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 北月番外:知道
顧北月泡在藥湯中,藥湯還不夠滿,還不到他的兇膛。
他清瘦卻也精煉,兇膛硬實,有紋有理。
雖然是藥罐子,卻沒有病秧子的樣子。
或許是同他自小練武有關系吧。
這身材,掩藏在白衣之下,好得令人想不到。
他原本是望着屋頂想事情的,可是,也不知道怎麼的,不知不覺竟睡着了。
若是平時,他必定還埋頭再一堆信件裡,沒忙再忙一兩個時辰熬到三更半夜。
他是不會睡,也睡不着的。
明明沒有放松之心,可是藥湯的蒸汽,還有藥材的氣息讓他的身體慢慢的松弛下來,漸漸的,心也跟着放松。
在這熟悉的溫度和氣息中,一切似乎都變得熟悉起來,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時候那段天天浸泡在藥湯中的時光。
他的身心并沒有退行到那個時候,而是像個旁觀者,看着浸泡在藥湯中的孩子,漸漸變成少年,漸漸長大。
他溫和的眼中不自覺露出了憐憫之色,他憐憫過無數人,卻第一次憐憫自己。
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憐憫過往的自己,這是一種怎麼的成熟呢?
他沉浸在熟悉的過往裡,直到店小二進來提着熱乎乎的藥湯進來,他才清醒過來。
店小二網大浴桶裡添了熱的藥湯,一臉暧昧,笑呵呵說,“公子,門口那位姑娘是你什麼人呀?
都在外頭守好久了。
”
顧北月立馬擡眼看來,卻不說話。
店小二以為自己說錯話了,不敢再問,連忙避開顧北月的目光,繼續倒藥湯。
過了一會兒,顧北月才開口,淡淡道,“她是我夫人。
”
店小二語氣裡的暧昧,讓他必須承認,否則,秦敏一個姑娘家這麼守着,會被想成什麼樣子?
“小的眼拙!
眼拙!
”店小二十分意外,連連點頭,可心下卻詫異不已,這二人既是夫妻倆,為何要分房二住呢?
這位公子住天字二号房,那位夫人卻住天字一号房。
顧北月見店小二那一臉狐疑的樣子,也立馬想到了這一點,他又解釋道,“昨兒有些口角,她堵着氣。
”
店小二笑了起來,也就不好奇了。
若非顧北月的聰明和觀察入微,若非店小二話多,心思都形與色,顧北月也不必解釋那麼多。
太聰明的人,太深沉的人跟太簡單的人待一塊,注定聰明的人要累一些的。
店小二以為顧北月還會說點什麼?
但是見過顧北月遲遲沒有開口,他等了一會兒,便轉頭要走。
可是,他都要開門了卻又折回來,低聲說,“公子,您剛剛出去的時候,夫人哭了。
”
原本緘默着的顧北月忽然就坐了起來,眉頭緊鎖,認真問,“怎麼回事?
”
店小二原本那位夫人是因為口角而哭,見顧北月這等反應,他就知道不對勁了。
他連忙解釋,“小的也不知道,您出去之後,夫人就原地站着不動。
她,她……她好像着了魔障,被人撞了兩回都沒走開。
小的……”
“撞上了沒?
”顧北月焦急打斷。
“沒沒!
就是撞了肩膀,沒大礙。
”店小二連忙解釋。
“那怎麼哭了?
”顧北月認真問。
就他對秦敏的了解,秦敏雖然是秦家大小姐出身,可性子絕不弱,不至于這樣就哭鼻子。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怕她被撞傷了,過去一看才看見夫人哭了。
她說她餓了,就點了一桌菜吃。
後來就出去了。
”店小二如實回答。
店小二話到這裡,顧北月也沒有再問的意思。
他一臉沉重,緘默地揮了揮手,示意店小二離開。
秦敏一直在門口院子裡,見店小二開門出來,她也不着急。
耐着性子等店小二關上門,走下來了。
她才沖店小二微微笑,招手示意他過來。
比起面對顧北月,店小二很害怕秦敏。
他搞不懂這位夫人之前還哭了,現在怎麼能沖他笑得這麼好看。
是的,這位夫人就微微一笑,就比别的人大笑起來要燦爛很多。
店小二膽戰心驚地走過去,“夫人,有什麼吩咐?
”
“他睡着了嗎?
”秦敏低聲問。
店小二一開始搖頭,可卻很快又搖頭。
“什麼意思?
”秦敏認真起來。
“原本睡着了,小的一進去就吵醒了,但是,後來又睡着了。
”店小二隻能這麼解釋。
他生怕自己說那位公子沒有睡着,這位夫人會使喚他做什麼。
然而,秦敏什麼都沒有再問,更沒有交代什麼。
她隻是想知道,他有沒有真正放松下來,休息一下。
她想,隻要他睡得着,應該問題不大了。
秦敏一高興,就賞了店小二一錠銀子。
這可把店小二給開心壞了。
“待會記得來換藥湯,别耽擱太久,容易着涼的。
”她認真交代。
“是,是!
小的守着呢!
夫人的藥,小的也守着呢!
