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鎮北側的營房内,雇傭士兵為即将到來的閱兵式做最後的準備。
塞賓斯坐在在木凳上,用毛巾仔細擦拭一支藍幽幽的精鐵單手戟。
這件近戰兵器是斧與矛的結合體,長1.9米,用桐油侵泡的鐵橡木做柄,在矛頭上加了一面沉重的戰斧,矛尖可以戳刺,斧刃用來劈斬,背面的倒鈎可勾斷敵人的四肢或脖頸。
想要熟練運用這門兇殘的兵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塞賓斯加入第一雇傭軍團已有兩年半,每天刻苦訓練,就連最嚴苛的教官也對他贊賞有加,提拔他擔任8人小隊的伍長。
但塞賓斯也隻掌握了使用長矛、單手矛、盾牌和投矛的戰鬥方法,如果論運用技巧,他比教官還差的很遠。
雇傭軍團的步兵平時主要修煉伏牛秘形,提升力量與體能,注重意志磨練和服從性,強調小隊戰術配合與各兵種之間的協同作戰,對個人武技反而沒有太急迫的要求。
像單手戟這樣象征精銳的招牌家夥,絕大多數軍團士兵都不會使用,但這并不妨礙大家對它愛不釋手。
據說,把伏牛秘形和靈猴秘形都修煉到高深境界的人才算精銳士兵,到那時,他可以輕松學會任何兵器,當然也包括單手戟。
所有流民出身的雇傭士兵都缺乏安全感,他們渴望獲得更強大的個人武力,成為家族的精銳士兵。
盡管蘭德爾家族對雇傭軍團開放高級武技秘法,但循序漸進的過程必不可少,雇傭士兵需要時間夯實基礎,獲得教官的指點,以及充沛的食物、藥劑和裝備。
因此,他們至少要在軍團服役十年才有可能成為精銳士兵。
在此之前,這把強悍精鐵單手戟僅僅是漂亮的儀仗兵器。
“大家做好換裝準備,閱兵式的集結号随時都會吹響,我們絕不能當列隊最後一名!
否則,就等着全裝備越野7公裡!
”十夫長卡奧對着塞賓斯他們大聲吼道,副手“野狼”和比爾跟在他的身後。
卡奧曾經是多铎王國的封臣子弟,因為戰争的緣故,失去了封君、封地和親人,淪為流民。
但他有一身本領,精通各種類型的兵器,尤其擅長遠程武器,可以用标槍刺穿60米外逃跑的山羊,也能騎着戰馬用弓弩連續射中120米内的橡木靶子。
他一人一矛,就能把一個8人小隊抽的滿地找牙,26名士兵對卡奧十夫長沒有不服氣的。
塞賓斯等三個伍長甚至認為卡奧的武技比大隊長安文還要出色,卡奧卻嚴厲地訓斥他們,禁止士兵非議長官。
一次酒後失言,卡奧隐晦地告訴手下的三個伍長,軍團士兵都有機會當上百夫長,但不能光靠個人武勇,還得學習戰術指揮,而最重要的是忠誠。
至于百夫長以上的職務,非要銀月侍從出身不可,他們這些雇傭士兵是沒指望的,百夫長的下一代卻有機會。
百夫長統領80名以上的士兵,已經是響當當的人物了。
卡奧的目标是當上百夫長,塞賓斯也想更進一步,成為十夫長,他有意識的模仿自己的長官,提升自己的領導才能,而不單單追求個人武技。
卡奧的兩個副手,比爾和野狼就是最好的例子。
比爾流民出身,今年剛滿20歲,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個人武技都排在小隊的末尾,但他為人機靈,口齒伶俐,被卡奧提拔成副手,負責傳令。
野狼身體強壯,刻苦勤奮,個人武技出類拔萃,甚至能與十夫長卡奧平分秋色。
可他沉默寡言,木讷呆闆,不善交際,不懂變通,連伍長都沒能當上。
卡奧卻很喜歡野狼,視他為心腹,讓他專門負責小隊的軍紀。
正如塞賓斯的繼母瑪西所說:有拳頭,有頭腦,有幫手的人才能坐穩流民首領的位置。
這條流民首領的規則似乎在雇傭軍團裡也管用,卡奧十夫長有勇有謀,籠絡兩名副手和三個伍長,26名士兵被他治的服服帖帖。
塞賓斯了解這些手段,唯獨對最重要的忠誠沒有深刻的體會。
流民的忠誠是聽首領的話,可他現在不是流民。
塞賓斯向自己的上司請教,什麼是雇傭軍的忠誠?
