟是大夫出身,對皿腥味較常人敏感,她幾乎是瞬間變聞到了不對勁的氣味,蓦地睜開眼,身子往前一傾,探出手臂,将花瓣下的東西揪了出來!
居然是小白!
鼻皿狂噴的小白……
喬薇惱羞成怒:“你這隻色小白!
居然偷看我洗澡!
我看你是皮癢!
”
小白被修理得很慘,一瘸一拐地回了房梁上,抱着它的蛇寶寶,生無可戀。
……
泡完澡,天也沒亮,碧兒給喬薇換上了大紅色的小衣、大紅色的裡衣,喬薇皮膚嬌嫩,白皙如玉,被紅色的衣料一襯,更是玉潤得驚人。
“要穿嫁衣了?
”喬薇問,心裡有點小興奮,這和女孩子都想試穿婚紗一樣。
四夫人笑道:“沒這麼快,你先吃點東西,讓頭發幹一幹,姑爺體諒你住的遠,故意将吉時定在了晚上,這好,也不好,好的是你不用連夜地趕,不好的是你怕是要餓上一整天。
”
喬薇心道我一個大活人,還能餓着肚子了?
往馬車上一坐,誰知道我在裡頭幹嘛?
四夫人讓人去廚房傳膳。
兩個小家夥還在呼呼大睡,衆人的步子都将步子放得極輕。
很快,一盤白面饅頭與一碗肉丸子手工面丫鬟端了上來,都是飽肚子的東西。
喬薇不挑食,很快便将早餐解決了。
頭發也幹得差不多了,碧兒捧出了嫁衣,伺候喬薇換上。
這是一套十分修身的嫁衣,腰線收得極緊,袖子寬大,裙裾如倒着的蓮蓬,散開一個蓬松的弧度,嫁衣分兩件,另一件乃紅色透明薄紗所制,輕輕地罩在身上,立時有了一種缥缈靈動的美。
衆人驚歎,如此美豔的嫁衣,真是生平僅見呐!
衣美,人也美,雖未上妝,但喬薇底子好,白得沒有絲毫瑕疵的肌膚,完美駕馭住了嫁衣的顔色。
這時,天已蒙蒙亮,天邊泛起了一抹小魚肚白。
景雲幽幽地轉醒了,看了一眼坐在梳妝台前的娘親,娘親穿着大紅色的嫁衣,美的像個仙女。
他又看了看放在床頭的小“喜服”,與小“喜服”上的紅花,他曾在村頭看過戲,戲裡的新郎官兒就是這麼穿的。
以為是自己要大婚的小景雲,巨乖地換上了“喜服”,将紅花纏在兇前。
……
羅大娘與幫忙的人全都到了,在别墅忙碌了起來,灑掃的灑掃,做菜的做菜,羅永年與羅大叔也請了假過來,眼下在後院幫着收拾喬薇的嫁妝。
喬薇的嫁妝,算上沈氏的,以及喬峥額外準備的,多得能裝滿一個車隊,更别提男方的聘禮,也得擡一部分回去。
“放心,我馬車都租好了,等下就到。
”喬弼說。
羅永年看了一眼後院以及池子裡紅壓壓的一片,心道這得多少馬車?
幾十輛吧!
知道的說他姐是成親,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搬廠呢!
……
不多時,十全婦人上門了,一進門,便是滿口的吉利話,逗得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活絡了起來。
望舒與景雲去了喬峥的屋子。
十全婦人是四夫人的娘家親戚,夫妻和睦,兒女雙全,身體強健,是個有福之人,又恰巧住京城,便被四夫人請來了。
“這新娘子俊呀。
”十全婦人由衷地笑着說。
四夫人就道:“咱家最漂亮的姑娘了。
”
十全婦人不可置否:“那可不?
比你的嘉兒還美上三分呢!
”
喬嘉,四夫人與喬弼的長女,年方十三,與娘家表兄訂了親,前段日子四夫人的娘親重病,讓幾個孩子前去探望,路途遙遠,沒趕上喬薇的大婚。
四夫人打趣道:“我嘉兒是沒長開呢,等長開了,定與她姐姐一樣貌美。
”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按輩分,你該叫姨婆。
”四夫人對喬薇道。
喬薇笑着喚了聲姨婆,十全婦人高興地應了一聲,走上拔步床的地闆,站在喬薇身後,為喬薇梳起了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
她聲音輕輕柔柔,聽得喬薇的心都變得柔軟。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了打快闆的聲音:“人講做人三擺喜,第一著是大婚時,新郎新娘相合意,鴛鴦水鴨成一池。
新娘捧茶手春春,良時吉日來合婚,入門代代多富貴,後日百子與前孫。
來飲新娘一杯茶,呼汝二年生三個,一個手裡抱,二個土腳爬!
