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川醒來時候大約已是過去半月了。
其強使自己睜開雙目,努力眨巴眼睛,卻見自己已然是身在原來居住的海兒家草棚中了。
那草棚早先已有劍川自己整頓了嚴嚴實實,青石鋪就牆壁與地面,一張大木床麻布被褥齊全,那草棚裡自然也是沒有了牲口草料,蓋因唯一的一匹馬兒也是給海兒她爺爺賣了換取了脈石随了自家孫兒去書城了。
劍川觀得自家草棚裡唯有自己一人,而且似乎院兒裡也是靜悄悄的,知道可能是鄰家大嬸兒來照料過自己,不過可能是有事去了。
劍川口渴的厲害,可是那水碗卻是相距甚遠,根本無力夠取。
預備了強行爬起,可是渾身癱軟,一點兒力氣也是提不起來,爬了數次,居然連翻身掉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哎呀,難道我當真是法力盡消,神通散去了麼?
”
劍川忽然雙眼淚水忍不得嘩嘩流下來,雖然痛苦到了幾乎窒息,然而心間一絲兒長久養成的不屈卻還是一點點長大,終于其忍下了哽噎,緊緊兒咬了牙關,對了地面翻滾,通一聲落地,劍川渾身似乎碎裂一般生疼,雖然體骨完好,可是肌膚内法能已然流失殆盡了。
自己就像一個剛剛學會行走的孩子,忽然得了大病,重有無力步行,便就那樣在地上眼冒了金星疼苦**。
口中幹澀似如火燒一般,便是渾體肌膚也是幹癟塌陷!
劍川知道,若是再沒有水喝,自己一條小命怕是要玩完了!
劍川重又憋了一口氣,艱難的滾動身軀,一圈,一圈······就那樣緊緊咬了牙關滾過去,不過就是丈許地面,可是劍川硬是滾動了盞茶功夫,便是那緊咬的牙關都似乎有了一絲兒鮮皿,才滾爬到了青石地上水缸邊那隻盛了半碗水的瓷碗邊,劍川深吸一口氣,盡力伸出去雙手,使勁兒将那碗拉到自己口邊,而後側倒了碗,将那半碗水喝了大半入口。
然而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那樣手兒一重,瓷碗滑下去,餘下的水盡數傾倒了地面青石上。
“真是救命水呀!
”
劍川嘟嘟囔囔半句,而後又一次眼前一黑,其居然笑眯眯昏死過去了。
赤龜島小碼頭,近些時候也是一派熱鬧氣象,島上修家漁子在狂風暴中隻有随了别家島上打魚修家死了三五個,餘者安然無恙,雖然數十艘漁船損毀,可是有人就有一切!
這不島上修家此時正熱火朝天趕制新的漁船呢。
老孫頭一手抓了魚幹吃,一邊将眼對了自家已然造成的漁船笑嘻嘻不語。
其女人在一旁唠唠叨叨個不住。
“老頭子,這一次你救了島上三百多人,他們才隻是幫你造了大船,可是耗材卻還是我們自己出的!
真是的!
難道一條命就值幫我家幾天麼?
”
“哎喲,你這婆娘!
唧唧歪歪個屁!
難道就那麼喊叫了讓大夥兒躲去大堡礁幾聲,那一點兒事,就值得我們四處去宣揚麼?
還要人家回報!
你是想錢财想瘋了吧!
”
看到自家老頭子生氣,那女人也是拉下臉道:
“對對對,這事兒就這樣!
可是你居然要我日日去伺候那具屍體!
這總不是我應該做的吧?
”
“啊呀,你這老娘們!
流水兄弟身體好的時候幫了你我多少次?
如今他遭了海難不死,這便是天都不讓他死,難道反而是我們卻要眼睜睜看了他死麼?
你就不怕遭了天譴?
”
“天譴?
又不是我做了惡事,天譴我什麼?
”
“啊呀,你這老娘們,看來是私心迷了心竅了!
等回到家裡看我怎麼收拾你!
”
“哼,你當我怕你!