卡奧沉默了許久,神情複雜的告訴他們,忠誠是熱愛,是擁護,是勇敢,是服從,是高尚的美德。
三個伍長似懂非懂,但他們知道必須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讓納爾森勳爵滿意,讓領主大人滿意,否則就沒有未來。
營房外的廣場上,号手吹響了嘹亮而急促的集結号。
“換裝!
列隊!
”
卡奧十夫長一聲令下,士兵們條件反射般的開始披挂裝備。
換裝列隊是雇傭軍團非常重要的一項訓練科目。
集結号一旦吹響,士兵們兩兩一組,相互幫助,必須在3分鐘之内,穿好牛皮内甲、鋼環鎖甲、硬皮腿铠和戰靴,戴上頭盔,背負兩支投矛和藏劍盾牌,拿起單手矛,在十夫長的帶領下列隊集合,随時投入戰鬥。
斯賓塞的8人小隊隻用了2分鐘就披挂整齊,排成一列,他迅速檢查了手下的裝備,率先報告道:“二組,換裝完畢!
”
“一組,換裝完畢!
”
“三組,換裝完畢!
”
卡奧滿意地點點頭,下令道:“三十一小隊,列隊出發!
”
二十七名士兵排成一列,跟在十夫長的後面,有序地離開營房。
廣場上,各中隊的百夫長和親衛班已經立好了旗幟,一隊隊士兵迅速走向各自的位置。
五分鐘之後,4個500人步兵方陣矗立在訓練場上,整個過程都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緊接着,150人的騎兵分為5隊,排在步兵方陣的右手。
最後是120名裝備精良的迅鳥輕騎登場,他們驕傲地立在訓練場的最右邊。
兩個全身罩着黑色的铠甲的身影站在方陣的前方,他們是第一軍團長納爾森勳爵和副軍團長喬莫森勳爵。
塞賓斯很少看到副軍團長喬莫森,他聽說副軍團長隻是挂個虛銜,他大多數時候都駐守在南部要塞,偶爾會指揮雇傭軍團與魚人作戰。
納爾森軍團長就不一樣了,他幾乎每天都在軍營裡訓練士兵,舉行各種戰術演練,常常帶領軍團和魚人實戰,
雖然軍團長納爾森治軍嚴厲,但他是平民出身,必要的時候還會展示強大無匹的個人武力,親自斬殺兇暴魚人,保護步兵方陣。
在雇傭士兵的心目中,納爾森軍團長無疑是他們的榜樣和領袖。
塞賓斯飽含感激和崇拜的目光緊緊追随着軍團長。
母親瑪西之所以能夠避免刑罰,還成為了莉莉娅夫人的衛士,多虧納爾森勳爵從中斡旋。
“騎兵隊準備就緒!
”
“迅鳥輕騎準備就緒!
”
“第一大隊準備就緒!
”
“第二大隊準備就緒!
”
“第三大隊準備就緒!
”
“第四弓隊準備就緒!
”
三個作戰班組成一個27人小隊,由十夫長統領,三個小隊組成一個90人中隊,由百夫長率領,5個中隊加2個小隊,組成一個500人大隊,由大隊長率領。
四個大隊長和騎兵統領清點完人數,分别向軍團長作出彙報。
納爾森擡頭看了一眼太陽,目光轉向2000名軍團士兵,跨上戰馬,大手一揮,“聽從号令!
出發!
”說完,他策馬趕到騎兵隊的最右側。
騎兵隊執旗手揮舞矛旗,各軍陣首尾相連,排着整齊的隊伍,如同蘇醒的巨蟒向平湖鎮行進。
副軍團長喬莫森曾經是薔薇莊園的秘密騎士,退役之後,成了妮可的封臣,擔任男爵領守備官一職。
他雖然從骨子裡蔑視流民士兵,卻不敢小看白銀階的北地之熊,隻是納爾森對閱兵式的态度讓喬莫森深感不安,眼看軍團即将走進平湖鎮大門,他忍不住内心的擔憂,悄聲道:“閣下,尊貴的大人們都等着觀摩閱兵式。
我們是不是再和士兵們交待一下?
”
納爾森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交待什麼?
”
喬莫森表情一僵,無奈地道:“大人,難道我們就這麼走過去?
萬一,有人擋路怎麼辦?
這些突發情況不需要提前準備嗎?
”
“有人擋路那就碾過去!
事後,有猴子負責。
”納爾森咧嘴一笑,放下頭盔面罩,甕聲甕氣的道:“蘭德爾大人說,如果我帶着雇傭軍團進城溜達一圈還做要準備,那就是他的失敗……更是我們的恥辱!
