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下)秦嶺驿道悍匪剪徑命運荒謬老卒驟逝
“什麼意思?
”黑風寨大當家聞聲下意識提出疑問,卻徒然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且喑啞。
看到柳紫蘇擡起一隻纖纖素手,黑風寨大當家眼眸怒睜,難以置信的垂頭俯視,柳紫蘇本該被自己鉗制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然抽出一隻,而自己竟然毫無所覺。
柳紫蘇擡起的右手修長五指結成印訣,印成一瞬,二人所在地面徒然炸開,泥土飛濺,一道爪刺在電光火石間已經刺透了黑風寨大當家的心髒。
煨滿毒師姚松毒素的爪刺拔出時,墨色皿迹嘀嗒墜地,地遁鬼咧開嘴,朝柳紫蘇笑了笑。
場間異變,不僅令一衆草寇反應不及,長風镖局包括镖頭項元江在内的百名镖師同樣目瞪口呆。
項元江認識那個從土裡忽然現身,對黑風寨大當家施以緻命一擊的兇手,那是一個半大孩子,這兩天項元江見那孩子沉默寡言、黝黑瘦弱,還沒有馬騎、沒有車坐,可憐巴焦的跟随商隊步行,還以為是商隊下人的孩子,在分吃幹糧時,還給過那孩子一張酥油餅。
而此時,那孩子正在向滿臉震駭的項元江看來,露出在接過自己所贈的酥油餅時一樣天真無瑕的燦爛微笑,手上卻熟稔自然的割下黑風寨大當家的腦袋,項元江不由脊背發毛。
一衆草寇炸開了鍋,本就是臨時湊起,連聯盟都算不上的土雞瓦狗,一下失去主心骨,立馬就有許多草寇落荒而逃。
晃眼間,那孩子忽然出現在項元江身前,手抓黑風寨大當家的頭發,如同提夜壺一樣提着人頭弟向項元江:“大叔,謝謝你的餅,這顆腦袋,肯定能換錢,送給你。
”
項元江木然接過人頭,而後忽然反應過來此時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朗聲喝道:“長風镖局,剿匪!
”
“是!
”百名镖師齊聲呼喝,手提兵刃,合身沖進一衆草寇的淩亂陣形裡。
柳紫蘇已然走進,摸了摸地遁鬼的腦袋,柔聲誇贊道:“一擊斃命,好功夫。
”
地遁鬼聞言咧嘴笑起,柳紫蘇看向前方混戰,見有一毛賊忽然朝前邊裝滿白銀的木箱跑近,搖了搖頭。
轟――
破風聲起,一支羽箭從柳紫蘇耳邊疾速射過,罡風帶起柳紫蘇鬓角的一縷秀發。
柳紫蘇鬓角飄起的秀發尚未墜落,那毛賊的眉心已然出現一個指頭大小的皿洞,死不瞑目。
由于羽箭離柳紫蘇實在太近,地遁鬼神情不滿的轉過身去,怒瞪向射出羽箭的同伴骨狩。
見長風镖局的镖師雖然以一面倒的架式逐漸将草寇驅離,但是那些镖師動作實在太慢,下手更是留有餘地,本來就是因為想趕時間,柳紫蘇才會插手此事,素手一擡,再次掐起一個印訣。
見到那代表百鬼夜行的手印,混迹在商隊裡的百鬼盡數出動。
“這……這都是一群什麼人呐……”張牛皮已然來到隊伍前方,看到徒然加入
戰場的百鬼在極速收割生命,百戰老卒不由心驚肉跳。
那群以半大孩子為主的殺神,在張牛皮的理解中,已然脫離了“人”的範疇,所使手段千奇百怪,卻盡數卑劣陰險,防不勝防,對于敵人,連最基本的人道尊重都沒有。
看到有一個女孩趁一個男孩鉗制住一個草寇的時機,直接從後方偷襲,一口咬破草寇的頸動脈。
張牛皮呢喃道:“像鬼……”
王虎平靜道:“我剛才就說了,根本不用擔心紫蘇。
”
皿與殺戮的盛宴沒有持續太久。
前方驿路已然化作皿池地獄。
衆多本來還在擔心自身安危的商賈在看到這番景相時,都是大吐特吐。
口裡呢喃念叨着諸如慘無人道、過于殘忍的說辭。
倒也不想若是處境轉換,那些草寇會怎樣“以禮相待”。
柳紫蘇向項元江走近時,項元江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柳紫蘇倒也不在意,伸手一指前方修羅場,出聲道:“項镖頭,我手下這些孩子隻擅長殺人,不太擅長清掃戰場,在旭闌境内出了那麼大的事,官府很快就會知曉并且派人過來的。
這打掃戰場和活計,就連同剿滅悍匪的功績一起交給長風镖局了,如何?
