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揚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和盧督溝通得不錯,心情甚好。
秦将軍無需擔憂太多,訴清實情即可。
”
王承恩小心上前兩步,低聲對秦浩明說道。
秦浩明點點頭,目露感激并且頗為感動。
縱觀大明宦官中,隻有王承恩才是真正忠于崇祯皇帝之人。
除了煤山上生死相随外,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兵圍京城時,也是他在宮門咬指尖代崇祯寫皿诏:
各路上衆總兵細聽根苗,李闖賊犯神京江山不保,眼見社稷付與水漂。
望衆卿秉忠心星夜來到,統雄兵與李賊速戰交。
但願得興義師把賊來掃,淩煙閣繪圖青史标名。
見秦浩明承情,王承恩内心欣慰不已。
他沒有其他想法,自己的生死、富貴跟今上榮辱與共。
值此亂世,大明需要将帥之才征伐四方。
他要做的,隻是替皇上籠絡人心即可,别無他想。
夜色藹藹,悄然一片,乾清宮内一燈如豆,地下崇祯俊拔的身影被拉得斜長,微微的燭光映着那張俏臉異常地冷峻。
盧象升則仿似老僧入定般,微閉雙眼坐在禦椅中一動不動。
此刻情形,若不是王承恩之前暗中透露消息,秦浩明一定會以為二人談崩了。
而現在這副光景,不用說也知道,這是崇祯皇帝想給自己下馬威,盧象升全力配合。
“微臣叩見皇上,宮内光線過暗,不利于身體健康,為國家社稷着想,懇請皇上加大宮中用度,增添火燭。
”
秦浩明跪伏在地,言辭懇切,語氣微黯。
“起來吧!
”
秦浩明一句話,便戳中崇祯内心深處,故作冷厲的龍顔瞬間柔和下來。
朝堂大臣天天盯着内帑,皆言國庫空虛,懇請削減宮中用度。
然則對于興兵以來,帑藏空虛的現實情況則閉口不談,裝傻充愣。
自己也算是個節儉的皇帝,内帑中沒有一分錢是用在個人享受上。
但滿朝文武自诩忠君,卻沒有一人像秦浩明般說一句公道話。
王承恩取過火折子,親自把另兩個燭台也點上,屋内頓時亮堂起來,不複先前之清冷。
端坐如僧的盧象升心裡暗自贊許,看來此子不單戰場可以稱雄,情商也足以應付波谲詭異的朝堂争鬥。
秦浩明沒有其他大問題,什麼殺良冒功、護衛德王不利至死等不過是政敵攀附而已,自己已經替他向天子說明。
唯有掠奪德州大戶錢财需要他自己解釋清楚,畢竟其中的過程自己不知曉。
不過盧象升心裡笃定,那就是縱使是真,秦浩明也不會貪墨錢财用于己身。
大節無損,其他小事爾!
“說說吧,究竟是什麼情況?
”
崇祯把禦史言官彈劾秦浩明的奏疏單獨羅列出來,檢出其中罪責條款單獨寫在紙上,由王承恩遞給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皆是無稽之談!
”
秦浩明隻是随便繞視幾眼,便放下手中的紙張,冷笑哼哼。
“感謝皇上維護微臣,講完顔巡撫之事後,微臣自會向皇上解釋清楚。
”
出乎崇祯意料,秦浩明渾然沒有把禦史言官的指責當作一回事,反而要替顔繼祖求情。
不過這小子也知道自己維護他,倒不枉自己直接押解他進京的一番苦心。
“德王乃朕的叔父,阖府竟然身死建奴之手,顔繼祖作為山東巡撫,護衛不利,自然責無旁貸。
此事自有朝廷法度章程,無需你贅言。
你還是向朕說清楚自己的事情。
”
顔繼祖有沒有罪,其實崇祯心裡一清二楚。
奈何德王乃皇室宗室,皇家威嚴必須維護,尚需給天下人一個說法,顔繼祖的身份無疑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故而楊嗣昌上報此事,他當即應允。
如今秦浩明想橫加幹預,崇祯原本柔和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起來,并且馬上阻止。
秦浩明愕然失神,想不到崇祯如此決絕,竟然不讓他有機會為顔繼祖求情。
他不由将眼神飄到盧象升身上,卻見後者面容苦澀,微不覺察間搖搖頭,顯然是他跟崇祯溝通過此事,但同樣被否決。
“事關皇上清譽和民心,微臣不敢無視,以免釀成大禍有損皇上威望。
微臣鬥膽,請皇上容微臣講完。
”
正面不行,那就劍走偏鋒。
無論如何,不能讓顔繼祖無故慘死,而劉澤清之流反而安然無恙,沒有天理嘛!
秦浩明一臉正氣秉然,打着為了崇祯的旗幟說道。
“你若說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莫怪朕治你欺君之罪。
”
自己的屁股都沒有擦幹淨,到有心思關心他人,不識好歹。
崇祯面如沉水,陰鸷的眼光毫不留情的緊緊盯着秦浩明。
“不怪皇上怪罪,說句誅心之言,濟南府得失關微臣什麼事?
自有山東各府總兵及大臣承擔職責。
若得守,于微臣而言錦上添花而已!
若失守,則不論如何皆死無葬身之地!
”
秦浩明目光坦蕩,當着崇祯的面,毫不客氣直指事情的本質。
但此舉,也足以說明他的無私及一心為大明,不較生死。
旁邊的盧象升聽了冷汗津津,此子委實膽大包天,當着帝尊的面,百無禁忌,什麼話都敢講。
不過這一手迂回側擊顯奇效,卻是比自己起先堂堂正正叙事來得更震撼人心。
聽到此處,崇祯立馬明白顔繼祖在其中的關鍵。
果不其然,秦浩明臉色悲憤繼續說道:
“顔巡撫忠心國體,貴為一府之尊,老邁之年竟然親自哀求小子馳援濟南府,其心日月可見,天地昭昭!
況且,顔巡撫依兵部調令,連續往返德州、濟南府兩地三趟,花甲之年連騎馬都是在冒死而為,何罪之有?
錦衣衛拿人那天,濟南府百姓層層而圍,悲及而泣,足見其聲望民意。
縱觀顔巡撫此間種種,微臣和顔大人無親無故,隻是有感于他昭昭大明心,可如今竟落個開刀問斬的結局,試問,豈不令人心寒?
”
說完,秦浩明掏出懷裡一沓往來于兵部的公文函,輕輕的擺放在崇祯禦案上,眼眶微紅,再無一言。
響鼓不用重錘,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