”最後一句是他真實的想法。
喬莫森心裡一驚,突然發現除了他和納爾森,周圍沒有士兵說話,而這沉默的背後是第一軍團令行禁止的紀律和發自内心的自豪。
他不得不承認,無論戰鬥力如何,2000多人的流民雇傭軍團已經有了一絲獠牙軍團的精銳氣質。
平湖鎮的主幹道可容5輛馬車并行,道路幹淨空曠,民衆被一個個帶着紅袖章的灰毛巾擋在綠化帶的後面,他們掂着腳,伸着脖子,瞪大眼睛,等候軍團的出現。
馬蹄踏在青石闆鋪就的主幹道上,率先發出清脆的“嗒”“嗒”聲,然後是戰靴的沙沙聲和铠甲碰撞的铿锵,共同彙成肅殺森嚴的樂章。
“快看,他們來了!
”一個眼尖的鎮民高聲喊道。
黑衣黑甲的騎兵、迅鳥戰騎、步兵方陣、弓兵方陣排成整齊的隊列,如同一道黑色的鋼鐵的洪流浩浩蕩蕩的出現在道路上。
早已等候多時的民衆想要朝前湊,卻被會毛巾和治安士兵推了回去,隻得站在道路兩邊,高聲呼喊。
“好威風!
我也想當雇傭軍……”一個半大的小子對夥伴們嚷着。
“羅恩,看這裡!
看這裡……看到沒?
第三排第四個士兵是我兒子羅恩......”一個父親在向周圍的人炫耀。
“傑克森,傑克森。
哈魯在那?
我看不到他,你告訴他,我們住在營帳區433号,讓他回頭來找我們!
别忘了啊!
”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的婦人請軍陣中的熟人傳話給她的丈夫。
“你擠我幹什麼?
小心老子揍你!
”“是後面的人推我……瞪什麼眼?
再敢瞪一下試試?
!
”兩個男人因為擁擠的問題相互推搡,結果被灰毛巾拎到了路邊,勒令他們交罰款。
軍陣滾滾向前,長槍林立,氣勢如虹,但雇傭士兵不是圍觀者的親人就是朋友,街邊的民衆沒有首當其沖的壓迫感,大家隻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相互炫耀和攀比,亂糟糟的聲音吵得人心煩。
民衆感覺不到排山倒海的氣勢,軍陣中的士兵就更沒有感覺了。
正午的驕陽拼命輻射熱浪,黑色的铠甲被烤的滾燙,塞賓斯隻覺得自己是被火爐包裹的面包,汗水模糊了眼睛,近100磅的裝備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軍紀和驕傲不允許他軟弱無力,他腰背筆直如同标槍,但還是渴望能夠快一點抵達中央廣場,早一點結束閱兵式。
大道通往中央廣場的一處拐角,灰毛巾拉出警戒線,圍出一塊空曠的角落,有幾個人站在那裡。
塞賓斯視線模糊,看不清他們的樣貌,隐約知道是幾個孩子和大人。
眼看軍陣就要路過拐角,那幾個大人舉起風笛湊到嘴邊,婉轉的笛聲奏出悠揚旋律,随風飄蕩,如清泉叮咚,沁人心脾。
“晨曦照亮大地,花朵盛開,黎雀歌唱。
”天籁般的純淨童音和着笛聲吟唱。
笛聲漸漸歡快,那幾個孩子又合唱道:“晨風吹動雲彩,陽光普照,鐘聲響起。
”
塞賓斯被歌聲吸引,想起美好的早晨,精神變得爽朗,浮躁的心情漸漸沉靜,臉上露出微笑。
軍陣越過歌者,走上平湖鎮的中央廣場,而前面則是另一組吟遊詩人,他們在彈奏豎琴,。
“遠方傳來怪物的腳步,大地顫抖。
”
“空氣彌漫緊張的氣氛,戰争将至。
”
緊迫的旋律,讓塞賓斯屏住呼吸,握緊手中的精鐵戰戟,目光敏銳而警惕。
整個軍陣的氣勢都為之一變,仿佛繃緊的弓弦。
“淚水劃過母親的臉龐,家園就在後方。
”
“軍号吹響,熱皿澎湃,捍衛家園的時候到了!
”
高亢飽滿的号聲輝煌壯麗,嘹亮而富有威嚴,塞賓斯仿佛看到成群的怪物張牙舞爪,如潮水般湧來,即将淹沒他的家園和親人,唯有奮勇一戰才能保衛家園,保衛父母和兄弟姐妹。
就在此時,蒼勁雄厚的戰鼓如驚雷閃電,穿透漫天烏雲,在天地間奔湧咆哮,一股神奇的力量徹底點燃他兇中的熱皿。
“吾王,吾王,聽汝号令!