”
喬薇好奇地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往外一瞧,就見一個衣着樸素,頭上纏了一根紅絲帶的男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打着快闆,笑容滿面地說唱。
羅大娘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拿了一小吊銅闆給他。
他接過銅闆,又開始打快闆。
羅大娘又給了他一串。
他還打。
羅大娘都氣笑了,直接掏了一個銀裸子:“這樣可以了吧?
”
那人笑眯眯地接過,對羅大娘道了聲謝,又對趴在窗台朝外張望的喬薇鞠了個蹩腳的躬。
喬薇笑了。
真有意思啊,現在還能看到走街串巷打快闆的藝人。
她依稀記得小時候,每逢過年便有舞獅子的、打快闆的,挨家挨戶地“串門”,有錢的給錢,沒錢的給米,長大後看不着了,但其實她還挺想的。
今兒飽了一回眼福,算是沒白大婚一場!
四夫人将喬薇“撈”了進來,關上窗子:“你這丫頭!
都要大婚了,怎可叫外男瞧了去?
”
喬薇坐下:“好玩兒。
”
之後又來了兩個打快闆的,沒第一個打得好,羅大娘都一一給了打發錢。
舞獅子的也來了一波,銅鑼敲得锵锵響。
到後面,他們自己請的戲班子來了,把那些聲音蓋住了,喬薇就不知是不是又來過什麼舞龍的了。
十全婦人拿了細線給喬薇開臉。
開臉又稱開面、絞面、絞臉,說白了,就是用線把臉上的汗毛去了,開臉時臉上會出現三條線,又稱彈三線。
十全婦人将線頭的一端咬在嘴裡,另一端系在左手的食指上,右手繞了一下,怎麼繞的喬薇沒看明白,總之就開始在她臉上絞了。
她餘光依稀能看見姨婆的大拇指與食指,一張一合,每合一次,汗毛就被絞掉一些。
不知是姨婆的手法太快太準,還是喬薇本身沒有多少汗毛,總之,不怎麼疼。
另一邊,珠兒從姨婆的荷包裡順了一條線,學着姨婆的手勢,在自己的臉上絞了絞。
她是猴啊,滿臉都是猴毛,這一絞還得了?
“吱――”
小臭猴子疼得渾身的猴毛都炸了!
……
開了臉,十全婦人用柳葉泡的水給喬薇潔了面,又敷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膏,而後,開始給喬薇上妝。
原來古代也是有粉的,不過大多是用米粉做的,粗糙,粘性差,容易脫妝,十全婦人帶來的妝粉顯然沒有這樣的隐患,塗抹在肌膚上,貼合又自然。
“這是什麼粉?
”喬薇好奇地問。
十全婦人道:“胡粉,白鉛和珍珠粉做的,你平時别擦這種粉,擦多了不好,擦一日倒是無妨。
”
古代的妝粉就含鉛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喬薇的臉上塗了厚厚三層,白得她自己都幾乎認不出,随後,十全婦人又給她塗了紅豔豔的胭脂。
她天生眉毛濃黑,眉形也好,按照現代的審美,根本不用化,十全婦人卻把她眉毛剔了,剔成了兩道彎彎的小月牙,随後,用黛筆在她眉尾處略添了添。
最後是唇紅,一張紅紅的唇紙,輕輕一抿,便上了色。
喬薇望着銅鏡中已經完全變得陌生的容貌,暗暗感慨,好一個薛寶钗啊。
之後是戴鳳冠,民間的鳳冠并沒有鳳凰,事實上,古代的平民戴鳳凰是違法的,她的鳳冠是一朵大大的海棠花,黃金所制,金燦燦的,花瓣栩栩如生,花蕊以紅寶石點綴,簪在發髻上,頃刻間多了一分端莊貴氣的美。
一屋子人看着她,就像是看見了宮裡的皇後,她們沒見過皇後什麼樣,但就覺得,最貴氣,也莫過于此了。
正要戴上蓋頭,喬薇忽然站起身,提着裙裾飛快地走了出去。
“哎!
你去哪兒啊小薇!
”四夫人也追了出去。
喬薇去了喬峥的屋子:“爹!
