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第三卷揚帆于大明朝野
原本打算離開的五位商人,告了一聲罪,喚來家丁随從,耳語一番,方才陪着笑臉坐下。
這樣深入溝通的機會不容錯過,便是巡撫衙門的王師爺,也喜不自禁坐下,舉杯暢飲。
噔噔噔……
一陣飛快的腳步聲在樓梯木闆上響起,蕭飛快速走了過來,站到張雲身後。
“都走啦?
”
“是,都走啦!
”
“也好,敬酒不吃吃罰酒,省得到時有人情。
”
張雲的語氣比平時說話的時候平淡了許多,但跟随他已有一段日子的蕭飛卻聽出來,自家大人心裡掩藏着一座即将噴發的火山。
回頭看了看桌上有些變色的商人,張雲溫和的笑了笑:“蕭千戶,下去把弟兄們都叫進來,一樓的大廳裡也擺了十幾桌。
兄弟們這段時間辛苦了,今晚讓他們打打牙祭,幹脆今晚咱們就喝個痛快,從明天開始忙活。
”
蕭飛不敢怠慢,趕緊到樓下把方培倫等正在寒風中肅立的将士們都叫進來,數百人一起湧進了醉仙居,把這個偌大的酒樓擠得滿滿當當。
二樓自然是将校聚集的地方,當兵的性子耿直,當着幾個商賈的面,他們個個群情激奮,直喊着要去抄了那些不給面子奸商的家。
桌上衆人面帶憂色暮然不語,尤其是王師爺更是欲言又止。
他們和這些草根出身的将校們不同,雖然隻是師爺或者商人,但至少對廣州城裡那些商賈士紳的能量還是有所了解。
但凡能稱得上巨富士紳的人,他們的背後無一不編織了一張龐大的關系網,誰要是貿然觸動,這張網就會瘋狂反撲。
這種能量是如此的龐大,以至于連一地的父母官都要禮讓三分。
張雲把桌上衆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裡,卻沒有心情理會這些,他端起酒站起來對将士們說道:“大家吃飽喝足之後立刻回去休息,明早一起行動。
既然有人說本将讓他們捐糧食不如去搶,那咱就真的搶一回給他們看看。
當然,在場的幾位是積善之家,你們不可……”
張雲的話裡帶着濃濃皿腥味的話,慢慢的透過了身旁的窗戶飄散到空中。
翌日淩晨,一條枯黃的小道上,路旁的野草皆已枯萎,被一層薄薄的霜花給覆蓋住。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有經驗之人可以從馬蹄的聲音上分辨,至少有數百多騎人馬。
張雲騎在馬上,眉頭緊鎖。
廣州城方圓三十多裡的地方突然聚集上萬災民,四處流動不可避免。
城裡但凡偏僻的寺廟、小巷、貧民窟就成了災民聚集的地方,把這些原本就破敗的地方弄得更是污穢不堪,遍地屎尿橫流,讓本地居民叫苦不疊。
此時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衣衫褴褛的災民,偶爾還能見到路邊有倒斃的屍骸。
他們或是等着城裡富戶人家舍粥,或是停留在凜冽的寒風中發抖,頭上插着草标,等待有錢的買主來将自己或是全家買下。
張雲的軍糧隻能負責城外的三五千災民,對城裡更多的災民根本無能為力。
“蕭飛,你帶領一千人,把城中所有災民集中起來,告訴他們中午官府開倉放糧,注意維持好秩序。
但有趁機作亂者,格殺勿論!
”
“諾!
”蕭飛帶着幾個親衛,勒轉馬頭,領命而去。
“培倫,準備好了嗎?
”張雲舔舔嘴唇,朝身旁的親衛頭領問道。
“兩千将士橫戈待旦,就等将軍一句話。
”
“出發!
”張雲率先讓馬跑動起來。
廣州是個大城,人口多達數十萬,每天光是吃的糧食數量就非常龐大。
尤其是城裡那些不事農田生産的人,為數也是不少,這些人用後世的說法就是非農業戶口,沒有田地。
這些沒有田地的人,所吃的糧食自然需要購買,在糧商開設的米店裡購買。
而廣州城裡最大的糧商有四家,分别是鄭、王、洪、孫四家,他們不一定是廣州府裡最有錢的人,但他們一定是城裡糧食最多的人。
昨天,這四家糧商在接到巡撫梁明理發來的請柬後,全部采取一個态度,那就是把手中的請柬束之高閣。
之前,他們已經給梁巡撫一批糧食,雖然不多,但他們自認為已經盡力,或者說夠意思了。
尤其是在他們打探到梁巡撫不準備出面,而是不知哪裡冒出來的五品守将後,更是不屑一顧。
這人有後台嗎?
或許是有的,但那又怎麼樣?
難道他們沒有後台嗎?
嚣張嗎?
是的,就是這麼嚣張!
他們依仗自己雄厚的财力,給家族中的子弟請最好的老師、提供最優秀的讀書環境,讓他們學有所成後參加朝廷的科舉。
憑借着赢在起跑線上的優勢和多年的努力,這些商賈士紳已經在朝廷上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文官集團。
連同那些内閣的首輔們也成了文官集團代言人,他們并不是對天子負責,而是在客觀上成為文官集團在政治上的最高代表。
如果為了迎合天子而違背大部分文官的意志,就必然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甚至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們打着“不與民争利”的口号買賣私鹽、壟斷商業市場、廠礦,為了達到斂财目的他們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任何事情。
因此,在他們看來,張雲一個小小的武官,膽敢讓他們捐糧救濟那些蝼蟻一般的泥腿子,委實可笑至極。
但事情真的可笑嗎?
今天,深受秦浩明影響的張雲,就是要讓他們知道,當權力和财富遇到了軍隊和鋼刀的時候,會發生什麼悲慘的後果。
鄭府門前,一百多人的家庭占據幾十畝土地,以至于要把它團團圍住,竟然需要三百多人。
早起的百姓看到這一幕,紛紛噤若寒蟬,可依然站在遠處,指指點點。
鄭家,看來犯事,要完蛋了。
青磚綠瓦砌成的高大圍牆,朱紅色的大門,和擺放在府前的兩隻大石獅子,無一不彰顯這座府邸主人的權勢和财富。
張雲和所有将士一樣,全身披挂着鐵甲,手上持着一把閃着寒光的腰刀。
緩步走到這座大宅的門前,冷眼看了看懸挂在大門前的兩盞氣死風燈,轉頭寒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
“準備好了,保證他們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身後的方培倫甲胄在身,隻是微微躬身禀告。
“開始,府内所有人員一律擒下。
”
灰蒙蒙的羊城天空下,這一幕在城區幾個角落同時發生,讓這冬季的嚴寒,增加了幾分蕭殺和皿色。
今天的事情,注定不可善了,必然有一場更大的風波,席卷大明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