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動
夜色暮暮,瓦房店城頭,鳌拜望着城下繼續勞作的民夫憂心忡忡。
今天一整天,他親眼目睹這支大明軍隊的不同之處,同時,也深深明白瓦房店根本守不住。
多爾衮想要他拖住明軍三天的計劃,恐怕注定要落空。
傍晚的時候,在大明軍隊整齊的铳擊之後,城牆上大量的守兵被迫下城,隻留少量弓手在城頭遊擊射箭,效果很差。
大量的人湧下城來,甕城内到處是盤腿坐着的甲兵和牧民,不分老弱青壯都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事實證明,蒙古人攻城不行,守城也還是不行。
他們被明軍的炮火轟的魂飛魄散,又在整齊的排铳下打的露不了頭,城頭上到處是屍體和斷臂殘肢。
甚至有人的内髒和轟碎的腦袋,地面上流淌着黑色的鮮皿和腸子,蒼蠅成團的亂飛,出嗡嗡嗡的令人心煩的聲響。
這樣的場景無異于地獄一般,而他們還不能逃離,這就是一場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蒙古台吉們既沒有叫人擔來清水,也沒有給牧民們送來吃食。
天黑時人們饑腸辘辘,餓的要命,嘴巴渴的快張不開,大多數人隻能幹咽唾沫,勉強啃着冰冷的麥餅或是幹奶酪。
瓦房店确實是一個很标準的大明式的城池,三丈高的城牆也是标準配高,以前站在城頭往下看的時候,感覺是高高在上,安全無比。
蒙古人其實很不注意城池的修築,因為他們平時逐水草而居。
就算是台吉這樣的部落之主也是跟随牧民一起遷徙,城池是享樂和貿易的地方,也是禮佛的地方。
台吉們在瓦房店有府邸居所,但不代表他們希望住在城裡才能有安全感,這一點來說和大明的貴族士紳們截然不同。
對蒙古人來說,騎在馬上,手握弓箭就是最安全的,城池并不能叫他們感覺更好。
但厚實和高大的城牆,确實能給人一定的安全感。
現在一切都毀滅了。
對面仍然是有大量的步兵列陣等候,鳌拜很奇怪,這些士兵似乎不知道疲憊。
他們身上的甲葉在火把的照映下熠熠生輝,身着沉重的鐵甲,手持盾牌和鋒銳的長刀,仍然筆直的站立着。
那些持槍的長槍手也是穿着铠甲,手中的長槍往上斜舉着,大片的長槍兵形成了一片長槍的森林,槍尖一片片的閃亮着,給人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那些火铳手還在來回的換班,下面有一兩千人的铳手,他們每人相隔三尺不到的距離,手中的火铳上好了子藥,每個都盯着城頭。
對面明軍和記憶中的其他明軍火器完全不同,每輪子彈都如暴雨一般打的人擡不起頭。
城頭上每次都被打翻很多人,城堞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彈孔,那些圓形的子彈帶着巨大的動能,打在城頭上,崩裂的磚石碎片都會給人帶來嚴重的傷害。
鳌拜仔細的觀察了很久,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看見一次炸膛,就算是啞火率也低的驚人。
每次幾百支火铳齊射,最多會有三五支打不響,然後那個火铳手會直接退後處理火铳。
清理過後,下一次一般就能打響了。
這樣的密集射擊,明顯比箭矢威力大上許多。
城頭上的弓手們早就失去自信,他們射出的箭矢于其說是想殺敵,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當然,最讓鳌拜感覺威脅的當然是那個土丘。
對面明軍的動員能力,協調組織能力,還有強悍的後勤,充沛的人力,這一切加在一起創造了眼前的這個奇迹。
堆土高過城牆并不是稀奇的攻城戰術,有的時候攻城方會建築木制的高台,以居高臨下之勢用弓弩壓制城頭。
或是建造有輪子的木台,不僅能從上到下射箭,還能推到城牆邊上,自上躍下來攻城。
堆土是一種笨辦法,一般是用在人力足夠,攻城方十幾二十倍于守城方的戰事上。
還有地形環境的限制,所以使用起來并不如想象的那樣容易。
蟻附攻城最為慘烈,這是從古至今運用的最多的攻城方式。
由于沒有阻擋,瓦房店外的高台堆積的十分順利。
鳌拜看時,二百多步長,一百多步寬的高台已經有一丈多高,也就是說堆到了城牆一半的高度。
有一些火铳手已經站在高台上瞄準了,一旦有人露出就是射擊,打的城池正面的人根本不敢露頭。
可想而知,一旦高台堆成與城牆齊高,或是高過城牆,幾百個铳手站在上輪射,再放上幾門小型火炮,這整個南城的一裡多長的城牆下,還能站立幾人?
到那時,城防瞬間告破是必然之事。
鳌拜神色沉痛的從城上慢慢走下來,他簡直想不到任何辦法。
就算現在他帶兵出去沖殺,也根本提振不起任何士氣。
城牆内成群躺在地上休息的蒙古人,目光茫然,嘴唇幹裂,腹中空空,他們奮戰一天,沒有得到任何鼓勵和獎賞。
他們的同伴還死在城上和城下,連收屍的人也沒有,這樣的軍隊怎麼可能策馬沖出,揮動兵器與那些極盡武裝的強敵交戰?
自己帶來的三百部曲倒是有一戰之力,但那是他保命的本錢,今天他沒有讓他們參戰。
心事重重的鳌拜決定立刻去找蒙古台吉,現在已經不可能守住城池,唯一的解決辦法是趁夜突圍。
而且要盡快,對面明軍看起來是要加班築好高台,可能明早就會開始攻城。
城外戒備的士兵數量并不多,應該有相當多的部隊在休整,明早或是最遲中午時,大軍由高台和蟻附兩種方式攻城,守城方毫無機會。
戰馬在遠離城門的街道上行走着,路邊是一幢幢磚石砌成的建築,馬蹄踩在青石闆路面上出嗒嗒的清脆響聲,有一隊護兵跟着鳌拜。
馬蹄聲踏碎這裡的甯靜,不少沿着街道休息的牧民們從睡夢中驚醒,十分迷茫的看着鳌拜等人。
鳌拜從他們眼中看不到任何士氣,蒙古人原本就不擅長攻城守城戰役,他們的長處是騎射,是野戰。
想到這裡,鳌拜要跑的心思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