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四王妃來問，夕照硬是沒敢說出當日的事情。
她隻知道，這個看起來癡傻的主子，令她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曉月死後，四王妃派來了一個新丫鬟灸和，灸和雖然表面柔順，但是實際上也是把夕照當傻子看，更是毫不掩飾地和四王妃傳遞消息。

　　夕照看在上官楚楚眼中偶爾閃過的寒光，卻是更加警醒，她不想落得和曉月一樣的下場，這些天來，她已經很少給四王妃傳遞消息了，好在，因為有了灸和，四王妃也沒有關注這件小事。

　　今日陽光燦爛，萬裡無雲，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上官楚楚繞着自己的小院子一圈圈地跑了起來，她發現，自己的這個身體實在是太弱了，要完全恢複前世的水平，必須要好好鍛煉才行。

　　上官楚楚剛跑了沒有多久，灸和微笑地迎了上去，“夫人，您這樣子給别人看到可不太好，快别跑了。
”

　　夕照立刻低頭不語。
上官楚楚微笑地看了一眼灸和，“灸和，沒關系的，這裡不會有人來的。
”

　　“夫人，就算沒有人來，王府的體面總是要保持的！
王妃可是十分關注夫人的情況，夫人不要讓我難做啊！
”灸和依舊笑得溫柔。

　　上官楚楚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展顔露出一個微笑，“灸和真是為楚楚着想！
你去跟王妃娘娘說，楚楚以後一定乖乖的，好好維持王府的體面。
”

　　灸和隻當她是真的如此認為，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得意，“好了，接下來的時間，由奴婢好好給夫人講講請安的禮儀吧。
王妃說了，前幾日夫人的禮儀有些不規範，得好好調教調教。
”

　　上官楚楚垂下眼簾，好一個王妃，就算是到了佛堂中，手還是伸地這麼長！

　　“夫人，我們首先來學習一下如何行走吧。
”灸和面無表情。

　　“哦？
走路也要學習麼？
”上官楚楚眨了眨眼，十分無辜。

　　“那當然，每一個人都會走路，但是要将走路練得規範、合乎禮儀，那就不容易了。
”灸和拿着尺子，在地上量出一個距離，“以後，每走一步，都要固定在這個距離，步子不能邁得過大，也不能邁得過小。
”

　　“是麼？
灸和你懂得真多啊？
”上官楚楚笑得開懷。

　　灸和自矜地點了點頭，“奴婢是王妃專門派來教導夫人禮儀的，自己自然要更清楚一些。
”

　　“既然這樣，灸和能不能先給我示範一下？
”上官楚楚崇拜地看着灸和，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夕照默默地低下了頭，心中在為灸和默哀，她現在算是發現了，這小祖宗笑得越是開心，接下來她要整的人就會越是慘。

　　“這是應該的。
”灸和微微一笑，邁開步子走了起來，一邊走着，一邊還教導着，“走路的時候，除了每一步距離要恰到好處以外，同時還要注意姿态。
真正的淑女，走路時要弱柳扶風，輕巧纖細，這才好看。
”

　　走了一小圈，灸和回到上官楚楚的面前，“夫人，你看明白了麼？
”

　　上官楚楚眯了眯眼，臉上笑容卻是早已斂去，她看着灸和，“大膽奴婢，你竟然敢騙我！
”

　　灸和皺了皺眉頭，這個傻子又在鬧什麼，“夫人，話可不能亂說。
”

　　“四王妃曾經說過，主子和下人尊卑有别，我的主你是奴，我的話什麼時候輪到你質疑了？
還是說，四王妃說的話不對？
”上官楚楚一副真心求教的樣子。

　　灸和被噎了一下，半晌才說，“四王妃的話自然都是對的。
”

　　上官楚楚滿眼都是崇拜，“那是當然，四王妃是仙女一樣的人，她說的每一句話，楚楚都當做金科玉律在遵守。
”

　　灸和面色稍緩，“那夫人就應該好好學習儀态了。
”

　　“可是楚楚覺得，灸和你不行啊。
你剛才說的話全都是騙人的。
”上官楚楚微笑，“你說每走一步必須在固定距離上，可楚楚覺得灸和你完全沒有做到啊。
”

　　這是在存心找茬麼？
這個固定距離不過是一個大概的範圍，哪裡有人能每一步走的完全一樣？
灸和眯了眯眼，“夫人，固定距離就是那麼一說，不偏離大概就行了。
”

　　上官楚楚搖了搖頭，“你的想法不對。
四王妃這樣偉大的人要求楚楚學好禮儀，楚楚自然就要做到盡善盡美，不能有一點偏差的。
灸和你要是做不到的話，我不如還是換一個丫鬟吧。
”

　　灸和吸了一口氣，“夫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能做到每一步距離都一樣。
”

　　“是麼？
”上官楚楚偏頭看着灸和，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楚楚倒是勉強可以做到。
”

　　灸和看着上官楚楚的樣子，心裡反而松了一口氣，傻子果然是傻子，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夕照，過來，我每走一步，你都給我量着，記住，不能有一點偏差。
”上官楚楚卻不理她，果然開始走了起來。

