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揚帆于大明朝野
身為他們的頭領,駱養性太清楚他們嚣張跋扈的本性。
奈何時過境遷,辦砸了,丢官事小,人頭搬家才是大事。
錦衣衛将士頓時昂手挺兇大聲領命,手中的繡春刀也不由抓緊幾分。
一個個暗自打氣,此事一定要辦的漂亮,讓皇上看到錦衣衛始終是皇家不可或缺的鷹犬。
“堵住大門,一個都不許放過!
”
大批的錦衣衛圍住陳府,駱養性殺氣騰騰的說道。
陳演不愧是當朝大學士,内閣首輔的順位接班人,就連大門兩側擺放的石獅子都是高達一米五左右。
房頂上的瓦片更是價值不菲的琉璃瓦,隻是避開了皇室所用的明黃色。
夕陽日下,此時瓦片更是在陽光下金光閃閃連成一片,長寬高達一丈有餘的朱紅色大鐵門更是平添了幾分威嚴。
禮儀雖然有些逾越之嫌,但是王朝末世,太祖定下的衆多規則大多已經名存實亡,又有幾人去計較?
兩側健壯的青衣家丁此時猶自趾高氣昂站在大門旁邊,看到錦衣衛到來,非但不怕,還有些頗為不屑,鼻孔朝天地看着一衆錦衣衛。
要知道陳演可是内閣大學士,下一位首輔的接班人,平日裡各種官員勳貴拜訪送禮者絡繹不絕,位高權重。
而錦衣衛自從天子下令解散之後地位一落千丈,此時突然出現一群貌似錦衣衛的人,又有誰會放在眼裡?
雖說從朝堂傳來老爺下獄的消息,但朝臣已經在營救,相權制衡皇權,老爺作為宰輔,不比下品官員,肯定無性命之憂?
這些年起起複複的官員多了去,關鍵是風骨不能丢,老爺就還有重回朝堂的一天。
要是老爺回來知道他們的所為,肯定大加贊賞。
“喂!
你們這些閑漢是哪裡來的?
瞎了你們的狗眼不是,沒看到這裡是大學士府?
驚擾了大學士内眷,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
一想到這些,門口的兩位家丁反而上前一步大聲質問,趾高氣昂的語氣仿佛他們隻是在驅趕着幾條野狗。
“哈哈哈……”
坐了多年冷闆凳的駱養性惡從膽邊生,面露猙獰哈哈大笑,想不到錦衣衛竟然淪落至此,連相府奴才都可以欺淩。
對着身後的錦衣衛将士惡狠狠地說道:“都給我拿下,一個不許放過!
家丁一并算入陳府男丁!
陳演欺瞞君上,貪污納賄,私通晉商。
皇上有旨:陳家滿門男丁流放,女眷打入教坊司,所有家産充公!
”
隻是一句話,就已經判了這些家丁狗腿子的死刑。
兩名家丁聽到這裡頓時大腦有些空白,嘴巴張得仿佛能吞下一個雞蛋,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抄家?
内閣首輔的候選人,朝之重臣,至于嗎?
門口有些發懵的兩名家丁頓時被幾名虎背熊腰的錦衣衛上前一腳,狠狠地踹倒在大門前,幾個大耳光抽上去打的是哭爹喊娘。
兩個錦衣衛将士熟練的撲上前去,拿着鐵鎖把他們五花大綁。
平日裡受夠鳥氣的錦衣衛此時更是如同猛虎下山,氣勢洶洶的殺入陳府之内。
一時間,哭喊聲,叫罵聲,翻牆搗櫃聲,響作一團。
駱養性在徐鴻軒等人的陪同下,不慌不忙地走進大院,指揮着衆錦衣衛四處搜刮,争取不放過一個角落,落下一兩銀子。
此時的他心中着實出了一口惡氣,更是暗暗想道,從今以後誰敢讓老子不好過,我就讓他沒法過!
“一個個的都看仔細了,你們幾個給我過來,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陳演貪污的銀子!
