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七有個習慣,走路時總喜歡折段樹枝拿在手裡搖晃,“你怎麼看姬道元這個人?
”
夏玄拾階而上,“你指哪方面?
”
“都說說。
”黃七随口說道。
夏玄沒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方才出言說道,“這個人很聰明,很有教養,禮數非常周全,慮事也很是長遠。
”
“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個好人?
”黃七追問。
“那得看對誰而言。
”夏玄說道。
“我才不管别人,我隻關心你,是我問的不好,怎麼說你才能明白我的意思呢?
”黃七愁惱搖頭。
夏玄止步回頭,“你是想問此人日後會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敵人?
”
“對,對,對。
”黃七連連點頭。
“不一定,”夏玄說道,“你别看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其實這個人骨子裡是很嚴肅的,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任何擋他路的人他都不會手下留情。
”
“我怎麼感覺這個人挺随和的。
”黃七存疑。
“那是你的錯覺,這個人其實一點都不随和,”夏玄轉身上行,“他這次過來帶了三件禮物,剛才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你也在場,他說的什麼你都聽到了,他在送我禮物的時候提到了贈糧,解惑,救命這三件事,一件事情對應一件禮物,他吃了咱們的糧食,就送你一個玉镯。
我曾經在他和李懷虛參悟神石天書遭遇瓶頸時指點過他,他就将自己和李懷虛參悟天書所得的法術回贈給我…...”
“你也沒要啊。
”黃七搖頭。
“反正人家是送了,要不要那是我的事兒,”夏玄說道,“咱們先前在太山幫助過他們,他就回贈了咱們一副帶有他和李懷虛靈氣的碗筷,這副碗筷其實就代表他們兩個欠咱一個人情,以後他們一定會還的。
”
“哦。
”黃七點頭。
夏玄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這個人跟裴一帆不一樣,他并不想跟我們做朋友,而是欠人情就還人情,人情還完了,他也就不欠咱們什麼了,以後如果咱們擋了他的路,他也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
“你這麼說我就懂了,還是你想的深。
”黃七心悅誠服。
上山的台階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處較為寬敞的平台,二人說話之間到得第二處平台,見有樹枝探伸擋路,夏玄便停下來掰折清理,“他這次過來除了還咱們的人情,也向咱們表達了善意,同時也在警告咱們。
”
黃七不解皺眉,“警告?
不會吧,他好像沒說不好聽的話。
”
“警告不一定就是難聽的話,也可以說的很婉轉,”夏玄說道,“你應該注意到他先後多次問我想不想做夏帝,還問我如果九州盟扶持我做夏帝,我可不可以既往不咎。
”
“對,這些話他的确說過。
”黃七點頭。
夏玄清理了樹枝,繼續拾階而上,“他這些話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可以替九州盟做主,在參悟神石天書之前他隻是玄天宗的一名弟子,但參悟了神石天書之後,他竟然可以替九州盟做主,這就說明芈天罡賦予了他和李懷虛很大的權力,在這種情況下,誰跟九州盟作對,就等同跟他和李懷虛作對。
”
“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是這麼回事兒。
”黃七再度點頭。
“還有,”夏玄繼續說道,“他剛才還說過希望夏帝以後跟他們是同一陣營的,不然他們以後對抗神靈就會多有掣肘,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間接告訴我他們以後會成為能夠跟神靈抗衡的仙人,而我沒有參悟神石天書,以後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你說這是不是警告?
”
“唉,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去雲崖山參悟神石天書。
”黃七惋惜遺憾。
“我話還沒說完呢,”夏玄說道,“剛才談話,他不但多次提到李懷虛,還帶來了李懷虛的靈氣信物和李懷虛參悟道石天書的心得法術,他想表達什麼?
