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正漲紅了臉,道:“這些銀子不是我借的,都是你送給我的!
”
黃大善人甩了甩手上的欠條,道:“既然是我送給你的,那為什麼會有欠條呢?
”
馬正道:“你說,你說小女嫁給你兒子時,就會把欠條當作聘禮,再拿出現銀,湊夠一萬兩,雙手奉上。
整整一萬兩銀子,說出去也好聽體面……”
黃大善人道:“現在咱們都要解除婚約了,聘禮的事也就不存在了,你當然得把借的銀子還上吧!
”
馬正啞口無言!
他明顯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就拿銀子來說吧,是借了這麼多沒錯,可黃大善人三天兩頭去他家,瞧着什麼東西不錯,就用借玩兩天的名義拿走,每次都是劉備借荊州,一借不還。
那些東西可都是他爺爺置辦下來的,有名人字畫,有前朝古董,有高檔家俱。
這些東西的價值絕對超過了借條上的數目。
他所以一直沒問黃大善人要,一來是因為覺得兩家是親家,他是個讀書人,面皮簿,實在是張不了口。
二來,想着女兒終究要嫁到黃家,他們兩個又膝下無兒,到時還不是給自家女兒的後代用的?
也就沒有要其還的意思!
可是現在黃大善人竟然翻臉,那也就不覺得不好意思了。
他道:“那你從我家借的東西又如何說?
”
黃大善人道:“我從你家借東西了?
沒有啊!
”一臉迷茫的又去問自己的兒子,道:“咱家借他家東西了沒?
”
他兒子道:“咱家的東西都用不完,又怎會借他家的東西!
”
黃大善人點頭道:“對啊!
不過也可能時間太久,忘了也說不定!
”問道,“馬兄,你可有借據?
”
馬正可沒有黃大善人臉皮厚,借個東西還得讓寫借據!
他肺都快要氣炸了,硬壓着火,道:“借的東西不說,我那二頃田不是你還種着,再加上你現在暫住的祖宅,總值得六千多兩銀子了吧。
這些我都不要了,你趕快走吧!
”
黃大善人詫異道:“什麼你的二頃田還有祖宅,這些東西你不都賣給我了!
你怎麼還說是你的?
若真是你的,你能拿出地契證明嗎?
”
馬正氣得簡直要吐皿。
他是想賣那二頃田以及祖宅,可黃大善人左勸右勸就是不讓他賣,說那是祖業,賣了以後還怎麼活,死了也無顔面對祖先。
他聽了黃大善人勸,從黃大善人這裡拿了點銀子,又聽信黃大善人的花言巧語!
說什麼,他們一家三口都到了京城,房子沒人打理壞得快,正好他家正在翻新,想借房子居住。
他就把房子借給黃大善人。
又說什麼,他走了之後,那些佃戶們哪能老老實實幹活,得有人盯着。
黃大善人自告奮勇,要替他盯着,但名不正言不順的,隻怕佃戶們不服管,所以兩人簽了份假的地契買賣,好騙那些佃戶們用!
在簽田産地契時,馬正曾猶豫過,可黃大善人拍着兇口保證,他們兩個是親家,怎會貪圖他家的田産,于是他簽字畫押。
到于房契,他本來是要帶來京城的,可黃大善人說,長途跋涉的,會發生什麼事誰也說不好,萬一丢了可怎麼辦!
于是,他把房契也交給黃大善人隻管,可是現在黃大善人竟說這些東西都賣給他了!
沒錯,他是簽了地契又把房契交給黃大善人保管,可簽的地契是假的,房契也是暫時保管。
至于收的那丁點錢,明明是借的錢,怎麼可能是賣房産地産的錢?
區區三百兩銀子,他得多傻,才會把價值數千兩的東西如此賤賣。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人家手裡有證據,他手裡什麼也沒有,打官司都打不赢!
馬正想撲上去跟黃大善人拼命,但又怕如此做會讓圍觀的人誤會,他這是理屈詞窮之後的狗急跳牆,那就更解釋不清了!
再說也打不過!
他強壓着怒火,冷冷笑着,連道了三聲“好”,咬牙切齒道:“姓黃的,今天我才看清楚,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你如此幹,就不怕我考上進士做了官,找你新賬老賬一起算嗎?
”
黃大善人表情做作的道:“你要考上進士做官,然後找我算賬?
哎呀我的媽啊,我好怕啊!
”
說到這裡,面色一變道:“十二年前,你跟我誇下海口,說三年後必将考中進士做官,結果呢?
九年前,你又跟我誇下海口,說三年後将考中進士做官,結果呢?
近六年來,你每年都要跟我誇下海口,說要考中進士做官,結果呢?
”
他頓了一下,又道:“老馬,我的夢都醒了,怎麼你還沒醒呢?
進士不是哪個都能考中,官不是哪個都能當的,你祖墳上沒冒那股青煙,我看你就别再做夢了!
”
馬正道:“莫門縫裡瞧人,把人給瞧扁了!
”
黃大善人道:“我就是要門縫裡瞧人,把你瞧扁了又如何!
少他娘的廢話,今天你若不把銀子還上,你以為你還能去國子監讀書考進士?
”
眼瞧黃大善人蠻不講理,馬正也不再講理,道:“我沒錢!
”身子一挺,雙手往後一背,又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有本事你來拿去!
”
黃大善人嘿嘿一笑,道:“沒錢,好辦啊,把這幾樣東西簽了就成,咱們之間的賬一筆購銷。
”說罷,從懷裡又掏出幾張紙抖了抖!
馬正冷眼道:“這是什麼東西?
”
黃大善人翻動着那幾張紙,道:“這一張是解除婚約的,這一張是你自願将妻女賣入黃府為婢的,這一張則是你自願賣身為奴還債的。
”
馬正道:“我要是不簽呢?
”
黃大善人獰笑道:“不簽,也好辦,我就去國子監找祭酒去,把你的所做所為全都告訴他,求他給我做主。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等所有監生都明白你是個什麼東西,你還能再在國子監呆下去?
然後,我去順天府告你一狀。
隻要你不怕丢人,我就陪你慢慢玩。
”
樹活一張臉,人活一張皮。
真要這麼個搞法,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馬正萬念俱灰,悲苦的看了妻女一眼,一頭往桌角碰去。
誰知黃大善人早就防着他,事先一步擋在桌前前,馬正的腦袋沒撞到桌角卻撞到黃大善人圓圓滾滾的肚皮。
馬正拽住黃大善人的雙臂,道:“給我讓開,讓我死!
我以死證明,你說的都是一派胡言!
”
黃大善人笑道:“你可不能死。
你死了,我向誰讨債去。
不如簽了賣身契,咱們悄悄離開京城,尚能保住你的名聲。
”
馬正妻子拉着女兒,跪在黃大善人面前,一邊磕頭一邊求饒,道:“黃大善人,你一直有着善人的好名聲,不如發發善心,饒我們這一回,來世必将報答你的恩情!
”
黃大善人色迷迷的打量着馬正妻女,道:“不用等來世,就這一世報答吧!
”回頭沖兒子喊道:“還在那愣着幹什麼?
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隻好用強的了。
按住他的手,蓋了紅泥打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