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獻武眼力雖不怎麼行,見機還是挺快的。
不管李飛白跟馮江亭什麼關系,馮江亭别人不叫,獨叫李飛白前去吃飯,足以證明兩人關系不錯!
若吃飯的當口,李飛白把一路上被他來回折騰的事和盤托出,再把他借飯菜不可口要打人的事講了,馮江亭能不生氣?
寇子惇連番交待,以大事為重,一定得約束部下,不可生事!
自己倒好,這才頭一天,就開始生事!
馮江亭怒而奪了他的職,再換一個指揮前來帶隊,寇子惇有心維護也維護不了啊!
自己升官發财的美夢轉瞬就成了黃梁美夢,後半輩子還不得活活郁悶死?
張随從拱拱手道:“李兄弟,恕老哥眼拙,有眼不識泰山,竟沒認出您就是我家老爺要請的人!
咱們這就走吧!
”
李飛白點了點頭,道:“好!
”跟在張随從的身後,朝那輛大車前去。
方獻武目送二人離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李飛白此番前去,會不會替他遮掩一二。
大車旁擺着一張小桌,放着兩張矮凳。
馮江亭坐在一張矮凳上,随手翻看一卷書。
見李飛白到了近前,把書合上,随手放到桌上,道:“飛白,坐!
”
桌子上的菜,也是一盆燴菜,外加兩份白米。
為此,李飛白領人做飯時,馮江亭專門派人前去交待,别人吃什麼他也吃什麼,切不可另外單做!
還說,這是要同甘共苦,大家齊心協力方能把差事辦好。
不過,桌子上的一盆燴菜還是與其它人的不同,肉占了一半有餘!
李飛白坐到矮凳上,目光卻停留在那本書上。
書名很奇怪,叫“三國志演義”!
三國演義聽說過,三國志演義倒是頭一次聽說!
想來,裡邊的内容還是三國演義,隻是這時的書名還未被稱為三國演義,而是叫三國志演義。
馮江亭道:“你對這本書感興趣?
”
李飛白搖頭,道:“小侄不識字,又怎會對書有用處!
”
馮江亭道:“這書寫得很有意思,裡邊計謀運用的出神入化,常令人拍案叫絕。
你可以找人讀給你聽聽!
”
他歎了一口氣,道:“這書是太保郭勳郭大人整理編撰的。
我一直以為,似這等世家子弟,都是些不學無術之輩,隻是憑借祖上蔭功,這才混得風聲水起!
沒料到郭勳是個有大學問的人,竟能寫出這樣的書來!
”
李飛白沒想到這書竟是郭勳寫的,去看書名下邊的小字,果見上邊寫着“郭勳編撰”等字樣。
他笑道:“馮叔也不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此書我雖沒看過,但也聽說書的講過幾回。
他隻不過是從說書人那裡聽來的罷了,不見得有何學問!
”
馮江亭道:“此書最先流傳于說書人間是沒錯,可說書的以口相傳,往往漏洞百出,前後矛盾。
尚且,每個說書人講的都不一樣,要把這些整理出一本通俗易懂,彌補漏洞,勘誤矛盾,絕非易事,非大學問者不能為之!
”
他頓了一下,又道,“你不識字不懂得這些,我曾經也想把道聽途說的水浒傳給編撰出來,誰知編了兩回就編不下去了。
無大學問者,不可為之!
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先吃飯,一會涼了就不能吃了!
”
李飛白并沒去拿筷,拱拱手道:“謝謝馮叔!
”
馮江亭夾菜吃飯,道:“謝我什麼?
”
李飛白道:“不是馮叔派人解圍,今天這關隻怕不好過!
”
馮江亭道:“吃飯吃飯,說這些無用的幹什麼?
”
他吃了兩口,突然來了火氣,道:“這些小軍校,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你是什麼人物,是幫我們解決大難題的貴人,是巡撫大人和布政使大人仰仗的座上賓。
他竟敢如此作賤你,瞧我怎麼收拾他!
”
李飛白不由吐了吐舌頭!
他知道此時當兵的地位低,沒想到竟低到如此地步。
大家都是正三品,按說是一個級别。
可是,方獻武見了馮江亭有如兒子見了老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馮江亭說起方獻武來,堂堂正三品的衛指揮使,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小軍校!
看來,俺答人進大明疆域有如進無人之地,軍人地位過低也是原因之一。
他打了個哈哈,道:“馮叔,你派人請我過來吃飯,已把方大人給驚吓到了。
想來,他以後不敢再為難我,我看事情就這麼算了!
”
馮江亭道:“也罷!
今天若不是你替他求情,我絕不會輕饒他!
”
又道:“我說飛白,你把領導小組成員的身份一亮,試問誰還敢瞧不起你!
可你偏偏藏着掖着,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
李飛白道:“馮叔整日生人勿近的,就痛快了嗎?
”
馮江亭沉默!
他也想跟李飛白一樣,與引車賣漿之流有說有笑!
可也僅是想想罷了,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真要那麼幹,别說普通人忌于你的權勢不敢跟你說笑。
既使敢于說笑,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那會讓下屬小瞧你。
下屬一旦小瞧你,官也就做不長久。
無論是誰,一旦當上了官,每日聽不到下邊的恭維,不擺出生人勿近的架式,心裡總會空落落的?
還能聽到恭維,還能擺出生人勿近的架式,說明你還是個能決定别人命運的官。
一旦聽不到恭維,擺不出生人勿近的架式,說明你已經失勢了,成為一個普通人。
一個當久了官的人,能夠變成凡人嗎?
不能!
他情願生人勿近,享受孤獨,也不能為了痛快而失去一切!
馮江亭道:“小孩子玩心大,随你吧!
”他頓了一下,看了看前邊連綿不絕的隊伍,呵呵又道,“論心眼,你是最多的。
别看我們已做到二品三品的大員,其實心眼都比不過你,上了你的惡當!
”
李飛白故作無辜,道:“這話從何說起?
馮叔怎麼開起小侄的玩笑!
”
馮江亭道:“這次前去拉玉米,錢大人讓你再讓些價,你擺着一副死了親娘老子的模樣,說什麼也不肯便宜!
最後又大出皿的放出豪言,說把這次運費全免了!
”
李飛白道:“沒錯啊,我是把這次的運費全免了啊!
這一路過去,這麼多人,連吃帶喝的,得花多少錢,沒有數千一萬兩銀子根本拿不下來。
小侄真的是大出皿啊!
”
馮江亭笑道:“你還在給我打馬虎眼?
不說我們買玉米,你得親自送過來,不需要我們為此付一文錢。
就算我們得運,你在此行中,也是有賺無賠!
”
李飛白繼續裝糊塗,道:“馮叔這樣講,小侄有些聽不懂啊!
”
馮江亭指了指面前連綿不絕的馬車,道:“你這車上裝的全是要拉往泉州賣的貨物吧!
若我不親自前往,憑你的身份,想要住驿站?
門都沒有!
一路上吃住得花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