”
店小二多說了一句,秦敏察覺到不對勁了,她問說,“誰讓你叫夫人的?
”
這小夥子剛剛還一口一個姑娘地喊她,進去一趟出來就變成“夫人”了。
“是公子說的。
”店小二答道。
秦敏眸光一亮,特意站起來,若有所思地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立馬意識到自己似乎又錯話了。
他心虛不已,“夫人,藥還在爐子上熬着,小的趕緊瞧瞧去!
”
秦敏卻繞道他面前去,甜甜的笑容竟有些傻,她問,“他剛剛醒了?
”
“小的進去換湯,不小心吵醒了。
”店小二隻能如實招供。
“他提起我了?
”秦敏又問。
店小二着實撐不下去,隻能如實說,“剛剛,小的多嘴,說您在外頭等着。
”秦敏蹙眉了,她可不想顧北月知道這件事。
“他說什麼了?
”秦敏繼續問。
這刨根究底的問法,讓店小二根本敷衍不過去,就将事情如實交代了。
“是公子說您是夫人的。
”
秦敏朝緊閉的房門看去,看得有些發怔。
她當然知道,他是為了不讓她落人話柄。
她心下輕歎,“何必這麼累?
”
店小二偷偷溜走了,秦敏也沒有再追問。
店小二告訴顧北月她哭的事情,她并不知道。
在店小二看來,淚水都盈眶了,都又眼淚了,那就是哭呀!
可是,在她看來,淚水沒掉出眼眶,就沒有哭!
即便顧北月知道她在門口,她還是守住,她得盯着店小二是否按時換水,否則,着了涼染了風寒,那這得之不易的藥湯浴就得不償失了。
她一邊等着,一邊琢磨起顧北月那張藥方來。
醫藥本一腳,雖然學的是醫學卻也熟識藥理,無奈,她看了半天都看不明白這張藥方。
她上一次幫顧北月把脈,診斷出他的病是自幼極有的疾病,病主肺,勞心腎。
就這張藥方看,确實是治愈者病症的藥物,可是上頭有好幾味藥的使用,她都看不明白。
她猶豫了許久,最後回自己屋裡去,偷偷把藥方臨摹了一份,留下來慢慢琢磨。
其實,她剛剛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去請教請教沐靈兒,又或者是顧七少。
但是,認真一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終究是顧北月的隐私。
她能做的,便是督促他經常泡藥浴了。
過來一會兒,店小二就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秦敏原本不想喝的,她又不是真的需要這藥。
況且,很多時候她并不喜歡喝藥,而是喜歡針灸。
藥苦,她怕。
她原本都要把藥倒掉了,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徑自笑了笑,像是自娛自樂,竟大口大口把那碗苦藥給喝光了!
别所,這熱呼呼的藥驅走了夜的寒氣,秦敏隻覺得渾身就暖和了起來。
她搬來了椅子,放在顧北月的門邊,提了一個燈籠,一腳就踩上去。
店小二正好拎了熱藥湯過來,見狀被吓得不輕,“夫人,夫人!
”
“噓!
”秦敏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回頭看來,一臉兇樣,“吵醒他我為你是問!
”
店小二走近,着急地勸,“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萬一摔了……我們小店賠不起呀!
”
秦敏沒理睬,徑自踮起腳尖,把燈籠挂了上去,然後跳了下來,手腳靈活極了。
店小二看了看高挂的燈籠,又看了看秦敏,着實不可思議,萬萬沒想到這柔柔弱弱的女人家居然還能做男人的活兒。
“進去呀,湯要涼掉了!
”秦敏催促道。
店小二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哆嗦了一下,匆匆進門。
屋内,顧北月閉着眼,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寐。
店小二沒敢再多嘴了,換了藥湯就匆匆出來。
他到門口的時候,又被秦敏吓了一跳。
隻見秦敏正坐在門邊,背靠在牆上,認真看着醫書。
那認真的模樣,令人不敢打擾,更不忍打擾。
三更之後,店小二送來了幹淨的熱水,顧北月的藥浴結束。
秦敏伸展了個懶腰,并沒有停留,留念。
她隻是無聲無息地回到自己屋裡去,倒頭就睡。
翌日,她還是起得很早。
可是,等了許久,卻不見顧北月出門。
她敲了幾下,低聲問,“顧太傅,起了嗎?
”
顧北月早就起了,正在翻看幾封信件。
他明明聽到了秦敏的聲音,卻無動于衷。
秦敏敲了幾回都沒得到回應,隻當顧北月還在睡。
她也不敢打擾,他若能多休息一會兒,她最是開心。
她回屋去,繼續睡了個回籠覺。
原以為顧北月起了就會來叫她,可誰知道,她迷迷糊糊一直睡,竟睡到了中午。
驚醒之後,顧北月也才剛剛收拾好出門。
她見着他,暗暗松了一口氣,什麼都沒多言。
“秦大小姐,身子好些了嗎?
”顧北月問道。
“好多了,可以啟程了。
”秦敏笑着說。
兩人就說了這麼兩句而已,便繼續西行。
這一路上,他們交流極少,也真的沒有再耽擱時間了,直奔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