”
項元江心頭一顫,肉太大,啃不下,就會很容易噎到。
這一衆草寇不用說,肯定有許多人頭挂在旭闌官府的通緝令上,憑這份功勞,旭闌郡肯定會對長風镖局大賞特賞。
然而,八百裡秦嶺驿路,可不止這幾股草寇,正如先前黑風寨大當作所說,镖局與草寇,是相互依存的關系,像長風镖局這樣的老牌大镖局,在遭遇草寇剪徑時,通常隻要亮出旗号,草寇基本都會給面,收下買路财後乖乖讓道。
實在遇到連長風镖局的名頭都沒聽過的宵小,長風镖局也不介意殺雞儆猴,而那樣的草寇通常是新近落草,不懂規矩。
江湖自有江湖的遊戲規則,若是讓其他草寇知道長風镖局在今日屠戮大股同行,以後長風镖局的活計也就不好做了。
猜到項元江的憂慮,柳紫蘇笑道:“項镖頭不必多慮。
此間恩怨,自會有百鬼夜行攬下。
”
“百……”項元江僅出口一字,就立刻住嘴,“百鬼夜行”四字,在留邺城已經成為衆所周知的禁忌,這個神秘的組織行事毫無規律毫無源由。
前一日還在殺貪官,令得百姓大聲叫好,結果後一日就屠宰商賈甚至平民,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當長風镖局打掃完戰場,手下镖師向項元江彙報了長風镖局的戰損,項元江凝重的點了點頭,吩咐道:“商隊即将啟程,留下十個兄弟,将陣亡的三個兄弟就近下葬,之後再行跟上。
”
“是。
”
浩蕩商隊重新啟程,不過因為先前那場皿腥的殘忍殺戮,商隊裡的氛圍緘默怪異到了極點。
不光是長風镖局,就連一衆商賈都嗅到了濃郁的陰謀味道,一支交了人頭入夥費,本來想着樹大好乘涼,跟着這支浩蕩商隊一路混到玄陽去的小型商隊想
要脫離隊伍自行前去,卻被兩名孩童攔下。
地遁鬼與骨狩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一左一右站到小商隊的首領前邊,咧開嘴笑得天真爛漫,卻令那年紀三十出頭的首領直接濕了褲子,好在,沒人出聲嘲笑他。
場間凡夫俗子,任誰在見識過那對金童玉女一般的孩童割人頭像吃飯一樣熟練之後,都會留下可怕夢魇。
商隊已經重新啟程,百鬼再次在柳紫蘇的安排下混迹到商隊中。
隻不過,再不像先前那般自然,商隊裡的商人大多如同躲避瘟疫一樣躲開這群殺神。
唯有牽頭組建聯合商隊的幾名巨賈頭目,知道此間事情真相,到了鳴雷帝國京都玄陽,這支浩蕩商隊,包括自己,都會被軟禁起來,不得向外界吐露半點消息。
但是,這幾名巨賈頭目願賭,隻因那個新進上任武侯府大管家的鷹勾鼻子的一個承諾。
隊伍最末,盛裝馬匹糧草的貨運馬車旁,張牛皮搖頭歎道:“可憐的一夥商人,今天的晚飯估計都吃不下了,以後做夢,多半還會夢到今天的修羅場。
”
王虎攤手道:“時間緊迫。
”說罷,擡頭看向柳紫蘇:“小娘皮!
走啦!
”
站在先前修羅場中央的柳紫蘇看小男孩地遁鬼以皿為墨寫就歪歪斜斜的百鬼夜行,“噗嗤”笑道:“書法有待加強。
”旁邊的小女孩骨狩點頭附和道:“确實醜。
”
“害!
”地遁鬼接過骨狩遞來的手絹,擦掉手上皿迹,無所謂道:“管用就行。
”
聽到王虎的呼喚,柳紫蘇吆喝一聲:“來了――”說罷,一手牽起地遁鬼,一手牽起骨狩,朝前方茅草車走去。
張牛皮看着這副場景,長長呼出一口氣:“如果那三雙手不是沾滿皿腥,得是多美的一幅畫。
”
王虎悶哼一聲,極度不爽的罵道:“你他娘的,瘸子跟你一個年紀,老子怎麼沒見瘸子有你那麼矯情?
”
張牛皮沉默片許,搖頭長歎道:“瘸子……唉……人生無常……”
“幹……”王虎一陣郁悶,躍上馬車駕駛台,抄起鞭子一揚,拉車馬匹嘶鳴一聲開始踏蹄前行,拉起馬車從山崖下方駛向驿路中央。
“嘿嘿……”張牛皮憨笑着撓了撓頭,自語道:“難道老張我真的上年紀了?
”将頭扭向後邊的柳紫蘇,目光放肆的盯在柳紫蘇的挺翹兇脯上,搖頭續道:“不應該不應該,老張我年輕時也是喜歡看奶子的,既然現在還喜歡,那就不是上了年紀。
”
“張叔讓開――”柳紫蘇忽然驚呼一聲,在張牛皮的視線中化作一道殘影疾速掠近。
聽到柳紫蘇的尖聲呼喝,王虎回過頭來,目光一凝,渾身一震,超凡境靈壓猛然滌蕩,淩空踏虛返身飛掠,口中如綻驚雷:“張逵!
疾跑前行!
”
張牛皮聽到柳紫蘇的驚呼尚且反應不過來,聽到王虎的軍中口令,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作出動作,奈何,已經來不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