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動
初二夜,總督府後院東閣樓,縷空雕花窗外,凋冷未盡的梧桐樹葉随風搖曳,婆婆娑娑的映在碧羅窗紗上,似煙霧缭繞、如夢如幻。
雖已進入早春,但料峭的寒意仍是分外清冷,閣樓内淺淺淡淡的染了幾分蒼然的冬意。
柳如是一人正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烹茶,淡雅的西湖龍井茶茶煙袅袅彌漫在空氣裡,襯得她白皙如玉的面頰裡既也透出一種淡淡的紅暈。
手上碧綠的翡翠镯子緊緊地戴着,更加顯出那手腕圓潤飽滿。
府外二踢腳鞭炮等四處鳴叫,襯得閣樓冷冷清清。
秦郎和婉兒今日到戚家拜年,芸娘也攜帶禮物到鄭家串門。
隻有她孑然一身,在福州無親無故,沒有地方可走動。
眉頭微微地颦了起來,有一種飄逸的美麗,恍惚間,露出了似驚訝又似無奈的神情。
在這江南繁華之地,男人比的是金錢和權勢,女人比的是容貌和男人。
她貴為總督夫人,又得到朝廷诰命,秦郎也是愛極自己,如今也算是否極泰來,享盡榮華富貴。
小小的自幼失孤,在這亂世自然也不算什麼。
原本,她活得無憂無慮,或吟詩、或撫琴、或和愛郎鬥鬥嘴,說不盡惬意。
可前幾日犒軍回來,卻讓她心頭沉甸甸的,宛如有千金之重,概因她看出了其中的隐患。
縱觀秦郎的所作所為,無不容于大明朝野。
尤其是秦郎心狠手辣,得罪的朝臣、富紳簡直數不勝數,件件都是觸動他們利益的事情。
不錯,現在秦郎是深得聖眷,位高權重,大家都懼怕他,所以他行事縱使如此肆無忌憚,大家也敢怒不敢言。
可今後呢?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曆史上這樣的事情還少嗎?
況且天子性格捉摸不定,這也是大明朝野俱知的事情,秦郎能一直簡在帝心嗎?
等到所有的事情發酵,隻要有一點的風吹草動,柳如是可以肯定這股勢力反撲起來也必定兇殘無比。
是,柳如是相信自己能想到這些,别人也能想到這些,自己的夫君更不是無能之輩,或許早有打算,大力擴充部隊應該是他的防範手段之一。
可一旦兵精将廣,勢力大漲之際,朝廷和天子又會有什麼反應?
難道夫君想和鄭家一樣,擁兵自重,對抗朝廷?
所有的這些,這幾日無不壓在她心裡,相信芸娘也和她一樣,可春節是萬家團聚的難得悠閑時光,她們不想影響夫君心情,唉……
清香撲鼻的茶水中,柳如是幽幽的長歎一聲。
“是誰惹得吾家美女不悅,告訴為夫替你出氣?
”
幽歎聲中,水晶簾子外一陣輕微的晃動聲中,秦浩明帶着微微的酒氣跨入室内,出現在她的眼簾。
後面是貼身侍女琴兒捧着一個紅檀木的大匣子,欣喜的跟在身後。
“夫君今天怎麼這麼快,婉兒妹妹呢?
”
柳如是微笑着站起身走到愛郎身邊,解開外披的大氅,挂到衣架上。
“現在跟那貨根本沒法好好喝酒了,三杯下肚,立馬老夫的,心煩!
”
秦浩明坐到寬椅上,稍微解開前襟的紐扣,透透氣,“婉兒陪着喝點酒,被風一吹,說有點頭痛,先睡了。
”
“要緊嗎?
”
柳如是聽到秦郎說老丈人戚綱的糗事,先是咯咯笑個不停,後來聽到婉兒頭痛,關切的問了一句。
“沒事,幾個丫頭服侍着。
許是很少喝酒,不勝酒力。
倒是你,怎麼唉聲歎氣了?
是不是在府裡悶得慌,明天陪你出去走走?
”
秦浩明從琴兒手裡接過木匣子,揮揮手讓她離開,匣子裡面是戚綱送給他的一顆東珠,準備轉送給佳人。
柳如是孤身一人,身世飄零,沒有人陪伴左右,值此佳節之際,秦浩明未免會多為疼愛些。
“不會,夫君,隻是……”撫摸着晶瑩剔透的碩大東珠,柳如是心裡歡喜,口裡欲言又止。
今天,好像,似乎不是談論此事的時刻。
“你們是不是擔心夫君?
”
秦浩明站起身,雙手從後環着玉人,頭顱聞着清香的秀發,緩緩問道。
聽到此言,懷裡柔軟的身體似乎有些僵硬,佳人轉身,反抱住愛郎的腰,低聲說出自己的擔心和憂慮。
“不如此,三五年内大明必亡啊!
你們現在還隻是看到表面的東西,沒有感受到這個腐朽帝國的衰敗沒落!
山雨欲來風滿樓,為夫如果不提前準備,吾等都将死無葬身之地,這天下誰也逃不掉。
”
感受着佳人的關切恐懼,懷裡抱着跟他相濡以沫的枕邊人,秦浩明沒有遮遮掩掩,直言相告自己隐藏多時秘密。
自己的三位嬌妻,都是有皿有肉有情感的人,和他早已皿肉相連無分彼此,有些東西必須讓她們知道。
“秦郎……”柳如是瞪大眼睛,難以掩飾内心的詫異,可又不得不信,畢竟自己的夫君不是信口開河之人。
過往的事情,無一不證明他的正确性,沒有理由懷疑。
最重要的是,夫君對他所做的事情是有目的性,而不是随性為之,這才是她相信的理由。
“持續的幾十年的天災不可能突然消失,人禍依舊在繼續,百姓沒有吃的,隻有造反一途,這就是西北叛賊屢剿不滅的原因。
長久以往,人心将變得越來越渙散。
還有蒙古鞑子和建奴已經被勾結在一起,他們通過聯姻,關系将變得越來越牢固。
朝鮮已經成為他們的附屬國,可以為它提供糧食人力,也就是說,若是放任他們發展,他們将越來越強。
而這些,整個大明朝廷沒有一人在意,也沒有能力解決。
為夫能學他們嗎?
難道為夫不懂得你好我好大家好,每天陪着你們遊山玩水,抑或吟詩作對,将來教好我們的孩兒?
”
懷裡的佳人摟抱得更緊密寫,玉體有些簌簌發抖,仿佛被吓到一般。
“不敢,為夫真不敢。
當屠刀來臨時,沒有人可以逃得了建奴的屠殺。
當然,或許還有西北反賊,朝廷那裡也有變化……
男人最怕有心無力,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兒,這是男人的恥辱。
說句實在話,連為夫都不知道以後将走向何方,但任人屠戮引頸就盡也不是為夫的性格,至少護衛妻兒周全,是為夫的責任……”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如是相信夫君,放手去做,芸娘、婉兒也都是明事理之人,能體會夫君用心良苦……”
柳如是淚眼婆娑,将頭靠在愛郎厚實的兇膛之上,傾聽着對方有力的心跳。
這一刻,她不再迷茫,不再擔憂,隻有堅定。
PS:感謝書友殘劍破奴打賞,銘感盛情,故土難離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