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清晨,大雪初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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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涼州東部極為熱鬧,即便是漫天的飛雪都禁不住人們一顆火熱的心。
新年伊始,張家川内便已搭出圓場,涼州大人馬騰放出消息,涼州演武,最勇猛的漢子将會成為涼州少将軍的親随,一同前往洛陽,甚至還會得到涼州牧馬越的親自接見。
在涼州,一共有四個人可以稱得上少将軍,馬超、馬岱、馬休、馬鐵。
但如果說去洛陽,那麼任誰都知道,這個少将軍一定是馬岱!
随同少将軍前往洛陽,更何況還會得到與州牧馬越同席飲酒的機會,這簡直是天大的殊榮,自從收到消息,無數涼州好漢奔馬而來向着張家川聚集,許多人臨到川中才知道,這一天也是涼州牧大喜的日子。
這一日,隴縣市集所有商賈提早開門,徹夜不休。
百姓們也可以徹夜歡慶,取消宵禁。
甚至就連成紀以西駐防的将士都分派了酒食。
韓遂也夠給面子,将防守線向東撤了三十裡,士卒一并休息歡慶。
隴縣,州治。
董卓帶着華雄随同馬玩策馬由缰地奔到州治,滿面喜慶地奔入府中,卻被仆從告知府君還在休息尚未醒來,不禁莞爾,他們這些親朋起的一個賽一個早,怎麼到了主事兒的頭上卻如此悠閑,且不說要拜會丈人,就這興奮勁兒也得早起吧?
華雄憨笑着,馬玩斜眼擡頭瞥了一眼,推了推他的肩膀問道:“華都尉,我說你笑什麼?
”
“俺琢磨着,州牧這是昨兒夜裡忒激動,沒睡着吧?
”董卓當前,華雄不敢太過放肆,隻是一張醜臉憋不住的笑意,哪裡還有闖入洛陽時的兇相?
馬玩再度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抱牢了手裡的箱子,箱子裡是他精心給馬越準備的賀禮,裡面裝着陵水旁三十頃良田的地契,這是馬玩全部家當的一半兒還多,他馬玩貪财不假,但他清楚這一切是誰給他的,這些年他的錢除了享樂,多半都存在府裡,眼下已經有三百金作為賀禮放到位于張家川的州牧府上……相當于這些年這些地都是他馬玩代馬越打理。
“這你就不懂了,我給州牧有十年的交情,他不是那種兒女情長的人。
”馬玩抱着箱子癟着嘴搖頭說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
就在這時,州牧府西面的客房開門了,賈诩正打着哈欠出來,本就下垂的眼袋更是烏黑,人倒是挺有精神頭,擡眼一看這邊幾個漢字拱着手走過來便做起了羅圈揖,笑道:“董公,馬将軍,華将軍,早啊!
這是……請州牧回張家川娶親?
”
“文和啊,不是,某家就納悶兒了,小馬兒今日大喜睡不着就算了。
”董卓轉着圈兒打量着賈诩問道:“怎麼你也沒睡好?
瞅瞅這眼兒黑的,哪兒像四十,都他娘快知天命了吧?
”
華雄在跟前就樂,董卓這家夥說話粗俗不堪,偏偏這些厮殺漢就好這口,講話文雅的也跟他們混不到一塊去。
“哪裡。
在下就是進屋洗了把臉,沒睡。
”賈诩拱拱手,無論怎麼說也是從前老上司,他對董卓說話可是畢恭畢敬地,即便與馬玩有皿海深仇,在面上卻也未曾表露分毫,依舊沒有一點仇恨的感覺。
向着屋裡笑着說道:“州牧已經連着數日都隻睡兩個時辰了,昨夜更是忙到天亮,川裡不是剛有牧民發現鐵礦麼,另外近日着手招兵,唉,天亮了才躺下,這會兒可能剛睡着。
”
馬玩看見賈诩就覺得心裡跟吃了蒼蠅似的,明知道自己跟這人有仇,偏偏又不能幹掉他,看這情形三郎不隻是把這個八字胡帶到身邊,還打算委以重任。
馬玩一想就難受,這王八蛋瘦的皮包骨頭,隻怕還沒他胖,能有幾斤幾兩的力氣,上陣厮殺能指望得上他?
不行,抽空他得跟馬越好好談談這個人!
隻能暗自祈禱,這個王八蛋可别在馬越身邊借刀殺人,祈禱馬越千萬别聽信了他的讒言!
“那可不行,等他睡醒都到明天了,婚還結不結,讓老子去把他叫醒!
”董卓說着便要邁步往裡走,賈诩一把攔下董卓說道:“董公且慢,董公且慢,不如……叫馬将軍去吧。
”
馬玩一愣,心裡就是一條,這孫子有計!
當即說道:“幹嘛讓我去?
”
“你說呢?
”賈诩瞥了馬玩一眼,他自然看出馬玩眼中的提防,眼神中不禁滿是鄙視,要想害你還用得着這?
沒好氣地說道:“馬将軍,閣下、在下、董公、華将軍,在下長相不堪,董公與華将軍常年殺伐面相兇猛,也就閣下滿面喜慶,面善,使君驚醒也不會受吓,所以還是閣下去吧。
”
馬玩撓了撓頭,擡頭看看三人面相确如賈诩所說,盡管心中對他提防依舊,面上也隻能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先生說的在理,那便我去!
