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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醒來,看到木木跪在地上,也不知這樣跪了多久。
“起來吧,就是我在鹹陽,也護不住她的,你又能怎樣?
”說完,示意懷慶:“去,把他拉起來。
”
彭彭聽了,趕緊過去,抓住木木的胳膊,一把把他拉起來。
木木的腿麻了,站不住,踉跄了兩步,又差點摔倒,隻好靠牆站着。
懷慶支楞着兩支手,倒沒事幹了。
“懷慶,你是要說孩子的事嗎?
懷慶點點頭,支吾着說:“嗯,是個男孩子,看着挺壯實的。
”
扶蘇點點頭,經曆了小寒的事,心裡好像上了凍,本該喜悅的事情好像隻是被呵了口熱氣,熱還是熱的,但似乎真的無能為力了。
看懷慶神情不大對頭,他強打精神問道:“是不是還有什麼情況?
”
懷慶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說:“是這樣的,那孩子的兩隻手都是六個指頭,不過,公子且莫着急,是這樣的六指,猛一看,看不出來的。
”說着,他就急忙伸手比劃。
扶蘇隻看了一眼,就閉上眼睛。
諸事不順,就是他這樣的。
懷慶小心地說:“芍藥夫人讓懷慶問問公子,這孩子要,還是不要?
”
地上站着的其他兩人也懸着心,這孩子是要,還是不要呢?
屋子裡鴉雀無聲。
過了會兒,扶蘇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要,為什麼不要?
告訴家裡,這孩子就叫修福。
”梁辰都敢要一個“六福”,他為什麼不敢。
難道他的命都硬不過梁辰嗎?
除了扛不過父皇,他扶蘇什麼是扛不住的?
懷慶一顆心掉在肚裡,這事兒終于有個說法了。
“大公子,小的提一件事情,您别嫌我多嘴。
”
“你說。
”還能有更倒黴的事嗎?
“臨走前,芍藥夫人鬧過一回,要把堂屋牆上的畫兒給鏟了。
說那上面有一個娃娃是六指,肯定是那畫兒給鬧得。
她才生了這個……修福。
大公子說留下這個孩子,小的高興。
這孩子本來就該是公子家裡的,那畫兒早就知道了。
”
聽到的幾個人都睜大眼睛,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扶蘇臉上的表情松動了些。
不管怎麼說,這話讓他稍感安慰,那多出來的一筆對小寒那麼認真的人來說,肯定是失誤,但正因為無意。
這才是天意。
順天而為吧!
他問:“那畫兒還在吧?
”
懷慶點點頭,說:“還在,還好好的,修文少爺真是了不起,公子不在家,少爺立馬就長大了,他發了話,就沒人敢動那幅畫兒了。
少爺說,那畫兒能保家裡平安呢!
”
扶蘇嘴角一扯,修文能拿主意了。
這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懷慶,木木,你們倆先出去,找地方歇歇,我跟彭彭說幾句話。
”
盛夏的鹹陽宮,人心像氣溫一樣躁熱。
穿着黑衣的宮女和太監們機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盼休息就像盼雨天一樣無望。
敬婵醒了以後,說什麼都不去藏書樓了。
她抱着被子嗚嗚地哭,她驚恐地發現,她在掉頭發。
梁辰拿敬婵這樣的人沒轍。
隻得讓梁輝另派了一個。
另派的那個叫敬娴,她比敬婵大兩歲,膽子也稍大些,想着梁公公派下來的差事。
别人做不了,她總是能做得了的。
哪成想,隻做了一天,她也哭着回去了。
同樣的症狀,抱着被子就哭。
聽了梁輝的彙報,梁辰就納了悶了。
怎麼這小寒姑娘看着随和灑脫的性子,就能把宮女們治成這樣?
又打發走一個宮女,小寒略略感到心氣平和了些。
弄她進來的人一直不露面,她心裡的火總要找個出處。
何況,吃飽了總要找點事幹,不試試火力,她怎麼知道自己的潛能呢?
那宮女是哭喊着跑的。
其實,在她看來,她也沒幹什麼出格的事情,她就是在半夜輕哼了會兒維塔斯的《歌劇2》,唱了幾個小節,她就去睡了。
淩晨時分,她從夢中驚醒,夢中的扶蘇一身的鮮皿,眼睛像死魚一樣絕望。
她再也無法入眠,聽着宮女的鼾聲她有些煩,就把唱過的幾個小節又反複唱了兩遍。
這次不是輕哼,是像維塔斯站在音樂廳的台上那樣松弛的狀态。
等敬娴尖叫着跑出去的時候,她才又回到床上。
維塔斯在MV裡面是一隻誤入人間的人魚,他渴望找到一個和自己一樣長着腮的同類,但終究找不到,隻好在空曠的夜空下呼嘯。
這個鏡像和她何其相似!
