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人家說的很明白，現在手裡有白面，有雞蛋，還有肉，如果不和她拆夥，像是他們這些人要占人便宜。

　　 苗詩文立刻說：“這個容易，從他們來的那個月開始算，我們一共吃了多少糧食，平均攤到每個人頭上多少，最後總量減掉，就是該退給她的。
”

　　 謝承志向王小雅說，“王知青，麻煩你叫石知青出來，我們馬上就算。
”

　　 王小雅有些忐忑，看看陳旭東說：“要不，我再勸勸？
”

　　 陳旭東沉吟一下，搖搖頭：“先叫她出來吧。
”

　　 王小雅這才跑過去。

　　 隔一會兒，石美君冷着一張臉跟着王小雅出來，睨着苗詩文問：“你是說，你每天出多少糧食都有記錄？
”

　　 苗詩文把自己的本子轉過來推她面前：“這才幾分鐘的時間，我也造不出這麼多假，你怕我算的不對，可以自己算。
”

　　 石美君老實不客氣的坐下來，看到她翻到的日期，上邊明明白白寫着他們這批新知青來知青點的日期，還記錄着哪一個知青帶了多少糧食，粗糧多少，細糧多少，就忍不住撇嘴：“算的真細。
”

　　 楊愛軍在旁邊陰陽怪氣：“幸好算的細，不然有人說我們的帳不明不白，占别人便宜。
”

　　 石美君咬唇，擡頭瞪他一眼，再往後翻，就是一天稱出多少糧食，吃的什麼，覺得頭疼，推給苗詩文說：“你算吧，算完給我看就行。
”

　　 這還是個領導。

　　 哪來的毛病？

　　 祝曉敏揉了揉額頭站起來：“我去看看鍋。
”擠開幾個人出去。

　　 她一走，對面又坐着一個石美君，陸明峥也不想呆了，起來跟着擠出去，見她真的去攪了攪鍋，跟過去已經能聞到羊肉香，笑看她問：“你怎麼做到的？
”

　　 祝曉敏擡頭看看他，歎口氣問：“你就沒有發現，除了偶爾的幾回，頓頓飯都有野菜？
”

　　 問的人問的沒頭沒尾，答的人也沒頭沒尾，卻居然都明白對方說什麼。

　　 陸明峥點頭：“以前也是啊。
”

　　 祝曉敏搖頭：“以前的野菜，大多是做菜吃，偶爾會做在飯裡，可是今年，都是和飯一起。
”

　　 “怎麼說？
”陸明峥問。

　　 祝曉敏說：“比如說，以前我們烙雜糧面餅，就隻是雜糧面餅，最多面裡揉一些野菜。
可是今年，我會做成帶餡的，那餡裡有一大半可都是野菜，可裡邊再加點粉頭或雞蛋碎，味道拌好了，比原來的雜糧面餅好吃很多，其實真正的糧食反而用的要少一些。
”

　　 從今年春天開始，每次上山勞動，她都要大家盡量采點野菜之類的回來，這半年就沒有停過。

　　 陸明峥仔細想想，最近吃過幾次雜糧面餅，如果不算餡的話，面餅确實要薄很多。

　　 祝曉敏又說：“還有，發面雖然麻煩一點，也比死面更能飽腹，口感還要好很多。
”

　　 發面升糖快，還是上一世她接觸一個糖尿病病人知道的，想不到重活一世可以用在這裡。

　　 怪不得她不管是玉米面還是高梁面，都很少做死面窩頭，而是做發面的發糕或饅頭，甚至是菜包子。

　　 陸明峥微微點頭：“也就是說，糧食是這樣一天一天，一點一點省出來的？
”

　　 祝曉敏笑笑，點點頭，歎氣說：“其實，這隻是一個小把戲，畢竟少了糧食，大家當時吃飽了，可是餓的也快，可他們隻會以為是因為勞動消化得快。
”

　　 這個年代，大多數人都在餓肚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從嘴裡多摳點糧食出來，還真是不容易。

　　 “所以，你又加了晚飯，緩解饑餓，也盡量少用糧食？
”陸明峥問。

　　 晚上大多以菜湯、菜粥為主，菜湯裡會用澱粉勾嵌，有點稠度，菜粥是會放少量的米，雖然東西不多，可是有這些東西墊肚子，晚上更好入睡。

　　 祝曉敏點頭：“午飯跟着大隊部吃的時候，晚飯就更簡單。
”

　　 大隊部的夥食雖然不怎麼可口，卻是實打實的糧食。

　　 陸明峥點點頭，側頭看看還在算帳的一群人，低聲問：“你……沒有想過離開這裡？
”

　　 祝曉敏回頭看他，笑笑問：“回城嗎？
城裡人不也在餓肚子？
”

　　 城裡人雖然每個月吃固定的供應糧，可也隻有供應糧，萬一不夠吃，再想買糧，不但要糧票，也經常沒處買去。

　　 陸明峥說的認真：“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

　　 祝曉敏：“……一口不夠我吃呢？
”

　　 陸明峥：“……”

　　 為什麼這女人的腦回路總和他不一樣？

　　 祝曉敏卻不等他再措詞，擡頭望向上方的夜空，輕聲說：“陸明峥，我不會嫁給你，不是你不夠好，是我不想，我再也不想讓任何人束縛住我的人生。
這個世界會好的，我也會離開這裡，可不是現在，也不會是為了吃飽肚子。
”

　　 所謂靠山吃山，城裡可沒有這滿山遍野的野菜讓她施展，其實要想填飽肚子，在村裡比在城裡還容易一些。

　　 她的前半段話說出來，讓陸明峥的心先是沉入谷底，又跟着忽忽悠悠的飄了回來，最後聽到後半段，又燃起一些意動，不自覺的問：“那，離開這裡之後呢？
你總不會一直一個人吧？
”

　　 “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自由自在的。
”祝曉敏反問。

　　 陸明峥保證：“就算和我結婚，你也一樣自由，我不會束縛你。
”

　　 祝曉敏搖頭：“陸明峥，兩個人在一起，不是努力就行的，除了彼此相互的了解和包容，還有外界太多的幹擾。
”

　　 上一世，她面對的不止是和陸明峥之間惡劣的關系，還有陸家人對她的輕視和冷漠，他們也都努力過，可是卻是那樣悲慘的收場。

　　 陸明峥不是很明白，也不知道從哪裡反駁，隻是不滿的低聲嘀咕：“像是你經曆過似得。
”

　　 她還真的經曆過。

　　 祝曉敏回頭看着他，微微一笑。

　　 就因為她經曆過，所以，這一世她才能躲開聶一飛的算計，才能放手，還彼此一個自由。

　　 她的這個笑容，燦爛而孤豔，晃花了陸明峥的眼，他張了張嘴，卻再沒有說出什麼。

　　 這一刻，他隻覺得離她很近，像是，能讀懂她的心思，可他又覺得離她很遠，遠到任憑他怎麼努力，都抓不到她的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