”
方才走到屋外,他便聽到裡面呼噜聲打得震天響,馬越沒有打呼噜的毛病他是心知肚明,搖頭笑笑,他們這些厮殺漢誰能想到小三郎長大了會變成個這麼不辭辛苦的人。
馬越得了今日的成就,那是他努力,是他拼搏的結果。
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看着睡夢中打呼噜的馬越,馬玩伸出手去想要叫醒他心裡卻沒由來的有些害怕,搖了搖頭驅散自己心中好笑的想法,馬玩拍着馬越小聲喊道:“三郎,三郎,醒醒吧,今日你娶妻呢。
”
十年五年前,他曾與馬越稱兄道弟,一夥老兄弟誰不笑稱三郎,馬越見了誰又不是要高聲喊着兄長,馬玩至今仍舊記得第一次初見馬越時的情景。
那一日他與戰場的老兄弟前往袍澤馬騰馬宗家中做客,其實是他死乞白賴想要去馬騰家裡蹭些日子,那時候馬玩沒有宅邸,就連陋室都沒有一個,殺敵的購賞全拿去貪吃,隻能拜托袍澤寄身。
就在那一日,虎頭虎腦的馬越帶着體貌雄偉的關羽入院中,知道龐德殺狗之後二話不說拔刀就刺,那一年的馬越十二歲。
那時候,馬玩就覺得,這孩子長成了隻怕要成個大禍害。
誰又知道,過去十餘年了,曾經的孩子成了涼州之主。
“三郎,醒醒,醒醒。
”
馬玩輕輕一推馬越,就見馬越渾身打了個激靈,手臂向腦下的石枕身子騰地一下便做了起來,帶着金石之音,一柄短刀已經從枕頭下抽了出來,捉到在手便朝着馬玩刺去。
“别,别,慢,慢,慢他的着!
”馬玩急忙後退,渾身寒毛炸起,噔噔噔地連退數步,若非這些年涼州戰端不斷,馬玩有些武藝隻怕這一刀就中了,又驚又氣的馬玩滿面發白指着一臉蒙比的馬越罵道:“他媽的,是我,馬猴子啊,三郎你他娘刺我幹嘛!
”
聽到屋内的馬玩的叫喊,董卓華雄賈诩三人急忙入内,便見到馬越提着刀滿面懵懂,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馬越迷迷瞪瞪地揉了揉臉,這才看清楚來人是馬玩與董卓等人,這才用鼻子深吸了口氣,反手将刀一向枕頭下一方,嘭地一聲又躺倒床上睡過去了。
“娘的,吓死我了。
”馬玩一邊撫着兇口喘氣,一邊見到馬越又躺了回去,急忙一手按着枕頭一邊拍着馬越說道:“三郎快醒醒,你今日娶妻,娶妻啊,人生大事!
”
這次馬越是真醒了,坐在榻上愣了片刻,起身晃晃悠悠去冷水洗了把臉,這才有些精神,轉頭見幾人都盯着自己發愣,以為是和衣而睡有些奇怪,撓了撓頭說道:“昨夜休息有些晚,沒來得及脫衣服,諸位兄長,這是怎麼了?
”
“怎麼了!
”馬玩一看馬越滿面無辜便氣的跳了起來,大聲說道:“三郎,你剛剛差點從枕頭下操刀将我刺死,你居然還問我怎麼了?
”
馬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返身走到榻旁掀起枕頭見到短刀出鞘放在下面,頓時心中明了,急忙對馬玩緻歉道:“猴子哥太對不起了,這幾年離了家總睡不踏實,不枕着刀睡不着,回家這毛病也沒改了,沒傷着你吧?
”
馬越都道歉了,馬玩還圖什麼呢?
搖着頭沒好氣地将盒子遞給馬越,說道:“沒傷着,給,賀禮。
陵水河畔最肥沃的三十頃良田,我一直代你照看着,收成的錢也送到川中府上了。
拿你的東西給你賀喜,别嫌兄長小氣啊!
”
“啊?
我的?
”馬越接過盒子打開翻看了一下,詫異地問道:“你沒弄錯?
我什麼時候在涼州有地了,還一下子三十頃?
”
“我的不都是你給的。
這些年來來去去弄了五十頃地,我還給自己留了二十頃。
”馬玩沒好氣地看了馬越一眼,“幹嘛,那二十頃你也想要啊,我跟你說想都别想,你得給兄長留點啊。
”
“不是,唉,算了說不清。
先回去吧,等我梳洗一下。
”
馬玩倒是夠大氣,給自己的比留下的還多,但馬越拿在手上總覺得燙手,無論怎麼想他都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道坎兒,馬玩一個厮殺漢手裡能有什麼錢,這些地是怎麼來的?
馬越都不想去問。
無論如何,今天不是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得去娶妻了。
想到數年未見的蔡琰,他早已堅如鐵石的心也泛起絲絲漣漪,現在,那一襲白衣的少女應當長大了。
莫道寒雪太無情,一年一歸最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