”
兩個孩子手拉手去拉臭臭了,喬峥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聽到喬薇的叫聲,下意識地扭過頭來,明豔的人兒就那麼撞進了他的視線,他心口一震,仿佛看見了當年的妻子。
四夫人追過來,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的樣子不能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看見?
親爹都不能!
喬薇進了屋,走到喬峥身前,眉梢一挑道:“我想,你大概想看看我穿嫁衣是什麼樣。
”
喬峥的鼻子漸漸有些發酸。
“好不好看嘛?
”喬薇孩子氣地問。
喬峥怔怔地點頭。
喬薇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吧唧了一口,在他厚重的注視下,撇嘴道:“我要嫁人了,你多保重。
”
喬峥緩緩地點頭。
整個過程,他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喬薇轉身出了屋子。
四夫人看了喬峥一眼:“大哥,你沒事吧?
”
喬峥神色平靜地說道:“我沒事,你去忙吧。
”
“那我去了。
”
四夫人給喬峥合上了門。
屋子靜了下來,
喬峥平靜地走到床邊,平靜地坐下,又平靜地将枕頭團進懷裡,嗚哇一聲,哭了!
……
巳時四刻,迎親的隊伍來了。
鄉親們聽到馬蹄聲,全都從屋子裡跑了出來,擠在村口,準備看看小寡婦嫁的男人究竟是個怎樣的糟老頭,結果卻看見一個身着紅衣的青年,騎在高頭大馬上,俊美如仙。
村子沸騰了。
二狗子飛奔上山,激動得嗓子都破了音:“新郎官兒來了!
新郎官兒來了!
”
四夫人哎喲了一聲:“不是午時嗎?
怎麼提前了這麼多?
”
這猴急的姑爺!
嫁妝行禮都整理妥當了,羅家人又去前院招待客人,聽見二狗子叫新郎官兒來了,羅永年放下手裡的桌布,腳丫子一撒,關上了前院的大門!
羅永志古怪地看了看自家弟弟,又看看周圍不足一人高的栅欄,這個弟弟是腦殘了麼?
果然,姬冥修大長腿一邁,跨過栅欄走了進來。
羅永年:“……”
生平第一次堵門,居然就失敗了,羅永年的内心是崩潰的。
他想跑去堵宅子的大門已經來不及了。
萬幸的是,有人先他一步,将宅子門堵住了。
是景雲。
羅永年哈地笑了,景雲鬼主意多,他堵門,我看你今天都别想進去了!
姬冥修叩了叩門闆:“兒子,開門。
”
景雲已經知道冥叔叔要給他做爹了,所以對于他叫自己兒子,并不十分意外。
但景雲沒有開。
“要答題的。
”景雲說。
姬冥修笑了笑:“什麼題啊,兒子?
”
能叫兒子的感覺怎麼這麼好啊?
景雲一本正經道:“有一兩銀子的題,有十兩銀子的題,有一百兩銀子的題,你要哪一題?
”
“一百兩的。
”
“一加一等于幾?
”
羅永年簡直要崩潰了好麼?
“但必須答對三道題才能進去。
”景雲從門縫裡拿過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姬冥修直接往門縫裡塞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景雲:“恭喜你,答題完畢。
”’
羅永年吐皿!
姬冥修就這麼輕輕松松地搞定了自家的小财寶,春風得意地進了别墅。
進别墅後,還剩最後一道門,喬薇的屋門。
丞相大人欲故技重施。
喬幫主呵呵:“大婚後,你的就是我的,少拿我的錢賄賂我!
”
丞相大人很憂桑!
“叫你娘開門。
”姬冥修對兒子道。
景雲還是知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的,揣着銀票,哼着小曲兒地去了外公的屋。
姬冥修:“……”
“夫人,開門。
”姬冥修嚴肅地說。
喬薇當然不開,這家夥明知她娘已經過世了,還用她娘的下落誘惑她爹,其心可誅!
喬薇笑吟吟地說道:“我聽燕叔叔說,你曲兒唱得不錯,不如就來一首,唱得我滿意了,我就給你開門。
”
燕飛絕,回頭一定要捏死!
捏死!
捏死!
馬車上的燕飛絕沒來由打了個寒顫……
姬冥修唱了一段天仙配,他說話時,聲音特别有磁性,好聽得能讓人耳朵懷孕,可他唱起歌來,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跑調跟坐了火箭一樣,嗖嗖的,音色都拯救不了。
一曲終了,喬薇笑炸了!
