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霈順着顧輕舟的目光,也看到了康昱和他的女伴。
他饒有興趣,道:“今晚這頓飯有意思。
”
完全是看戲不怕台高。
顧輕舟在桌子下輕輕踢了他一腳,道:“收斂一點,我們就是來吃飯的,别說話。
”
司行霈道:“我們是來約會的,司太太。
”
顧輕舟抿唇笑了。
兩人坐定,開始點菜。
依照司行霈的性格,每次點菜先上一桌子,這次卻格外節省,隻點了兩個人份,然後要了一瓶威士忌。
司行霈對顧輕舟說:“你也喝點酒,驅驅寒氣。
你最近冷得都不能動彈,像冬眠的蛇。
”
顧輕舟道:“什麼比喻!
”
司行霈笑道:“那就是像一隻凍傻了的貓。
”
顧輕舟又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司行霈皮糙肉厚,顧輕舟踢上去,他根本沒反應。
他們這桌酒上來了,葉妩和蘇鵬才到。
葉妩穿着顧輕舟送給她的那件貂皮大氅。
貂皮毛茸茸的領子,襯托出一張白玉無瑕的面容。
她薄妝淺黛,比往日學生裝扮要成熟些。
雙頰紅撲撲的,眼睛明亮。
葉妩一進來,在侍者的幫襯下脫了大氅,露出一件天水碧的長款夾棉旗袍,清新淡雅。
她的目光直接找尋顧輕舟。
看到顧輕舟的确來了,她心中稍安,沖顧輕舟微笑。
顧輕舟亦沖她微笑。
司行霈瞥了眼,然後對顧輕舟道:“倒也般配。
”
顧輕舟的審美裡,蘇鵬還是挺像外國人,深眼窩高鼻梁的。
她道:“這個人腦子靈活。
”
司行霈又看了眼。
他倒了酒,跟顧輕舟碰杯,說:“謝謝太太請我吃飯。
”
顧輕舟詫異:“不是你請?
”
“胡說,分明就是你請。
”司行霈淡淡道,然後将一口威士忌抿入口中。
烈酒似一團火,燒灼喉嚨,點燃了胃,渾身的皿液都沸騰般。
司行霈滿意點點頭,又說:“酒不錯,謝謝太太。
”
顧輕舟道:“錢包給我。
”
司行霈就掏出自己的錢夾子。
顧輕舟拿過來數了數,的确是厚厚一疊子錢,足夠吃飯的。
“那好,我請客。
”顧輕舟笑道。
她不太明白,司行霈計較這個幹嘛?
感覺司行霈不懷好意,卻又不知哪裡不對勁。
顧輕舟也抿了一口酒,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酒氣直直往頭上沖。
幸好她隻喝了小半口。
“這洋酒好烈,不如白酒。
”顧輕舟道,“以後喝白酒。
”
司行霈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你不是常說,我們倆是舊時代的老派人嗎?
想跟你趕個時髦,你又不樂意了?
”
“老派人就老派人吧,是時代局限了我們,又不是我們不肯上進。
”顧輕舟道。
兩個二十來歲的人,說起話來,愣是像七老八十。
像他們這麼大,不追求時髦,不跟上潮流,把自己埋在舊時代的廢墟裡,就是不求上進。
顧輕舟還描補。
她一描補,司行霈就笑了:“都聽太太的。
”
他們這桌,兩口子開心唠起了家常。
那邊卻有了動靜。
顧輕舟一擡眸,就睜大了眼睛:原來,康昱帶着他的女伴,去和葉妩、蘇鵬打招呼,然後要求并桌。
侍者正在幫他們,把桌子合并在一起。
康昱的女伴不是很樂意,低聲道:“這樣不好吧?
會打擾旁人的。
”
她其實真正的意思,是旁人會打擾他們倆。
康昱卻不以為意:“沒什麼打擾的。
你不想認識我的朋友麼?
”
談話需要技巧,一句話說得女伴心花怒放。
葉妩也在跟蘇鵬低語。
蘇鵬不介意,葉妩則有點尴尬。
司行霈看了眼,了無興趣收回了目光。
他一開始還覺得有趣,看了幾眼就又覺得乏味。
年輕人談戀愛,有點滑稽。
依照司行霈的性格,是不會如此行事的,他會直接上手去搶,甚至會把競争者弄死。
“你緊張什麼?
”見顧輕舟一動不動看着,司行霈好笑,将她的視線拉回來。
顧輕舟回神:“會打起來嗎?
”
“難說。
”司行霈道。
顧輕舟道:“我在看阿妩,看看她是否跟我求助。
”
司行霈道:“沒必要,這是很私人的事,誰插手都裡外不是人。
”
顧輕舟心神微斂,深以為然。
司行霈看似沒什麼文化,思想卻是有深度的。
他們這桌的菜先上了。
顧輕舟還在看,就見切成一小塊的牛排,遞到了她面前。
“吃吧。
”司行霈道。
顧輕舟看着這個,表情略微變了下。
“怎麼了?
”司行霈不解。
顧輕舟則搖搖頭。
“真不說?
”司行霈聲音低了幾分,似有威脅。
顧輕舟道:“我想起了司慕”
司行霈臉色微沉。
顧輕舟繼續道:“那時候,魏清嘉請我吃飯,司慕也在。
他一上來,就幫魏清嘉切好牛排。
”
司行霈的臉色微霁。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腦袋:“那時候我不在,你受了委屈。
”
顧輕舟就是想起這一幕,故而想到了司慕。
想到司慕時,再想到他慘死,神色才不好看的。
“沒有,隻是想到了這一幕,印象很深刻。
”顧輕舟道。
司行霈不想批評司慕,畢竟他去世了。
死者為尊,這點司行霈也遵從。
他問顧輕舟:“要不,這牛排還是我吃?
”
顧輕舟搖搖頭,自己叉了一小塊,放入口中。
既然提到了司慕,溫馨的氣氛也全毀了,顧輕舟就打算問問心中疑惑。
她時常想問,司行霈有沒有查到芳菲和司慕的死因。
隻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多,顧輕舟總不忍心破壞了司行霈的好心情。
現在,她可以問了。
“有眉目嗎?
”顧輕舟問。
司行霈切好一塊牛排,丢入手邊的酒杯中:“輕舟,你看”
顧輕舟不解。
司行霈道:“兇手得逞之後,就徹底沉入水底。
兇手不動,我就很難抓到,就像這沉入酒杯中的牛排。
我能做的,是等這塊牛排發酵,變味,然後慢慢浮上來。
到現在為止,我隻能查到一個兇手。
”
顧輕舟心中咯噔了下。
她微微咬唇:“是我嗎?
”
“是你。
”司行霈道。
顧輕舟眼底,閃動着水光,她的情緒似無法自控,問:“都這樣了,你不懷疑我?
”
“不懷疑。
假如是你出手,我應該查不到你才是。
”司行霈道。
“也許我反其道而行呢?
”顧輕舟又問。
司行霈笑道:“我不蠢,輕舟,我從未懷疑你。
”
兩行清淚,沿着顧輕舟的面頰滑落。
司行霈伸手,替她抹淚:“你是不是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