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神色微緊,看着顧輕舟。
顧輕舟知他誤會了。
“不不,我很榮幸能任院長,并不是來推辭的。
我之所以先說,免得耽誤了學校正常的運轉。
”顧輕舟笑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
她原是打算客套的,順便問問醫學院的事。
後來見校長如此緊張,顧輕舟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她沒什麼特别敏感的身份,可葉督軍很器重她。
學校不是軍隊,校長是手無寸鐵的學者,他怕葉督軍怕得要命。
山西是葉督軍的天下,他想要一槍斃了誰,就可以一槍斃了誰。
葉督軍親自發話,校長就要善待顧輕舟。
在校長眼裡,顧輕舟是葉督軍的親信。
顧輕舟的一句話,可能會引發學校内部的讨論和研究。
所以,顧輕舟不問了,也不說了。
她隻是來打聽情況的,不是來給旁人添麻煩的。
她又說了幾句,就要和司行霈告辭。
校長和她握手作别。
離開了校長家,顧輕舟心中就徹底輕松了,把此事也放在腦後。
“還去葉督軍府上蹭飯嗎?
”司行霈打趣她。
顧輕舟心情好,不與他一般見識:“不了,找個好地方,我們去喝點酒。
”
司行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又捏了下臉:“真乖,乖孩子!
”
顧輕舟蹙眉把頭發理順:“不要總是摸頭,我又不是小狗。
”
司行霈不以為意。
太原府好吃好玩的地方,差不多逛遍了。
司行霈想了想,想起前不久才開業的那家酒樓。
酒樓在一處很偏僻的街道上,裝修得簡樸,不過店裡很幹淨,食材也新鮮,大廚的手藝極好。
“......去嘗嘗。
”顧輕舟笑道,“你什麼時候去的?
”
“上次跟霍爺去的。
”司行霈道。
她阖眼打盹,不再開口,任由司行霈的汽車穿過繁華鬧市區,一路往偏遠的街道開。
到了酒樓時,需得穿過一條狹長胡同,司行霈停了車。
顧輕舟出門穿的是高跟鞋,踩在胡同的土路上,差點就陷進去。
她問司行霈:“你知道為何太原府的胡同裡,都是土路,而嶽城的弄堂裡都是青石闆路嗎?
”
司行霈根本沒留意到這點細節。
“為何?
”司行霈問。
“因為西北少雨,嶽城多雨。
江南連綿的雨水,有時候能下半個月,弄堂裡不墊上青石闆,根本沒發下腳。
太原也下雨,雨天卻不會那麼誇張,泥濘的時候還能忍耐,忍忍就過去了,不值得花錢專門鋪路。
”顧輕舟道。
司行霈聽得一愣一愣。
然後他問:“真的?
”
“假的。
”顧輕舟哈哈笑起來,“其實沒有根據,是我自己揣度的。
”
司行霈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下。
“你沒事琢磨這些作甚?
”司行霈問她。
顧輕舟道:“将來可以說給小孩子聽。
要不然,孫兒孫女圍繞膝下的時候,我跟他們說什麼故事呢?
沒故事,還算合格的老太婆嗎?
”
司行霈心中一暖。
顧輕舟随手在他面前,勾勒一幅藍圖。
他看到了明亮平坦的前途。
他眼前的世界變了:他老了,顧輕舟也老了。
兩個人沿着海堤散步,顧輕舟問他:“你知道海水如今的泡沫,預示着即将刮什麼風嗎?
”
想到這裡,司行霈就笑了。
“你老了之後,仍是很博學睿智。
”司行霈輕輕又揉了她的頭發,“會是最好的祖母。
”
“這個是肯定的,我的孫兒孫女們肯定很愛我。
”顧輕舟得意起來。
司行霈哈哈大笑。
顧輕舟又說:“孩子們肯定不愛你。
”
“為什麼?
”司行霈不服。
“你脾氣不好,又愛擺長輩的威嚴,裝腔作勢的,他們才不要搭理你。
”顧輕舟道,“我那時候老了,手掌是溫熱柔軟的,身上幹淨,有一點熏檀香的味道,腦子裡有天南地北的好故事,口袋裡有香甜可口的果糖......”
司行霈被她說得心中急躁了起來,恨不能立馬老去。
他可以牽着顧輕舟散步,然後從她的口袋裡掏糖吃。
“真好。
”他道。
說着話,他們就穿過了胡同,到達了酒樓門口。
酒樓很簡樸,遠遠就能聞到飯菜的清香。
司行霈低聲對顧輕舟道:“這裡的消費一點也不低,菜是極佳的,最适合偷偷摸摸的約會。
”
顧輕舟啐他:“你腦子裡就沒點正經東西?
”
司行霈還想要打趣幾句,卻發現顧輕舟突然用力挽住了他的胳膊,幾乎把自己貼在他身上,露出罕見的親昵和熱絡。
他不解,低頭看了眼顧輕舟。
顧輕舟高高揚起下巴,一副倨傲姿态,不瞧司行霈。
司行霈心中突然疼了下,疼得很劇烈。
他知道,顧輕舟想起了往事。
往事裡的他,總是逼迫顧輕舟和他約會,卻又不能見人,總是偷偷摸摸的。
司行霈的話,勾起了顧輕舟的難堪。
如今,她是名正言順的司太太,所以她要揚起她的臉,不懼任何目光。
“司行霈啊,你從前真混賬。
”司行霈内疚罵了自己。
他不再說什麼,和顧輕舟上了二樓。
他們進來時,正有一位客人上樓,帶着英倫淑女帽,帽子的邊沿寬大,又綴了面網,幾乎将她整張臉籠罩其中。
他們上樓時,對方已經踏上了二樓。
等顧輕舟他們到了二樓,對方身影婀娜,消失在雅間的後面。
“好熟悉。
”顧輕舟想。
司行霈卻跟她耳語:“剛才那個,是不是......”
他悄悄說了個名字。
顧輕舟一想,的确是熟人的身形,司行霈的記憶力比她好多了。
“對對,就是她。
”顧輕舟道。
司行霈立馬對夥計道:“我們要這間雅間。
”
他指了一間,正好在方才進入女子的隔壁。
他聲音很輕。
同時,他塞給夥計兩個銀元。
夥計大喜,恭恭敬敬把那隔壁雅間讓給了司行霈和顧輕舟。
“幹嘛?
”顧輕舟拉司行霈,“萬一......”
“萬一隔壁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事,撞破了不好?
”司行霈道,“沒關系,撞破了我也裝作不知情。
”
顧輕舟無奈搖搖頭。
她不再說什麼了。
今天是出來慶祝的,顧輕舟隻想把心思放在她和司行霈身上,其他事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