姬冥修回頭,門口黑壓壓的一片,竟也是全都聽去了……
自此,丞相五音不全的消息不胫而走,若幹年後的史書也記下了今日濃墨重彩的一筆:丞相為娶妻,甘冒五音不全之風險,高歌一曲。
喬薇被蓋上蓋頭,送出了新房。
據說新娘子在下轎之前,腳是不能沾地的,多由兄弟背上花轎。
羅永年來背他姐,一走到門口卻見他姐已經被某個大壞蛋橫着抱了起來。
女眷們何曾見過如此猴急的姑爺?
紛紛掩面偷笑。
姬冥修抱着喬薇,拜别了喬峥,在一種爆竹與鑼鼓的喧鬧聲裡,走下了山。
望着一對新人逐漸消失在村口的背影,喬峥神色一點點變得複雜。
青鸾,我按照你說的,把女兒嫁給姬家少主了,姬家少主真的能護住她嗎?
那些人是不是終究有一日會找到她?
但願不要。
我不求她榮華富貴,隻盼她一世安好。
……
姬冥修将喬薇抱上了馬車,随後,把女兒也抱了進去,但不知是不是太久沒來了,為毛覺得女兒又重了?
望舒喜滋滋地坐上了娘親的身邊,她也穿着漂亮的紅衣,戴着漂亮的金冠,頂着漂亮的蓋頭喲!
但她的蓋頭隻遮到額頭,所以她可以看見外面的景色。
她看見了外公站在山上,與珠兒一起朝這邊張望。
她朝外公與珠兒揮了揮手。
珠兒坐在喬峥的肩頭,手裡拿着一方從十全婦人身上順來的帕子,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淚,另一手捂住心口,抽抽搭搭的,“泣”不成聲。
喬峥微微一笑,也朝望舒揮了揮手。
望舒笑得看不見眼睛:“外公,再見!
”
再見,孩子。
……
景雲與姬冥修坐在高頭駿馬上,這是一匹汗皿寶馬,體型不如蒙古馬高大,但威風凜凜,氣勢逼人,頗有一副王者的風範。
姬冥修團了團懷中的兒子:“第一次騎馬?
”
景雲點頭。
“怕不怕?
”姬冥修道。
“不怕。
”景雲摸了摸馬的鬃毛,“好玩。
”
一大一小,一模一樣,連兇前戴的紅花的位置都不差分毫,父子倆穿着新郎“親子裝”,走在寬闊的道路上,很快便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景雲沒被這麼多人注視過,有點小害羞,還有點緊張。
姬冥修一手握住缰繩,另一手抱緊他。
他忽然就覺得安心,一點也不怕了。
馬車到了鎮上,陳大刀領着青龍幫的弟兄為車隊開路,一路送至京城。
容老闆坐在酒樓上,嗚嗚咽咽地哭:“嗚嗚,我的小喬,怎麼就嫁人了呢?
”
喬薇坐在馬車裡,看不見外面的光景,卻是聽到了不少聲音,有祝賀的,有喝彩的,也有姑娘們嚎啕大哭的。
單身了二十七八年的丞相,終于成親了,誰都沒機會了。
馬車抵達了姬家。
姬冥修将手遞給喬薇,喬薇頓了頓,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握住。
與以往任何一次一樣,又似乎不大一樣。
下了馬車。
有人遞給喬薇一截紅綢,喬薇握住紅綢的一端,另一端是姬冥修。
孩子由碧兒領着,跟在二人身後。
喬薇盡管什麼都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一道又一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落在兩個孩子的身上。
孩子們比她想象的勇敢,沒有吵着要娘親,反而笑嘻嘻的,望舒一口叔叔好,伯伯好,嬸嬸好,姐姐好,超級不認生。
喬薇跨了火盆,踩了瓦片,進入了一間坐滿賓客的屋子。
喬薇隻從蓋頭下略略掃了一眼,那鞋、那衣擺,就華貴得不像話。
高朋滿座啊!
碧兒一路扶着喬薇,在屋子裡站定。
司儀唱禮:“一拜天地!
”
碧兒扶着喬薇轉過身,對着門口的方向拜了拜。
“二拜高堂!
”
碧兒再一次地扶着喬薇轉過身,跪在紅色的墊子上,輕輕地拜了三拜。
“夫妻對拜!
”
碧兒扶着喬薇站起身來,面向姬冥修。
二人彎下身去。
姬冥修拜老子都沒這麼虔誠,拜老婆恨不得把自己彎成九十度,結果就是,嘭的一聲,撞到了!
姬冥修的腦袋上迅速起了一個大包。
衆人哄堂大笑!
