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從們趕到車隊必經之路,道路兩邊已經站滿了平湖鎮的居民。
對平民來說,騎士貴族代表了人類世界的高貴與優雅,大多數流民一輩子也沒見過真正的騎士貴族,鎮民們聽說今天有大貴族造訪蘭德爾領,便早早地趕到路邊,等待貴族車隊的到來。
就算不能親眼目睹大貴族的風姿,隻要看到馬車上的家族紋章和貴族儀仗,他們都可以在後輩面前吹噓很久。
在衆人翹首以盼的目光中,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隊緩緩駛來。
身姿挺拔的騎兵跨着駿馬,手擎鋒利的騎矛,紅色飄帶在矛尖上迎風招展,他們身上的鱗甲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騎兵過後,是持盾執戟的精銳步兵。
他們身穿锃亮的鎖甲,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昂首挺兇護在馬車的兩側,銳利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夾道兩邊的人群,總能引來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最引人注目的是20名迅鳥輕騎兵,雖然他們穿的是皮甲,精鐵彎刀也藏在鞘裡,但座下的迅鳥是那樣驕傲,隻是喉嚨裡的咕咕聲便讓附近的戰馬畏懼不安,當他們穿過人群的時候,兩邊的觀衆發出了由衷的歡呼。
因為,這是蘭德爾家族的迅鳥輕騎,他們是平湖鎮的驕傲。
歡呼聲并沒有持續多久,聖武士們護衛着一輛簡樸的馬車走到近前,鎮民紛紛半跪在地上,向至高主的仆人緻以最虔誠的敬意。
這種情況下,少年侍從們當然也不能站着,隻是他們半跪在人群裡,卻在小聲交談。
“野豬紋章,那是約克家族的大人物。
嗯,還有教會的大人物!
一座塔……這是那個家族的紋章?
艾爾莎,以塔紋章是那個家族啊?
”
“笨蛋,這是銀白高塔的标志!
。
”艾爾莎小聲罵道,她的眼睛卻盯着一輛雕有薔薇圖文的紅銅馬車。
準确的說,她在仔細觀察馬車四周的貴族侍女。
侍女優雅淡然的儀态讓艾爾莎萬分羨慕,隻到馬車走遠,她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
“貝爾,我一定會成為最出色的貴族侍女!
貝……咦,貝爾呢?
貝爾!
你們誰看到貝爾了?
”
“剛剛還在啊……貝爾!
”
“貝爾不見了!
”
——————————
平湖鎮中。
貝爾像個沒頭的蒼蠅似的,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亂跑,她現在隻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剛剛,那輛雕着薔薇花紋的紅銅馬出現在道路上的時候,貝爾的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記住馬車裡的氣息,避開她,躲開她,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不要以她為敵!
貝爾很疑惑,她沒有感覺到危險,但那個聲音不停地在她腦海中回響。
貝爾沒有回應,她很想看看那隻拉馬車的巨獸,腦海中的聲音漸漸沉寂下來,不再催促貝爾。
然後,一股無以名狀的恐懼從心底裡升起,貝爾害怕了,她害怕的不是馬車裡的氣息,而是純粹的恐懼。
于是,她像隻驚慌失措的小獸撒開腳丫子就跑。
貝爾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跑,她憑着本能逃跑,想要借此甩掉内心的恐懼。
平湖鎮的居民都去觀看貴族儀仗了,鎮子裡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每一間屋子都房門緊閉。
一個小女孩在鎮子裡狂奔,偶爾有路人看見她的身影,還沒來的及阻攔,她又消失在小巷裡。
路人隻能搖搖頭,繼續趕路。
不知不覺中,貝爾跑到了平湖鎮廣場,她看到一幢漂亮的建築大門敞開,于是,想也不想,便一頭紮了進去。
建築的大廳非常寬闊,裡面擺着一排排椅子,貝爾找了角落蹲了下來,恐懼的感覺漸漸消散。
這時候,大廳内響起一串腳步聲,貝爾好奇地探頭觀望,她看到一個佝偻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這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人,他穿着樣式奇特的短袍,卻顯得慈祥和藹。
老人問道:“貝爾蒂娜,别害怕,你在這裡很安全。
”
貝爾點點頭,又疑惑地看着老人,“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誰?
”
“是的,我知道你叫貝爾蒂娜,還知道你今年16歲…..我叫米勒。
”老人笑着說道。
貝爾高興壞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能夠和她對話的人,“米……勒,我是個啞巴,你怎麼能聽到我的聲音?