扶蘇和她縱然不是同一時空的同類,但他們相親相愛,她如果是一條魚,會把嘴裡的最後一口水讓渡給扶蘇,相信他也會。
前些天,他不要她了,這一刻,他一定後悔。
從始到終,她都知道,那是個孩子,他離不開她。
接到梁輝的報告,梁辰無奈得很,據說宮女們一個個地往後躲,說梁公公,洗衣服、刷馬桶,什麼髒活兒累活兒都行,就是别讓她去藏書樓大院。
沒辦法,他隻得親自指派個年齡大的粗使宮女去照顧小寒。
飯總得有人給她送,隻要不餓死了,其它都好交待。
………
“姑娘,小的名叫春桃,有事姑娘隻管吩咐。
”
小寒扭頭看了一下,來了個新的,五十左右,慈眉善目,見人先帶三分笑,那小心謹慎的樣子,很像别院裡的秋嬸兒,小寒心裡歎了口氣,這樣的人,倒不忍心吓她了。
也許接下來,她還有事要人幫忙,總不好把人都得罪光了。
“哦,好吧,姑姑以後就和小寒做個伴兒吧。
”
春桃長出一口氣,這姑娘能正常說話,看來也沒那麼吓人。
可是,這隻是開始,接下來能呆得住嗎?
“姑娘,以前春桃是做粗活兒的,不知姑娘有什麼吩咐,春桃怕做不了呢。
”做慣了粗活兒,一下子派來伺候神女,這讓她惴惴的。
小寒嘴角扯了一下。
也沒去開解她。
“春桃姑姑幫小寒一個忙吧,院裡需要砌一個竈或者搭一個廚房,天熱,不想在屋子裡生火。
小寒想自己做飯吃。
另外。
幫小寒找幾條麻袋來,沙子要很多,竹子和粗的繩子要幾根,陶土先來上一袋,其他的還沒想好。
想好了再要。
”
春桃強裝着笑,卻愣愣地點點頭,搞不清這姑娘要幹啥。
不管幹啥吧,先彙報上去再說,東西給不給上面說了算。
始皇帝從坤甯院裡出來,扭頭看了看跟在後面的梁辰。
梁辰總是跟在他的影子後面,似乎多行一步就要踩着,但他總是剛剛好保持着和影子的距離。
這件事是他無意中發現的,觀察了好幾次都是這樣。
這讓他越來越喜歡梁辰。
誰都不要在他面前表現放蕩不羁,無論你有多高的才學。
有多大的功勞,在皇上面前,都得把自己的腳爪收起來。
這就是身為臣子的自知之明。
哪怕是裝的,他也要他們裝下去,裝的時間長了,就知道自己是誰了。
“梁辰,有人說藏書樓那邊鬧鬼,你聽見了嗎?
”
梁辰搖搖頭,肯定地說:“梁辰沒聽見。
”
“真的沒聽見?
”始皇帝逼問了一句。
他不相信宮裡的小消息有梁辰不知道的。
“梁辰确實沒聽見,也許有人聽見了不尋常的叫聲。
【ㄨ】就臆想出了鬼叫的說法。
”
“你這麼肯定?
”始皇帝又逼問一句。
梁辰幹脆站定了,直起腰來,直截了當地說:“皇上,那邊就是新進來個小寒姑娘。
哪裡有鬼?
就是有鬼,她不是神嗎?
神還鎮不住個鬼?
再說了,她若是鬼,您還讓她進宮嗎?
”
這話倒是把皇上問住了。
他讓她進宮來,是想,興許她就是神呢。
甯可錯了。
也不能漏了,這就是他的想法。
可是她幹嘛鬼叫,弄得人心惶惶?
“那麼,是她叫的?
她為什麼這樣做呢?
”
梁辰在心裡歎了口氣,有些事他能想明白,但是不能在皇上面前說明白。
想了下,他說:“皇上,她是生意人,每天騎着馬四下裡走慣了,興許,剛來,不适應呢!
”
皇上點了點頭,梁辰這麼說,他當然就明白那“不适應”到底是怎麼個不适應了。
“她是怎麼叫的?
聯很好奇。
”他真的很好奇。
“皇上,梁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叫的,興許今晚就不叫了呢。
”
“你這麼肯定?
”
梁辰吸了口氣,說:“皇上,梁辰讓一個上了年紀的宮女去照顧她,那姑娘應該不忍心吓唬老人家。
”
“怎麼,你了解她?
”這同樣讓皇上很好奇。
梁辰一滞,這話怎麼回答呢?
“皇上,說不上了解她,隻是見過兩面,她總和大公子一起的。
那姑娘很特别,但從說話做事來看,周到和善,挺能為人着想的。
”
“怎麼個特别?
”
梁辰遲疑了一下,怎麼個特别他也說不清楚,他隻好說:“這個,梁辰怕說不好,還是皇上自己看吧。
也許,在皇上看來,就是極平凡的一個女子呢。
”
“那麼,最近幾天,除了吓人,她還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嗎?
”
“不尋常……?
”梁辰想了想,說:“她要繩子、沙子、麻袋、竹子,還有,她想自己做飯。
”
“什麼?
繩子、沙子、麻袋、竹子?
”皇上的眉毛皺成一堆,扶蘇的女人這麼古怪嗎?