有生之年,能見姬家少主出一次糗,死都無憾了!
“你沒事吧?
”姬冥修問。
喬薇搖頭,她半點事沒有。
拜過堂,姬冥修将喬薇送去了婚房,之後,帶着兩個孩子返回了宴席上。
喬薇坐在床上,百無聊賴:“你們這邊都不先揭蓋頭的?
”
碧兒就道:“要洞房的時候才揭。
”
“那我現在幹嘛?
”喬薇問。
碧兒四下看了看,姑爺細心,恐夫人不适,沒在房中安置丫鬟,放心地說道:“夫人肚子餓嗎?
桌上有好多點心。
”
喬薇在馬車上吃了一路,其實并不餓,但也沒事幹,就道:“拿來我嘗嘗。
”
碧兒拿了一盤點心,遞到喬薇的面前。
喬薇拿起一塊,放在蓋頭下瞧了瞧:“姬家的點心這麼精緻的?
”四四方方的一塊,雕了蘭花,蘭花中還有字,她做點心也好看,但論精緻,趕不上姬家的。
她嘗了一口,是栗子做的,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十分不錯。
“你也嘗嘗。
”
“奴婢不敢。
”
出發前,四夫人一再與她叮囑,姬家規矩大,她必須比在喬家更為謹慎,方不給夫人丢臉。
喬薇一口幹掉了一塊栗子糕,又拿起另一塊:“我讓你吃你就吃。
”
碧兒吞吞口水,嘗了一小塊,真好吃!
“有沒有喝的?
”吃多了點心,口渴。
“有有有。
”碧兒從桌上倒了一杯花茶,“還是熱的呢,姑爺有心了,一定是姑爺出發前便交代下去了,隻等夫人來了便有熱茶喝。
”
喬薇還在生他的氣,半點聽不得别人誇他,瞪了碧兒一眼,咕噜噜地把茶喝光了。
隻吃點心其實有些膩,但桌上居然還擺了牛肉幹與豬肉鋪。
主仆倆吃得那叫一個上天入地。
忽然,一道長長的影子投射在了地上。
喬薇啃牛肉幹的手一頓:“誰?
”
碧兒趕忙把盤子藏到了背後,将喬薇手裡的半塊牛肉幹也奪了過來,丢到背後的盤子上:“你是……誰呀?
”
對方不說話,隻睜大一雙眼,好奇地看着床上的新娘子。
“誰呀?
”喬薇問。
碧兒小聲道:“一個孩子,奴婢也不知道是誰。
”
“孩子也能把你吓成這樣?
男孩兒女孩兒?
”喬薇道。
碧兒答道:“一個小公子。
”
喬薇招了招手:“小弟弟,過來。
”
鎏哥兒猶豫了一下,走了過來。
喬薇抓了一塊牛肉幹遞給他:“給。
”
鎏哥兒吸了吸口水,很想吃,卻又沒伸手去拿,因為奶娘說,牛肉幹不好克化,小孩子不能吃。
“很好吃的。
”喬薇都聽見他吞口水的聲音了。
鎏哥兒最終沒能戰勝自己的口欲,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拿過了牛肉幹。
喬薇聽見他咬了一口,笑着問:“好吃嗎?
”
“嗯。
”鎏哥兒點頭,比他平時吃的東西好吃多了!
“哎喲哥兒,你怎麼在這裡?
奴婢可找你一大圈了!
”一個衣着得體的仆婦走了進來,見了床上的人,先是一怔,随即福身行了一禮,“奴婢孫氏,見過少夫人,少夫人金安。
”
喬薇微微颔首:“孫媽媽,這孩子是誰呀?
”
“是三少爺。
”孫媽媽對鎏哥兒道,“鎏哥兒,這是你大嫂,快叫大嫂。
”
鎏哥兒軟軟糯糯地喊了句大嫂。
喬薇笑了笑:“牛哥兒真乖。
”
城裡人也取這麼俗氣的名字!
孫媽媽客氣道:“少夫人稍作休息,奴婢就不打擾了,先與三少爺告退。
”
喬薇點頭。
孫媽媽抱着鎏哥兒出去了。
喬薇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那孩子的手與景雲的差不多大小,年紀也不相上下吧?
她記得冥修的親娘已經過世多年了,怎麼會有個這麼小的弟弟?
莫非是庶出的?
豪門大宅,有個庶出的弟弟,想來也不是多麼奇怪的事。
喬薇吃飽喝足,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來,打了個呵欠,靠在床頭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她聽見碧兒喊了聲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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