”
“别急,和我來。
”米勒向貝爾伸出了手。
貝爾猶豫了一下,但米勒身上平和溫暖的氣息讓她放下了戒心,于是,握住了那隻蒼老而粗糙的手。
米勒牽着貝爾向大廳後面的祈禱室走去。
關上祈禱室的門,米勒轉身對貝爾說道:“孩子,你不是啞巴,隻是有人不讓你說話。
”
“你是說我的那些老師?
”貝爾眨了眨大眼睛。
“老師?
呵呵,祂們抑制你的成長,左右你的行為,控制你的恐懼,也配當老師?
”米勒搖頭失笑,問道:“貝爾,你想說話嗎?
”
貝爾咬着手指,小腦袋連點了好幾下,直到米勒摸着她的腦袋才停下,困意卻又湧了上來,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無可計量的白金色符文在虛空中呈現,祈禱室變成了光輝的國度,白金符文以玄奧的方式旋轉不停,漸漸組成四根白金鎖鍊,纏住貝爾幼小的身體,猛地向後一扯,一個身穿戰甲的少女虛影從貝爾的身體中被扯了出來。
虛影少女緩緩睜開眼睛,絕世無暇的容顔顯出神邸般的威嚴冷漠,一股強橫無匹的精神力量向米勒猛刺過去,竟在空氣中留下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
此時的米勒仿佛年輕了幾十歲,皺紋全消,身體挺拔壯碩,眼神同樣威嚴卻又不屈,同樣冷漠卻又憎惡,白金色光輝環繞在他的身前,那股足以幹涉現實的精神穿刺,狠狠地撞在上面,卻不能動搖米勒分毫。
虛影少女終于露出憤怒的表情,她的瞳孔變的漆黑,身側浮現出顔色各異的符文,随着符文轉動,少女時而化作精緻絕倫的精靈少女,時而變成身形健美的蠻族少女,時而重現人類少女形态,她攥住一根符文組成白金鎖鍊,符文漸漸崩解,鎖鍊眼看就要斷裂。
米勒默默地歎了口氣,白金色光輝如水流般向他彙聚,光芒又從體内滲出,無量之光将米勒淹沒,三對天使之翼從背後展開,光輝天使降臨人間。
光輝天使手持光明之劍,直刺虛影少女的眉心。
“以吾主之名,驅逐!
”
虛影少女櫻唇微張,發出無聲的咆哮,身側的符文化作光點,消散在虛空中。
符文鎖鍊變成一點光芒融入她的額頭,光明之劍也漸漸消散,少女的眼睛重新變得懵懂純真而又生機勃勃,她看到睡在地上的貝爾,立刻露出吃驚的神情,向前一撲,便消失在貝爾的體内。
祈禱室重新恢複了甯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貝爾睜開雙眼,困惑地看了看周圍,從地上爬起來,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貝爾,你醒了。
”
“米勒,我剛剛作了個夢。
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睡在地上,然後我就醒了。
”貝爾拍了拍小手,說着說着,她捂住自己的嘴巴,驚喜地跳了起來。
“米勒,我能說話了!
我能說話了!
米勒?
你好像變老了……”
米勒頭發全白,眉眼低垂,眼袋深重,比剛剛何止老了十歲,他的眼神卻一如既往的平和。
“我畢竟是個凡人,隻能再活個二、三十年了。
”米勒搖頭笑道。
天真的貝爾很快就把米勒瞬間變老的事情抛之腦後,她喜滋滋地問道:“是你治好了我嗎?
你是不是老爹常說的神父?
”
米勒摸了摸貝爾的小腦袋,笑問道:“如果我是神父,你害怕嗎?
小巫師?
”
貝爾點點頭,又用很大的力氣搖頭,父親告訴她神父會把他們倆都燒死,可眼前的這位老人一點也不兇惡,在他身邊反而感到非常舒服。
“米勒,我和老爹是不是邪惡的魔鬼啊?
”貝爾既好奇又膽怯地問道。
米勒非常認真地道:“貝爾是好孩子,一點也不邪惡!
伊莫森也不是邪惡的魔鬼,他是個偉大父親,比我偉大的多!
如果,我有他的勇氣……”說到這裡,米勒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神也變得憂傷。
“米勒,你在想念你的孩子嗎?
”
看着貝爾純真無邪的眼神,米勒的内心湧動着一股奇妙的情愫,那是父愛,他歎了口氣,說道:“是啊,我在想念我的孩子,如果,他現在還活着,已經是20歲棒小夥子了……”
“好了。
”米勒擦掉眼角的淚痕,說道:“貝爾,你現在可以說話了,那些聲音再也不能困擾你了,你自由了!