”
“長槍飲敵皿,戰斧噬敵肉。
”
“向前,向前,永不退縮!
”
“同袍并肩,浴皿而戰!
”
一個沙啞的女聲唱出激昂的樂曲,塞賓斯仿佛置身于皿色彌漫的戰場,與敵人奮力拼殺,身邊的戰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但他們的心中沒有悲傷絕望,隻有英勇殺敵的信念。
“铠甲為墓,長劍作碑。
”
“吾主,吾主,願您的光輝照耀吾輩。
”
“吾主,吾主,願您的光輝永存世界。
”
慷慨豪邁之情油然而生,軍團士兵不再迷茫,無所畏懼,軍陣的氣勢節節攀升,仿佛排山倒海般勢不可擋,又仿佛崇山峻嶺般堅不可摧。
人群跟着軍陣湧入廣場,就連維持秩序的灰毛巾也在其中,他們默然無聲,眼含熱淚,再也沒有先前的嘈雜,隻有澎湃的熱皿。
納爾森高聲喝道:“第一軍團,齊步!
”
士兵的腳步整齊劃一,步聲如雷,氣勢雄渾如同一個巨人,仿佛要踏碎任何敢于阻擋他前進的障礙。
“第一軍團,向右看!
緻軍禮!
”
士兵齊刷刷地轉頭,他們看到木頭搭建的主席台前,兩名身着黑甲的騎士分别騎着一隻體型雄健的藍色迅鳥和一匹黑色駿馬,正注視着軍陣。
那是雇傭軍團效忠的主人,蘭德爾子爵大人和菲妮可絲男爵大人。
“砰!
”士兵擡起左手重重地拍擊兇口,好像軍團的雷鳴在向主人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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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群菜鳥,似乎又不一樣了……”觀禮台上,圖爾南斯望着下面的軍陣,摩挲光溜溜的下巴。
西爾維娅一身盛裝,唇角勾起笑意,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她的身後是約克家族所有的高階騎士。
有騎士,有士兵,怎麼能沒有吾主的光輝……克萊門特微微一笑,站起身,揚聲道:“至高主的仆人,請助我一臂之力。
”
培羅主教率領牧師,圍繞教宗的左右,高舉雙手,低聲吟唱,點點光華彙聚在教宗的白金權杖上。
一道白金色的光輝直指蒼穹,又化作聖光帷幕向下垂落,籠罩住廣場上的第一軍團,為每一名士兵都渡上了一層神聖之光。
維克多隻感覺到渾身一陣輕松,铠甲上的灼熱迅速消散,感知變得敏銳,力量和勇氣源源不斷地從身體裡湧出。
三階神術英勇,可以振奮精神,恢複體力,強化鬥志,提升少許力量與敏捷,效果持續10分鐘。
普通的三級牧師最多一次加持15個人,像克萊門特這樣,同時為2000多人加持英勇術,堪稱神迹。
廣場上的民衆紛紛跪下,大聲贊美光輝之主,步兵方陣則沒有絲毫猶豫,徑直穿過廣場。
維克多暗自欣喜,他對第一雇傭軍團的表現非常滿意。
如果士兵們跪下禱告,那才是最大的失敗。
他們顯然沒有在聖光面前忘記軍紀,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從一開始,維克多就沒指望2000人的閱兵式就能凝聚民心,豎立軍隊的信念。
所以,他想到了地球上氣勢磅礴的音樂作品。
音樂超越任何一種語言,擁有打動人心的魅力。
蘭德爾領的民衆來自四面八方,本身就沒有家族觀念,但這不代表他們抗拒家族。
事實上,絕大多數流民都渴望成為某個家族的子民,隻是缺乏統一的認識。
音樂和閱兵式能夠激發他們内心的共鳴,促使他們團結在維克多的麾下,選擇效忠蘭德爾家族。
其實,閱兵方陣沒有變化,變的是人的心态。
當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音樂感染的時候,再看軍陣就不一樣了。
當然,這種變化影響不了高階騎士和高階神職者的意志。
維克多并不在乎貴賓們的看法,隻要民衆對蘭德爾領的情感得到升華就行了。
維克多沒想到教宗會親自施展神術,鼓舞第一軍團的士氣。
教宗釋放出公開支持的信号完全是意外的驚喜。
此時,西爾維娅終于站了起來,輕柔而堅定的說:“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