”
那女人氣咻咻回身而去,隻把老孫頭氣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兒。
午後大夥兒歇息時候,那老孫頭将眼一瞥自家左邊那一處工地,那本是大夥兒留給劍川替海兒家造船的地兒,可是劍川傷勢沉重,遠過了島上修家漁子的預料,居然昏迷了半月了還沒有醒來。
此時老孫頭在碼頭上瞧見了那海兒家舊船船位邊上木料等物堆積,可是卻無人來此地動工,忽然間卻是想到了劍川。
“唉,那厮也不知怎麼那樣嫩弱,一點兒飓風罷了,居然傷到了昏死過去半月了。
啊呀,今天忘記了給他喂食了。
”
老孫頭想到了此地,慢悠悠回去島嶼中央之地,自家卻是完全無視周圍數座島嶼上修家外出打魚的漁子在那一場飓風暴裡整個死絕的事實!
隻是低了頭,一步步到了自家院門前,老孫頭一把推開門,對了院内大聲道:
“老婆子!
你去水流兄弟家了麼?
”
“哼,愛去不去!
”
屋内一句狠話,惱的老孫頭罵罵咧咧離開,直接去了海兒家小院。
那老孫頭一把推開那道草棚的門戶,隻見地上一人死屍一般斜躺在青石上,一隻水碗傾覆,其口邊地上一灘水漬。
“唉喲,想來是醒了,要喝水卻掉地下了。
”
那老孫頭将劍川扛起,放了在其床上,而後拿了一碗水,對了劍川幹裂的嘴唇灌下去,那水流大半流到了床邊上,可是那口卻是慢慢兒動起來,一仰一仰喝飲。
老孫頭等了其半個時辰,那劍川忽然咳了幾聲,而後慢悠悠睜開了雙目。
“多謝老孫大叔!
”
劍川低弱的聲音斷斷續續說道。
“不謝!
跟我還客氣什麼?
”
“老孫大叔,我昏睡了多久了?
”
待了半晌,那劍川又問道。
“半個多月了!
”
“啊,這麼久啊?
”
“是啊!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年紀輕輕身體硬朗,怎麼島上我赤龜族修家漁子完好,獨獨你一人傷了内腑?
”
“我本就内傷未愈,又複受了狂龍卷風暴沖擊,自然便傷重呢!
小可多謝老孫大叔救命之恩!
”
“沒什麼?
那三百餘修家完好,可是也沒有誰像你這樣真心謝我呢。
”
“啊?
······原來是老孫大叔救了全島上漁子!
”
劍川聞言忽然心間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
“原來根本就沒有知道是我救了人呢?
呵呵呵,誰會相信是我救了他們呢!
罷了!
罷了!
這樣也好,天知地知吧!
”
劍川喝了一碗水,神智漸漸清楚了,他請老孫頭将自己扶起來,靠在床頭上,有央及了老孫頭幫自己取過來兩碗水,而後對了老孫頭道謝。
老孫頭道:
“都是鄉裡鄉親的,不要見外了。
”
而後那老孫頭觀得劍川疲憊,遂告辭而去。
劍川獨自一人靜坐床上,又喝了一碗水,慢慢兒喘得氣勻了,方才坐地禅修。
然而忽然其便頓住,一口鮮皿噴出,接着天旋地轉、頭暈目眩一頭栽倒了床上。
也不知何時才醒來,總之是那夜空裡星星都閃耀了亮澤,獨獨隐去了那輪明月。
劍川仔細瞧視了夜空半晌喃喃自語道:
“我完了麼?
”
丹田神界中大光明聖人幼體居然消散了,隻剩一團星雲一般物事詭異旋轉,識海神界中九宮大陣守護之下的大光明神魂,此時也是隻有豆光一般星星點點閃動了黯淡到極緻的光,似乎那道大光明聖光已經熄滅了,消失了!
“唉!
這一次終究是受創太深啊!
不過挽救了三百餘條生命,也是值了。
”
劍川深深低下了自己的頭顱,然而不一時,那顆不屈的頭顱又一次擡起,一臉凝重!
一臉不屈!
一臉堅定!
一臉百折不撓!
一臉一往無前!
“重修!
”
劍川說幹就幹,其端坐了木榻上,拿起自家釋道儒三家基礎功法,釋家小乘佛法,道家太上正一都天大符箓,儒家浩然正氣訣,三訣同起,三訣同修!
釋道儒三訣同修本來是修家大忌諱,因為這三家功法修到極緻雖然據說殊途同歸,可是沒有前人所謂修煉經驗,初修之人往往會功法相克而終至于走火入魔!
輕者經脈損毀,修為盡失,變成廢人!
重者修法沖突,體膚爆毀,一命嗚呼!