”
貝爾抱着腦袋,苦思冥想了一會,“那幾個老師常常和我說話,他們好像叫我将來做許多事情。
可我想不起來了。
”
“你不需要聽祂們的。
你隻要做你自己。
”
“什麼叫做自己?
”貝爾疑惑地問道。
米勒想了想,說道:“嗯,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
貝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随即又開心了起來,她想好了,要像小夥伴們那樣,成為最出色的貴族的侍女。
貝爾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連忙問道:“那我能長高了嗎?
”
“呃…..能長高,就是有點慢。
”米勒撓了撓頭上的白發,咬牙道:“你不能和别人說,你已經15歲了,你就說…..你今年7歲!
”
“撒謊不是好孩子。
”
“這個…..撒謊不好。
但是…..這個…..”米勒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隻覺得向貝爾解釋撒謊好不好,比施展天使降臨還要累,幹脆吓唬道:“你要是和别人說你15歲了,其他人就不會和你做朋友!
”
“那我不說了。
”貝爾果然被吓住了,她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多好朋友。
“米勒,我什麼時候能見到老爹?
”貝爾把米勒當成了萬事通。
“領主大人是怎麼和你說的。
”
“主人說,老爹在未他工作,等他有空的時候,就會來見我。
”
“那你就不用擔心了。
”
“米勒,你能讓主人教我寫字嗎?
”
米勒露出狡猾的笑容,說道:“你能說話,維克多一定會允許你學寫字。
他的兇襟可不是一般的大,一個小姑娘,他還是能容下的。
”
————————
某個神秘的空間,正上演一場可怕的精神風暴,風暴的威力比祈禱室的那記精神穿刺強了數萬倍不止,以至于突破了空間屏障,咆哮着沖向緩緩轉動的元素海。
然而,威力足以摧山拔嶽的精神風暴落在元素海上,甚至不能激起一絲漣漪。
“偉大的多納爾,請平息您的怒火,真祖芮格佐的庇護所已千瘡百孔,而您憤怒卻不能動搖泰隆分毫!
”
“索拉瑞斯!
您是來嘲笑我的無力,還是想證明您的力量能與創世巨猿相媲美!
”
名為索拉瑞斯的古老意志沉寂了一下,又說道:“創世巨猿雖是真祖的第一個子嗣,但祂的力量早已淩駕任何存在。
即便祂的意志已經沉寂,主物質世界也不是你我可以撼動的。
”
“我想說的是,消耗力量隻會損傷您的本源。
”
精神風暴漸漸平息,多納爾緩緩說道:“偉大的索拉瑞斯,您是正确的。
可是,那個原生種的力量竟然切斷了我們與貝爾蒂娜的聯系。
難道,他是彌達烏斯的選民?
”
“選民?
哼,一個共鳴者罷了。
”索拉瑞斯說道:“彌達烏斯的魂火早已不能推動祂的本體意志,怎麼可能挑選選民。
那個原生種隻是個法則共鳴者,他從彌達烏斯那裡看到許多秘密,又竊取了祂的力量。
僅此而已。
”
“那個原生種改變了命運的走向,泰隆之子還在物質世界活躍,就算貝爾蒂娜再強大也會被他殺死!
偉大的索拉瑞斯,您還有什麼補救措施嗎?
”多納爾問道。
“是泰隆之女,不是泰隆之子。
”索拉瑞斯糾正道。
“這又有什麼區别?
”
“沒有區别。
她可以引動泰隆的怒火,那怕我們的老對手從深淵皿池裡爬出來,也不敢在主物質世界面對她。
”索拉瑞斯說道:“我是在提醒您,她隻是個凡人,有性别,有壽命,有凡人的一切局限性。
吾王沃坦為貝爾蒂娜加持了真實幸運,她才是這個時代的寵兒,等她接管煉金帝國的遺産,泰隆之女早已老死。
”
“偉大的多納爾,您大可不必擔心命運的小波折。
墨提斯以自身隕落為代價,施展的大命運術自會修正命運的走向。
主世界的蠻族必奉您為主宰,他們的信仰會托起您的神座。
同時,我也要提醒您,遵守我們的約定。
”
“偉大的索拉瑞斯,隻要我重登神座,我的蠻族子民必會與人類結盟,把我們的老對手趕回深淵,讓德隆的偉力将祂和皿池一并粉碎!
”
“但願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