　　她每走一步，都微微頓一下，夕照拿着尺子量好她才邁出第二步。

　　灸和目光微微一閃，也過去和夕照一起看着。
第一步、第二步，距離量出來竟然分毫不差。
灸和神情微微一變。

　　然而，上官楚楚沒有停，她還在繼續行走着，量出的數據擺放在一起，竟然是完全一模一樣！
這還是人能夠做到的麼？

　　走了一炷香時間，上官楚楚停下來，目光冷然地看着灸和，“如何？
”這種把戲在特工訓練中不過是小兒科的玩意。

　　灸和額頭上冷汗涔涔，勉強道，“夫人果然聰慧。
”她看着上官楚楚此刻的表情，心就像吊在水桶上，上下不停地晃動着，這是一個傻子？
說這夫人是傻子的恐怕自己才是最大的傻子。

　　不理會灸和的奉承，上官楚楚彎了彎嘴角，“灸和你是專門來指導我的禮儀的，總不能連我一個學生也不如吧？
你若是做不到我剛才那般，我還是禀報四王妃，讓你早點回去吧。
”

　　烈日之下，灸和卻是如墜冰窖，四王妃的手段她是最清楚的，她如果沒能完成任務被趕了出去，那下場……

　　灸和咬了咬牙，“夫人，再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一定會努力做到的。
”

　　上官楚楚點了點頭，“好，你走着，我幫你看着。
”

　　“夕照，拿椅子出來，我們坐着，好好監督灸和的禮儀學習。
”上官楚楚露出了幾顆小牙齒。

　　“是。
”夕照現在是完全唯上官楚楚馬首是瞻，她搬了把椅子放在陰涼處。

　　上官楚楚大大方方地坐下，目光冰寒地看着滿頭是汗的灸和，“你可以開始了。
”

　　為什麼一瞬間，自己就從教導者變成了被教導者，還在恍惚這巨大的變化，灸和邁開了腳步。

　　“距離太大了。
”上官楚楚冷漠地開口。

　　灸和咬了咬牙，再次行走。

　　“距離太小了。
”上官楚楚繼續說道。

　　灸和每走一步，上官楚楚清冷的聲音就會響起來。
突然，上官楚楚皺了皺眉頭，“灸和，你這種學習态度可不好啊，沒有一步走的是對的，看來必須要有點懲罰措施了。
”

　　上官楚楚環顧了一下四周，“夕照，看見那根木棍沒有，把它拿上。
灸和要是走不對路，你不用客氣，隻管惡狠狠地打。
”

　　夕照眼神一變，灸和和她不一樣，那可是四王妃的心腹手下，自己要是打了她，那……

　　“嗯？
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
”上官楚楚眯了眯眼，偏頭看着夕照，她臉上甚至還帶着微笑，夕照卻蓦然渾身顫抖了起來。

　　“奴婢的主子……是夫人。
”夕照聽見自己如是說道。

　　“很好，我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上官楚楚展顔微笑，“好了，那你現在就去吧。
”

　　夕照心中下定了決心，反而不再猶豫，她拿起院子角落中的棍子，站到了灸和的身後。

　　玄驚羽剛從蕭側妃的院子裡出來，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個完全陌生的上官楚楚，他突然就有了興趣，揮去小厮，玄驚羽踱步朝上官楚楚的院子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玄驚羽就停下了腳步，院子裡似乎有什麼聲音。

　　“你邁步這麼大，還像是個女人麼？
夕照，給我打！
”

　　棍子打在了背上，夕照沒有留手，灸和發出了一身悶哼。

　　“幹嘛幹嘛？
這扭扭捏捏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你作地慌！
四王妃看到你這亂起八糟的儀态，一定會被氣死！
夕照，打！
”

　　又是一聲沉重的聲音，灸和吃痛發出了聲音。

　　“居然還敢叫出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怎麼虐待你了。
四王妃教出來的人，就有這麼嬌氣？
打！
”

　　上官楚楚目光冷冷，太陽底下，灸和早已經渾身是汗，背部還有皿迹滲出，混合着汗水，看起來格外可怖。

　　玄驚羽仿佛做賊一般透過門縫看着，上官楚楚渾身上下仿佛籠罩着一層寒冰，再高的溫度也不能融化這冰層一層一毫。
她的眼神冷漠中帶着一絲淩厲，可比起那些閨閣女子，竟更有一份奇異的魅力。

　　玄驚羽眼中笑意漸濃，這個女子，有意思！

　　上官楚楚下定決心要好好煞煞灸和的威風，自然不會留手，她可以容許四王妃在她的院子裡安插眼線，卻絕對不能容許眼線在她面前指手畫腳！

　　陽光猛烈地仿佛能烘熟地面，灸和感覺眼前漸漸模糊了起來。
四周的一切都仿佛在離她遠去，灸和背部一痛，整個人突然向前栽下。

　　夕照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上官楚楚，“夫人，灸和暈了。
”

　　“就這麼點程度……真是嬌氣。
”上官楚楚搖了搖頭，“把她搬進去，好好躺着吧。
”

　　夕照低下了頭，伸手去扶灸和，眼中已經滿是敬畏，自己的這個主子，可絕不是什麼良善的人啊。

　　夕照扶着灸和進了屋，上官楚楚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夕照這個丫鬟是個識時務的，或許可以好好培養一下。
這個叫灸和的，如果以後明白些事理了，自己還可以饒過她，如果像曉月那般不可救藥，就别怪自己心狠了！

　　上官楚楚剛剛打定主意，門突然被打開，玄驚羽俊秀如朗月的面容映入了眼簾，玄驚羽看到上官楚楚，眼中有一絲驚訝，“楚楚，這麼熱的天，你在外面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