可是劍川三訣同修得了化神境界,此一點至少到了化神前對于劍川而言那不是問題。
第一年過去,那劍川已然可以自由出入,而且其求人相助,也将自家那艘新漁船打造停妥,到了第二年春天時候,劍川居然又一次駕船出海,打了滿當當一船低階妖獸海龍魚回歸。
出去留下自家食用的一部分,其将所餘賣出去,得了許多脈石。
那時候卻是老孫頭遭了妖獸之難的時候,雖然僥幸得了一條性命,可是其四肢受創,已然淪為殘疾,無力再出海打漁而養家糊口了。
那天劍川收拾了禮物,輕松來到老孫頭家裡,獻上重禮,而後又取出幾條其特别挑選的肥美海龍魚,給了老孫頭妻子。
“小可受傷期間,全憑大嬸與老孫大叔照顧才得以康複,大恩不敢言謝,可是不謝終究令我心不安,所以請大嬸務必收下小可一點小小心意。
”
待那老孫頭妻子千恩萬謝得了那一大推靈食妖獸肉食之類稀罕物,那劍川又将自家積攢脈石給了老孫頭。
老孫頭說什麼也是不收,可是劍川卻說,自家年紀輕輕,有的是力氣下海,要老孫頭萬不要推辭!
待那劍川出去,老孫頭對了自家妻子道:
“瞧見沒有,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要用到人家!
所以往後你要改變一些,能幫人時萬不要推辭!
幫人就是幫自己啊!
”
“曉得了!
”
那女人哽噎了回話。
劍川雖然重修,可是有了上一次修煉的經驗,一路上卻是沒有一點兒瓶頸阻隔,到了第三年年末時候,那修為已是到了築基了。
隻是此後那修為忽然幾乎停滞,寸步不見再長!
“唉,無盡海洞天秘境終究是成功了呀!
天地神能元力淡漠如此,幾乎和洞天世界之外凡俗界相差不多呢!
如此可怎麼再修道化神境界呢?
”
劍川那日一番吞呐之術後,查看自家修為進境,由不得喟然長歎。
從島上觀海崖上站立而起,對了遠水處那輪漸漸升起的大日歎息不已。
“難道我得離開此地了麼?
可是老孫頭夫婦如今情況,我怎麼好獨自離去呢?
虧得其夫婦相救,我才保有了一條性命呀!
”
劍川緊緊皺眉頭,忽然其似乎下了決心一般,自語道:
“修煉不在一時,我要照顧到其夫婦百年後再離去吧!
”
而後那劍川腳步輕快中帶了一絲沉重,返回了居處。
這個時候才是朝陽初升,天邊一輪大日冉冉時候。
有修家漁子大聲招呼:
“老少爺們,今日天氣不錯,魚潮還沒有過去,趕了在潮尾再撈一把,今年就有豐足的食物了。
”
“曉得了!
走咯!
”
于是漁子修家一個個扛了漁網,出門而去。
劍川也是一樣到了海兒家船位處,上了漁船,一人升起船帆,劃動了雙槳緩緩往海中而去。
有家屬孩兒的修家,那女人和娃兒在岸上看着他們離去,像劍川一樣獨身的修家,卻是冷冰冰劃了船直行。
近來出海修家漁子各個都是膽戰心驚!
原因就是自家修衆除去随了海兒去書城的八大修與海兒爺爺,再沒有元丹修家了,而那海中妖獸卻是元丹修為者雖說不是比比皆是,可也不是罕有!
漁家稍有不慎就會大難臨頭,縱然不死也如老孫頭一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初出漁港,除了船帆受風的聲音,再便是漁家劃船的聲息。
衆家居然沒有一句,一樣默默而行。
“諸位,過了大堡礁,就到了漁場了,打起精神來呀!
”
有修大聲喊一句,随即就有人應聲道:
“大堡礁,赤龜族的運氣礁!
當年老子在此地博得一條命,如今還要在這裡博得一家人的生機哩!
走哇!
”
“對對!
博得一家人的生計!
走走走!
”
劍川悄然觀視一衆修家漁子,臨危而不懼,為家人為自己的生計,義無反顧,直去險地!
其心裡不由一聲贊歎。
“區區尋常修家罷了,可是又遠超那些無上大人物的兇襟與氣魄,這才是真正的修行呀!
”
劍川心有所思,不由癡了!
就那樣随了船隊飄飄蕩蕩入了那深淵魚潮處。
船兒小了,一人操控,大約過得十數日才到了那漁場,趕上魚潮最後的豐足,劍川與一衆修家盡數将船上漁網抛到了深淵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