”
第一次奉旨辦事的徐鴻軒不敢怠慢,皇上要的是銀子,是軍饷。
剛入手的第一件差事可不能辦砸,要不然無顔見秦督。
聽說,陳演的大批金銀财寶大都埋藏在地下。
此時袁守輝指揮大批錦衣衛開始動鏟挖掘地面,其他人則有條不紊的四處搜索。
挖了沒多久,幾名錦衣衛興高采烈的高聲叫道:“大人,找到了!
找到了!
”
駱養性和周圍的錦衣衛趕忙圍過來觀看,隻見一個深約一丈的大坑裡出現了一口鐵箱子,熟鐵打造的箱子上面更是挂了把精鋼大鎖。
駱養性大喜過望,表面上則是不喜于形色,連忙下令開鎖。
幾名錦衣衛不敢怠慢,抽出腰間的繡春刀奮起全身力氣劈砍上去,咔嚓!
但是大鎖居然紋絲不動,幾名錦衣衛連忙舉起手中的繡春刀在陽光下查看,平日裡削鐵如泥,銳利無比的繡春刀,此時在陽光的映照下居然卷了刃。
幾名錦衣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有些駭然。
陳府為了藏污納垢真是有些煞費苦心,大鎖居然是精鋼打造,幾名錦衣衛頓時有些沒了主意。
“箱子是陳演府上的,鑰匙就肯定在他們手裡,給我挨個審!
”
受秦浩明影響,徐鴻軒對大明朝堂百官無一絲好感。
一名校尉趕忙押來陳演結發妻子,一名小旗更是簡單粗暴,幾個大耳光抽得三品诰命夫人臉上是噼啪作響。
駱養性扭過頭去假裝沒看見,這名小旗更是起勁,勉起袖子就要大幹一番。
“官爺饒命,妾身這就去取鑰匙!
”
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大學士夫人哪裡受過這罪,哭的是梨花帶雨,眼淚汪汪。
陳演發妻見大勢已去,聽到這是皇上的旨意,哪裡敢違抗聖命?
否則,錦衣衛又哪裡敢這麼嚣張?
竟然當場對三品诰命夫人用刑。
趕忙将書房暗格之中所藏的鑰匙取來,厚重的鐵箱蓋剛一打開,一片金光頓時直射開來,照的在場的衆人幾乎睜不開眼。
駱養性也是半天才反過神來,此時更是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箱子雖然不大,但是裡面存放的均是黃金玉石珍珠之類名貴物品。
初步估計價值不低于五萬兩,而這些還不算陳府的其他古董字畫之類的物品。
“這些文書契約登記造冊,它們才最值錢。
”
徐鴻軒臉如寒蟬,朝身邊的錦衣衛吩咐道。
聽秦督講,大明的官員頗精于以财生财之道。
他們貪錢,一般不會蠢到存進錢莊,也不會完全放在家裡。
他們或用親戚的名義放高利貸,或用家丁的名義經營房地産,或向官商合營的鹽業入股,每年分得大筆紅利。
哪怕最沒有經濟頭腦的官員,也懂得買地收租,投資細水長流的農業。
不管怎麼投資,都能讓錢生錢,都能讓他們的贓款變得更多,更驚人。
駱養性看着這些單據,更是暗暗心驚,朝廷确實腐敗,委實如秦督所言,何須向百姓征收三饷,抓幾個官員即可。
看來自己還是有些過于清廉,想到這裡駱養性頓時有些妒火中燒,都搬走,挨個入冊!