“那麼,你給她了嗎?
”
梁辰搖搖頭,老老實實回答:“還沒有,不明白她要做什麼,還沒想清楚該不該給她。
”
“走,去藏書樓大院看看。
”
梁辰一怔,去看看,這就要去看看嗎?
能看出什麼來?
怕是誰都不想看誰吧?
皇上已經向着藏書樓去了,他隻好小心翼翼地跟上。
這時,影子跑在前面,他隻好跟在皇上五步遠的地方。
小寒正和看管他的軍士“理論”。
但,人家基本不做回應,這讓她更是火大。
她并不是真的想和這些人發生沖突,她隻是想試試火力。
她想知道自己的自由度到底有多大。
這藏書院裡的藏書樓,共兩層,分門别類碼放了大量的竹、木簡,有兩位年長的太監在那裡看着。
小寒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在搬來搬去,給書籍通風。
小寒溜了一圈就出來了。
這時。
後邊跟了人,她回頭問:“怕我一把火把這裡燒了嗎?
”
那人讪讪地笑笑,往後退了兩步,但他還是跟着的。
等她從藏書樓裡出來。
往後院走的時候,那人還是跟着。
她回過頭問:“我上茅房你跟不跟?
”那人又是笑笑,往後退了兩步,但還是不遠不近地跟着。
來回溜達了半個小時,她差不多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她了。
除了藏書樓工作的太監。
有六七個是看着她的。
她能自由走動的空間有一畝地這麼大。
還好,有十幾棵高大的銀杏樹,還有一大片可以撒歡跑的院子,小寒自嘲地想,這比渣滓洞強多了,神的待遇到底跟囚犯是不一樣的。
“你别跟我太近,我嫌煩呢。
我要是傷着你,你可沒地方哭去!
”說着,她就擺了一下腿,試試。
這造型應該還是挺吓人的。
那軍士還是笑笑,不說話。
他的任務就是看人,隻要人沒事兒,她鬧就讓她鬧去。
“哎,我說,你們能不能站在大院外面,我看不着,心裡還清靜點……”
“哎,我說,能不能把我的馬牽進來。
它不在,我想它呢。
”
“我的廚房裡有好東西,你讓何大廚來一趟,把我要的花椒拿進來。
還有我的顔料。
沒有這些東西,姑娘心裡不舒服呢……”
“哎,你能不能跟我店裡的姐妹說一下,就說我還沒死呢,好讓她們放心。
”
“哎,你怎麼光笑不說話?
你不跟着我。
我也跑不了,我的翅膀壞了,正在修呢……”
“你跟皇上說,我想要一把大刀,趙高來了,我就一刀劈了他。
我把他剁碎了,包餃子,夠你們兄弟吃好幾天的。
”
“哪天,趙高來了,你提前告訴我,等我把他修理完了,家産我給你一半……”
……
梁辰陪着皇上從小門蹩進來。
剛才那幾句,皇上聽得似笑非笑,梁辰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小寒姑娘,皇上來了,快過來見駕!
”梁辰不得不提醒一句。
小寒正洩憤呢,話沒說完,她憋得慌。
她轉過頭來看到和梁辰一起出現的男人,微微一怔。
一看梁辰那略略弓着的身子,她就明白這是誰了。
這就是不可一世的秦始皇?
中年大叔嘛,沒有扶蘇長得帥,架子端得挺足!
他淨高大約有一米七五吧,戴了頭冠顯得更高些,額頭不算寬大,發際線和鬓角像扶蘇一樣整齊。
和扶蘇區别最大的是眼睛,扶蘇眼神總是很平和,他要不是對人有敵意,一般都讓人感到挺溫厚的。
而對面站着的這個人,眼神銳利,極具侵略性,他正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哼,沒禮貌,扶蘇從來不這樣看人!
再看他的臉頰,畢竟是年齡大了,略略有些塌陷,要不是線條繃得緊,摸上去應該是松的。
一撮黑胡子有半尺長,打理得非常乖順。
下巴也不像扶蘇,有點窄小,扶蘇的下巴可是很性感的,寬寬的,剛好放下她的嘴巴。
衣服,哦,衣服就更沒看頭了,他穿了、脫了都不如扶蘇好看。
“小寒姑娘,過來見駕!
”梁辰隻好又一次提醒。
她毫不掩飾的打量人的眼光讓梁辰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小寒從扶蘇的下巴回過神來,錯開眼珠,平靜地看向梁辰:“梁公公,對不住了。
小寒不知以什麼身份見駕。
小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神,若是草民見駕,自然要跪下磕頭的,若是神女見皇上,小寒倒沒聽說過神要給人下跪的。
”說完,轉頭就走,一刻也沒有停留。
梁辰喊了聲“哎”,卻沒什麼效果,那姑娘連步子的節奏都沒有變。
他隻好尴尬地看看皇上,姑娘啊,你該不會引禍上身吧?
而此刻,皇上也僵住了。
梁辰心裡一抽,這是多少年未見的景象啊!
這下,皇上總算知道她的特别了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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