他想告訴我他和李懷虛關系非常好,二人的立場也是一緻的,如果有朝一日我真敢對九州盟不利,他和李懷虛就會聯手對付我。
”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黃七無奈搖頭,“哎,我的腦子真不夠用啊,我隻看到他對你客客氣氣的,還給你送東西,你說的這些我愣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
夏玄再度說道,“你剛才說我當年應該去參悟神石天書,你應該還記得當年的細節,在咱們送朱尚忠去歸元派的時候,咱們在鎮子西面遇到了南荒來的姬千尋和芈正他們,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而且當時我已經得到了梁州陰術,按照姬有德的說法,我隻要晉身紫氣就夠用了,接下來我隻需要老老實實待在玄雲宗練氣就行了,也沒必要冒着被朝廷追殺的風險跑去參悟神石。
”
“好像是這麼回事兒。
”黃七點頭。
夏玄又道,“後來咱們知道參悟神石天書真的能夠成為與神靈抗衡的仙人,但那時候也已經晚了,因為随着神石天書的玄機被衆人逐漸領悟,神石上的字迹也在逐漸消失,那時候就算我厚着臉皮去了雲崖山,也看不到天書的全文了。
”
聽得夏玄言語,黃七随即出言寬慰,“我以後不提這茬兒了,省得惹你生氣。
”
“我也沒生氣,”夏玄說道,“能有現在的成就,我已經很滿意了,而且姬道元這次過來也間接提醒了我,我的确應該仔細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了,不能總像以前那樣被外力推着走。
”
“不着急,時間有的是,可以慢慢想。
”黃七說道。
二人說話之間來到山腰廣場,由于姬道元帶來的禮物還在廚房,二人便往廚房去。
黃七很喜歡那隻綠瑩瑩的玉镯,戴在手腕上反複端詳。
雖然知道姬道元不會像夏黎那般算計黃七,夏玄還是不放心,仔細檢試過玉镯,确定沒有古怪方才将玉镯還給了黃七。
此時太陽已經下山了,夏玄便開始整治年夜飯,面餅是現成的,隻需再整治幾樣菜蔬就行。
夏玄做飯很快,隻用了兩刻鐘便做好了四樣菜蔬,一道冬筍木耳和一道素炒葵菜是給黃七準備的,除此之外還有一道豆豉魚和一小碗蒸臘肉。
之前夏黎送來的禦酒還有幾壇,二人随即對坐吃飯。
飯後夏玄并沒有回房間,而是自山中四處遊走,黃七回房将玉镯放進了自己梳妝台,随即又将此前自太虛神靈洞府帶回來的首飾翻出來打量觀賞,等了許久不見夏玄回來,便出門尋找,她嗅覺異常敏銳,很快便自驢棚裡找到了夏玄。
眼見夏玄看着毛驢出神發愣,黃七随口問道,“你不睡覺,盯着毛驢幹嘛?
”
夏玄多有怅然,“咱們在玄雲宗住了好幾年了,這些牲畜也陪了我們許久,我真不舍得離開這裡,也不忍心抛棄它們。
”
“你要去哪兒?
”黃七有些緊張。
“我的身份很快就會暴露,你的身份很可能也暴露了,”夏玄說道,“咱們再住在玄雲宗很不安全了,而且我也不太想過多的參與神仙争鬥,我想離開這裡,不再摻和朝廷和九州盟的事情,而且我的法術也隻是剛有雛形,也需要時間進行推演提升。
”
“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把我也扔了呢,”黃七如釋重負,“你想去哪兒?
”
“哪兒都行,隻是不能再在玄雲宗待了,敵在暗我在明,遲早出事兒。
”夏玄說道。
黃七想了想,說道,“咱們正好要去不周山,順便兒出去找找,找個好地方搬過去。
”
“可以,”夏玄點頭,“毛驢和豬我也想帶走。
”
“哈哈,雞不要啦?
”黃七笑問。
“要,也帶走,”夏玄說道,“其實我知道不應該帶它們走,如果把它們都帶走,九州盟和朝廷的人就可能猜到我們很可能隐居在西荒的什麼地方,但我就是不忍心扔下它們,沒人飼喂,它們會餓死的。
”
“到時候再說,”黃七說到此處突然想起一事,“對了,雲裳不是讓你在山上等她嗎,咱們明天一走,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她來了找不到你怎麼辦?
”
夏玄說道,“我感覺她應該不會來找我了,就算她真的來了,找不到我也可以留下書信,再說牲畜還在呢,我總得土遁回來飼喂照顧。
”
“行了,别在驢棚待了,臭烘烘的。
”黃七拉着夏玄走出了驢棚。
出得驢棚,二人緩步走向房間,夏玄說道,“我準備等朝廷半個月,半個月之後再沒動靜,我們就搬家,搬家之前我得出山一趟。
”
“出山幹什麼?
”黃七問道。
“殺人,”夏玄說道,“我可以不當夏帝,也可以不再參與朝廷和九州盟的恩怨,但姬有德遺書中提到的那十幾個人必須殺掉,這是皿仇,非報不可。
”
“好,我陪你去。
”黃七說道。
“到時候再說吧。
”夏玄未置可否。
二人說話之間回到房間,眼見夏玄沒有邀請自己進屋的意思,黃七便回了自己房間。
一夜無話,次日早起,二人帶上幹糧,關門落鎖,動身趕赴不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