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志剛和丁玉琴整整鬧了半個月，還在罐頭廠門前拉橫幅，說罐頭廠逼死人，皿淋淋的兩條人命。

　　罐頭廠領導實在沒辦法，不得不派人出來跟葉志剛和丁玉琴溝通。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夫妻這麼鬧騰，無非是為了錢。

　　葉志剛和丁玉琴很快提出了他們的條件。

　　第一，罐頭廠分給葉招娣父母的房子不能收回去，必須還是他們葉家的。

　　第二，葉志剛和丁玉琴要頂班葉招娣父母在罐頭廠裡的工作。

　　第三，原先答應要給的賠償金，必須原封不動繼續給，不能少一分錢。

　　葉志剛和丁玉琴根本是獅子大開口，按照國營廠的頂班制度，父母意外身亡，工作可以由子女頂班是可以的；但是哥哥身亡，還有嫂子身亡，竟然由弟弟和弟妹頂班，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葉志剛就是個街溜子，他從來不講什麼道理，就跟毒蛇一樣，盯上了就咬住，不得目的誓不罷休。

　　這件事情在當時社會上鬧出了不小動靜，葉志剛還找了報紙媒體，拉着葉招娣和剛剛滿月的葉小滿出去賣慘，事情越鬧越大。

　　後來罐頭廠領導層不得不妥協，要頂班工作可以，但是賠償金隻能給一半，沒有說全都要這樣的好事。

　　葉志剛和丁玉琴見好就收，一個星期後穿着工作服，開開心心的上班去了。

　　他們還住進了罐頭廠分給葉父葉母的屋子。

　　一開始，在左鄰右舍這麼多雙眼睛注視下，葉志剛和丁玉琴還裝一裝，給葉招娣和葉小滿一口飯吃。

　　漸漸地，他們這對夫妻兩人的真面目，逐漸露出來，開始苛待葉招娣姐弟兩人，葉招娣為了照顧弟弟，不得不從學校退學，成了丁玉琴呼來喚去的小丫頭，在家裡當牛做馬。

　　就連葉志剛和丁玉琴夫妻的洗腳水，都是葉招娣端的。

　　因為隻有葉招娣努力幹活，丁玉琴才會勉強給他們一點吃的。

　　日子漸漸過了五年，葉招娣從十歲變成十五歲，葉小滿也五歲了，能勉強照顧好他自己。

　　葉招娣不再留在家裡，而是出去找工作。

　　七十年代哪裡有什麼像樣的工作，更何況葉招娣當時隻有十五歲。

　　她在去裁縫鋪子裡當學徒之前，曾經去翻過垃圾桶，去收過破爛，去又髒又悶的廚房裡洗碗，在大冬天的時候幫人洗衣服……就賺那麼一毛兩毛錢。

　　哪怕這樣，丁玉琴放葉招娣出去的條件，是要她每個月上交五塊錢。

　　如果葉招娣不上交錢，丁玉琴就要把他們姐弟兩人趕出去！

　　這些年，葉志剛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在進入了罐頭廠後，竟一路平步青雲，都坐上了保衛科科長的位置，丁玉琴在生産車間裡也混得如魚得水。

　　周圍鄰居們都畏懼葉志剛的科長身份，所以哪怕丁玉琴真的把葉招娣姐弟兩人趕出去，鄰居們也不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最多是背地裡啐葉志剛和丁玉琴一口。

　　葉招娣無處可去，不得不答應丁玉琴的要求，每個月上交五塊錢。

　　就是因為日子實在是艱苦，所以上次裁縫鋪子周根柱不肯給錢時候，葉招娣才會那麼兇狠的拼命。

　　說回眼前。

　　葉招娣開門後，葉志剛和丁玉琴明明聽到了開門聲，但是兩個人連頭都沒擡一下，更懶得看葉招娣一眼。

　　三人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三菜一湯，有一份香噴噴的紅燒五花肉。

　　丁玉琴夾了一塊五花肉，放到他兒子碗裡，“富貴，吃肉。
這紅燒五花肉是媽專門給你燒的，多吃一點，吃光光。
免得一些叫花子，手腳不幹淨，偷吃我們剩下的五花肉。
”

　　葉富貴今年六歲，腦袋大身子大，被養成了一個大胖小子，吃得滿嘴油光，擡頭瞪了葉招娣一眼，大聲說。

　　“媽，這是我們家，為什麼要收留兩個叫花子，把他們趕出去！
這樣就沒人偷吃我們家的五花肉了！
”

　　“富貴說的真好！
叫花子就應該趕出去！
等哪天媽把他們掃地出門，讓他們到大馬路上去要飯。
”丁玉琴呵呵笑着，說着最殘忍的話。

　　葉富貴大聲附和，“叫花子，去要飯！
叫花子，滾出去！
這裡是我家！
還不快滾出去！
”

　　他光說還不夠，拿起桌上啃排骨留下的骨頭，沖着葉招娣扔了過去。

　　小小的孩子完全繼承了葉志剛和丁玉琴的惡毒。

　　葉招娣微微低着頭，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頭，用力捏緊着。

　　這裡明明是她家！
是她家！

　　可是她連反駁一句都不能。

　　小時候，葉招娣曾說過類似的話，葉志剛一巴掌打過來，讓葉招娣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

　　“小兔崽子，一個沒爹沒娘的野種，也敢這麼跟我說話！
”

　　自那之後，葉招娣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寄人籬下，為了活下去，為了弟弟，她不得不忍着。

　　無論是丁玉琴說的話，還是葉富貴的侮辱諷刺，葉招娣全都當做沒聽到，她隻要守着弟弟就好。

　　葉招娣從客廳走過，走向屋子後面。

　　在後面是幾家人共用的廚房，葉志剛蠻橫的從共用地方隔了一個位置，當做葉招娣姐弟兩人的栖身之所，他們徹底霸占了葉家。

　　鄰居們敢怒不敢言，葉招娣和葉小滿所住的地方，四面通風，夏天悶熱，冬天寒冷，下雨天還會漏水。

　　但是他們已經住了整整五年了。

　　葉招娣最大的願望，就是等她攢夠了錢，帶着弟弟搬出去。

　　哪怕她已經足夠忍氣吞聲，但是丁玉琴還是不肯放過她。

　　啪嗒！

　　丁玉琴把手裡的筷子一放，斜着眼睛瞪着葉招娣，“葉招娣，你别走，把話跟我說清楚！
你現在每天早出晚歸的，到底是去做什麼了？
”

　　葉招娣不得不停下腳步，“我在裁縫鋪子當學徒。
”

　　“學徒，呵呵？
”丁玉琴面色逐漸兇狠，“葉招娣，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你一個做學徒的，怎麼穿得起五塊錢一件的襯衫？
你倒是說啊！
”

　　那件帶着蝴蝶結的海軍藍襯衫，是葉招娣沒藏好，被丁玉琴看到後搶了去。

　　當時丁玉琴就逼問葉招娣，她一個身上找不出幾毛錢的人，為什麼會有錢買新襯衫，“死丫頭，你是不是偷偷藏了錢？
我要搜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