駱養性不敢中飽私囊,要是這個時候管不住自己的手,第一個死的恐怕就是自己。
駱養性打了一個寒顫,趕忙督促衆人加快速度。
此時的陳府無異于人間地獄,房子周圍官員府邸門口的家丁見狀,更是悄悄的關上了大門,本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原則,裝作沒看見。
幾名錦衣衛的賬房在院中擺開桌子,準備筆墨紙硯,開始登記入冊。
此時院子裡隻留下十幾名錦衣衛四處散開,圍堵住陳府的各個大門,防止陳府的人四處逃竄,從而出現漏網之魚。
駱養性則是坐在下屬搬來的椅子上,用冰冷的目光挨個打量着四處抓人的錦衣衛。
隻等着最後賬目清算以後自己親自送往皇上面前,好好辦好錦衣衛重新開張的第一件差事。
不過,今日徐鴻軒的才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一點也不像隻知道厮殺的軍漢。
錦衣衛抄家的事情在京城如火如荼的進行着,京城的文武百官、勳貴宗親卻是頻頻側目,誰也想不到崇祯竟然出此狠手,居然拿一貫寵幸有加的當朝大學士陳演開刀。
并且是沒有絲毫妥協餘地,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陳演勾結晉商受賄。
可問題是,朝廷上有哪個大臣敢說沒有受賄?
崇祯皇帝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難道……
在沒有猜透崇祯的心意,就連那平日裡嚣張跋扈,敢于痛罵崇祯的言官,此時也變得鴉雀無聲,閉口不言。
一時之間,京城的局勢顯得有些波谲詭異。
皇城宮内苑,周皇後知道周奎守财如命後,難過的對崇祯歎曰:
“吾父周奎平日深受大明王朝養育之恩,受陛下寵愛信任。
臣妾卻沒有想到他如此吝啬,鼠目寸光至極,一旦城破之日他的家财萬貫又能保住多少?
竟然不知,隻要大明在一天,便少不了他的錦衣玉食。
”
“若不是秦愛卿提醒,朕也絕對想到國丈會如此。
”
崇祯長歎一聲,昔日秦浩明之言仿佛猶在耳邊。
不要找武清候,那隻是自取其辱,讓百官知曉,皇上顔面俱失。
不若找國丈試試,畢竟是一家人。
成與不成,命他不得張揚。
當時,自己尚不相信,國丈身家百萬,田産無數,自己身為天子,又是他女婿,雙重身份借不來區區幾萬兩紋銀?
哪知,真讓秦愛卿一語成谶!
這幾天,盤桓在他心頭的一直是大明究竟怎麼了?
難道是朕如此不得人心?
抑或如秦愛卿所言,是什麼制度有問題?
“大伴,是朕失德嗎?
難道朕用人真如秦愛卿所言,有問題?
”
困惑中的崇祯,扭頭朝邊上侍候的王承恩問道。
王承恩人老成精,在一旁一言不發,颔首低眉,整個人如同一具雕塑一般。
他本人向來堅持太監不幹政的原則,就是平日裡崇祯批閱奏折遇到了難題無法解決,向他再三詢問,他也是含糊其詞,打太極圓場。
實在躲不過去了,一句全憑聖上決斷,老奴不敢妄言,往往将崇祯堵得是啞口無言,搖頭苦笑。
崇祯清楚這個老奴的忠心,也正是不幹政的原因,讓他格外信任這名老太監。
這也使得王承恩平時裡雖然很少給崇祯提意見,但是隻要一提,崇祯卻是總能聽到心裡去。
隻不過,崇祯今日這個問題不答不行,他躬身彎腰沉聲說道:“曆朝曆代,再也沒有比皇爺勤政的帝王。
不是皇爺失德,是能幫助皇爺的大臣太少,私心太多。
若是大臣俱同秦督、盧督一般,老奴相信朝局不至于如此頹靡。
”
“唉,可惜他們分身乏術,又各有重任在身,也不知秦愛卿殺猴駭雞這一招,朝廷究竟會有什麼反應?
”
崇祯眯着眼睛,無奈的搖頭。
陳演才質平庸且為人刻薄,為官期間大肆排除異己,公報私仇,欺瞞自己。
這些年來,自己多有察覺。
然而他平常行事,頗和自己心意。
甚至自己想做什麼,不用明言,他往往能夠辦好,這也是為什麼自己多次放過他的原因所在。
隻是,這一次……
霞光之下,崇祯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