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主家已經選定了位置，那我就沒那麼多的事情需要做了，倒也可以清閑。
而心中的疑慮，在趙軒海帶我去看過他選定的新墳址之後，也慢慢消退了。

　　原因很簡單，如果說現在的墳址隻能讓他們家發達到這個地步，就已經到頭了的話，那麼新選定的地方，卻可以讓他們家至少在此基礎之上再富上三代。

　　我在村裡雖然這麼多年，但并非是專門研究風水的，對周圍的山勢地形風水之類的也沒有觀察的太仔細過，竟然沒有發現過這一片寶地。

　　而更加讓我覺得稀奇的是，這一片地方雖然也在墳山上，但竟然沒有墳頭。

　　按理來說，這樣的寶地，不可能沒有人發現過。
可事實勝于雄辯，眼前已經說明了一切。
也就是說，從未有人注意到這個地方，那就更沒有人把這裡選作墳茔。

　　這麼一來，我對于趙軒海的看法，不禁有些改觀了。

　　看起來，他也行不是什麼都不懂的。
或者也可以這麼說，就算他自己不懂，他的身後，也一定有懂行的人，而且不僅是很懂行，還很了解我們村墳山上的風水。

　　隻不過，這樣的人，我倒是一時想不出來。

　　遷墳是件大事，雖然趙軒海祖墳的地方棺材不算多，但也有九具。
我們村裡隻有一隊八仙，實在是湊不上那麼多，和趙軒海商量分幾天進行，趙軒海卻不肯同意。

　　他堅持，要麼不動土，隻要動土，就必須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的墳頭都遷走。

　　這可就難壞了我了！

　　情急之下，我隻得跟他解釋道：“趙大哥，真的不是我不幫你，也不是我想要從你這裡敲到點兒什麼才故意給你設卡。
這事情你自己應該也是明白的！
我們村隻有一隊八仙，九口棺材，每一口，都必須有八仙來擡。
您拿不出人手，我也拿不出人手。
不懂行的人，怕是會中途出大錯的。
你看，能不能寬限一下時間？
”

　　趙軒海聽罷頓時臉色一沉，我倒也發現了，他每每在提到時間的時候，臉色就會突然變得很難看。

　　我真是理解不了，為什麼他對時間卡的這麼死。

　　但即便如此，我說的也是實情，他拿不出人手來更是必然的事情。
因此，我也不怕他黑臉，靜靜地等了一會兒，他自己就先服了軟。

　　他對我說道：“好吧，那就多給一天的時間，你怎麼也要幫我湊出五隊八仙來，否則，時間上就真的來不及了。
”

　　“這樣……”雖然他依舊在強調時間，但我到底還是給自己多要了一天的時間。
算算附近的八仙隊伍，讓村長幫幫忙，叫幾隊人來，應該也夠用了。
如此，我便答應了下來，對他說道，“好吧，那就依你的意思，兩天之内，把墳遷完。
”

　　由于趙軒海真的很急，所以也不必挑什麼黃道吉日了。
我知道，這種事情，就算我說了，他也不在乎，白白的浪費口舌，沒有任何的用處嗎，我也就省下了不說。

　　看過祖墳和遷址的第二天，我便請村長張羅了人，幫趙家遷墳。

　　不管趙軒海在不在乎，遷墳都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就算趕時間，每一步也都得按照規矩來。
這個時候，我是不可能遷就他的，否則就是對其他人的不負責任。

　　等到人到齊了，香案也在我指定的地方擺好。

　　我親手點起三炷香火，朝着趙軒海祖宗墳茔的方向拜了三拜，心中默念着一些必須的套詞。

　　畢竟這是動人家的祖墳，如果得不到這家先祖的原諒，報應會降臨在我自己的身上。

　　等到默念過後，我抓過一把元寶，塞到趙軒海手中，示意他上前去拜。

　　趙軒海始終離得稍遠，似乎很不願意上前去一般。
但在我的再三催促之下，也還是走上前去，按照我的吩咐，燒掉了元寶。
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是按照我的吩咐在心中默念的。

　　此時天色還極早，天剛剛蒙蒙亮。

　　按照遷墳的規矩，時間決不能超過午時。
如果到了午時棺材還沒有落土，那就隻能用黑紗蒙住，等到過午再繼續擡棺了。

　　因為死人畢竟是屬陰的，正午陽氣太重，容易灼傷死者的骸骨。

　　趁着天色早，我将鐵鍬遞給趙軒海，跟他解釋，這前三鍬必須要死者的後人來動。
如果沒有後人，才能找全福人代替。
現在趙家有後，前三鍬理所當然由他來動。

　　趙軒海又是一陣的不願意，直到我說時間有限，他這才極不情願的動了手。

　　等他動了鍬之後，我才吩咐讓衆人一起動鍬，将墳包上的土一鍬一鍬的挖開，堆積在一旁。

　　衆人一起動手，速度倒是也不慢，僅僅過了半個鐘頭的工夫，第一個今天要遷走的墳茔便都已經刨開了。

　　我走到刨得最快的那個墳茔旁邊，示意旁邊的人将棺材擡出來。
随後又叫人将準備好的黑傘拿過來，擋在棺材上方。
最後，才撬開了棺材的蓋子。

　　由于年代久遠，棺材裡面已經腐爛的隻剩下骨頭的殘骸，而且還是碎成一段一段的。

　　我扭頭看了趙軒海一眼，知道叫他過來幫忙就又要多費口舌，想想這才是第一口棺材，後面還有四口，心裡也有些不耐煩。

　　皺了皺眉頭，我還是決定自己動手算了。

　　在黑傘的遮蔽下，我戴着早已準備好的手套，将死者的骸骨一塊一塊的撿出來，輕輕擦拭過，再按照身體的關節部位，一塊一塊的在新的棺材裡面擺放整齊。

　　這擺放骨頭看似簡單，實際上大有門道。
如果一塊擺錯，就很有可能造成死者被捆縛雙手，或是成跪姿的樣子，那樣，非但是對逝者不敬，而且他的後代也是要遭殃的。

　　擺好一具骸骨，蓋好棺材。
我又去到了另一個墳茔的旁邊，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做完，腰都已經累得酸疼，直不起來了。

　　我揉了揉脖子，活動了一下腰背，擡頭看了看天色，竟然已經是臨近正午了。

　　我連忙吩咐人用早已準備好的黑紗蒙住棺材，使其免受陽光的炙烤，然後才拿出了我帶來的布包。

　　布包裡東西很少，不過是五根蘿蔔和幾十枚銅錢罷了。

　　我将蘿蔔分别扔進五個舊墳坑之中，又往每個墳坑裡面扔了就枚銅錢，這才吩咐剛剛刨坑的人去填土。

　　我站在一旁看着填土的人不停地動作，眼睛餘光一閃，突然注意到趙軒海也正看着這邊。
我便看了過去，隻見他的目光卻并不是在看我，也沒有看填土的人，反而在看那幾口舊棺材。

　　看到我轉過頭來，他對我問道：“那幾口棺材怎麼處理？
”

　　我看了那些棺材一眼，回答道：“一會兒湊在一起燒掉就是了，這幾口舊棺材不能擡到新墓址去的。
”

　　他點點頭，‘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其他的。
目光遊離，又轉去了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