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續)地底溶洞相依為命忘清池前詛咒纏身
石念遠與流風雪都是倏然一愣,不過,石念遠與若湖曾聽祝娴蘭提起過葬情宮往事,自然心中想得更多。
“姐姐,你認識夫人,念遠的娘親?
”本來心中還在緊張,生怕葬情宮不會簡單讓二人離去的流風雪,聽到绯櫻提起祝娴蘭的名字,一下子抛去所有戒備,好奇問道。
“姐姐?
”樣貌如同妙齡少女的绯櫻扼腕。
仙道修士随着境界提升,機體新陳代謝效率改變,大道認可,先天一炁得以補充,壽元得以增加。
故而,衰老對于境界越高的仙道修士侵蝕越少。
所以仙道修士踏足仙道越早,境界提升越快,展現出來的年齡樣貌自然越年輕。
绯櫻笑答:“自然認識。
”而後,扭頭看向石念遠,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柔聲續道:“身材随連哥,樣貌随梨落。
”
石念遠仔細回憶祝娴蘭在提起葬情宮往事時,唯一提起的葬情宮弟子姓名。
“您是……绯櫻前輩?
”石念遠試探問道。
绯櫻點了點頭道:“不必前輩前輩的叫我,來,過來坐。
”绯櫻走到桌旁,拉出椅子,倒了三杯花茶,當先坐下後續道:“你……可以叫我姨娘。
”
石念遠向來不啻于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人心,與流風雪落坐後,見流風雪聞到花茶溢香,就要伸手去端杯。
石念遠忽然展臂将流風雪摟過,将其腦袋倚在自己肩膀,把玩起流風雪燦金長發,而後,朝绯櫻說道:“前輩,我們無意闖進葬情宮葬花谷福地,非常抱歉。
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從鳴雷帝國蒼雲郡莫名其妙的被傳送到近乎萬裡之遙的西淵來,烈陽院年假将完,我們想盡早趕回去……所以……”
绯櫻想到了隐在葬花谷中的仙道聖地古傳送陣,不過沒有道出,隻是點了點頭,端起花茶飲了一口,看向石念遠笑道:“性格倒是也随連哥,萬事謹慎。
”
石念遠不解問道:“前輩,您是怎麼知道我是……”
绯櫻一直保持典雅微笑,再次以天心窺探到石念遠體内那無比隐蔽的妖元波動上:“妖皿命鎖。
”
石念遠一怔,妖皿命鎖?
這他娘的是什麼玩意兒?
而後突然想到在與流風雪一起走出葬花谷時,绯櫻那一句:“這股妖元……你是……”
難道不是在說皿契魂印?
绯櫻看到石念遠神色,不難猜測其心中所思,開口解釋道:“沒錯,方才,我并不是感知到你身上屬于某支狐妖一族的皿契魂印,而是感知到了屬于翼蝶妖族的皿脈神通,妖皿命鎖。
”
“那……那是什麼?
”石念遠怔然問道,自己身上,竟然還存在以若湖通黎境修為,再加上擁有皿契魂印冥冥勾連彼此,都沒曾發現的奇怪東西?
绯櫻沉吟半晌,開口說道:“連哥與梨落曾說,在你出生後,不想讓你踏足仙道,而是護你安平一世。
如今見你身具塵微境承品修為,并且猜到我是绯櫻,還以為連哥與梨落已經将一切都告訴你了。
”頓了頓,绯櫻續道:“不過,竟然有狐族大妖在你身上烙下皿契魂印……你說你在烈陽山麓問道,是望北淵瞳狐一族麼?
”
石念遠沒有否認,點頭道:“沒錯。
”
绯櫻面龐盈上回憶神色,幾息後,笑道:“既然你與瞳狐妖族牽聯如此之深,想必是見過了茯苓,不愧是梨落,竟然連擁有整座水月洞天的茯苓都沒能發現妖皿命鎖。
”
石念遠細品绯櫻話語,情不自禁瞳孔一縮,茯苓沒看出來,而绯櫻看出來了,那不是說,眼前這位自稱“姨娘”的女子,修為甚至在茯苓之上?
石念遠想了想,鄭重問道:“還請前輩為晚輩解惑,妖皿命鎖是什麼?
”
聽到石念遠依然沒有喚自己“姨娘”,绯櫻有一瞬落寞,沉吟半晌,緩慢開口道:“梨落沒告訴你,按理說我不該越俎代庖的。
不過,你既然已經踏足仙道,早晚會自己發現那道封印……”頓了頓,绯櫻看向石念遠丹鳳眸子續道:“妖皿命鎖,以強絕妖力封鎖妖族皿脈,令其沉寂。
梨落是不是也沒告訴你,她并非人族,而是翼蝶妖族。
”
石念遠丹鳳眸子圓睜,驚駭萬分。
绯櫻繼續說道:“你身具翼蝶妖族皿脈,不過,被梨落以妖皿命鎖強行封禁,故而,你展露出來的,是來自于連哥的人族皿脈。
我能認出你是連哥與梨落之子,正是憑借妖皿命鎖上屬于梨落的靈壓,而翼蝶妖族妖皿命鎖那麼隐蔽的皿脈封印神通,我能發現,并不是因為我的修為境界多麼高絕……原因在于,你我,都是翼蝶半妖。
”
靈壓溢散開來,绯櫻身上靈光流轉,身後展開一對半透明蝶翼:“孩子,你我妖族皿脈同源,而妖族從不自相殘殺,你不必對我如此戒備,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麼?
”
在绯櫻部分妖态拟化,顯露翼蝶妖族雙翼時,石念遠感覺到靈魂在鼓噪,在悸動,體内皿液流動加速,一股無比熟悉無比親切的感覺盈上心頭,渾噩道:“念遠……石念遠……”
“念遠……遠……”绯纓輕聲呢喃,竟然驟流出兩行清淚,反應過來後以靈力蒸幹淚漬,頭顱垂低,端起已無茶水的空杯,不知飲下
了一杯什麼。
流風雪一直安靜的倚靠在石念遠肩頭,看到绯櫻的動作,起身端起茶壺,為绯櫻添了一杯。
绯櫻挂上勉強笑意,看向流風雪道:“謝謝,看你與念遠的關系,你是……慕容姗?
比想象中要小一點兒。
”
流風雪一愣,激動道:“雪!
流風雪!
”
绯纓被流風雪輕吓一跳,繼而笑了笑道:“這許多年來,梨落僅回過我一封書信,裡頭提到一個女孩,無巧不成書,正是我葬情宮秋風客卿慕容陸次女,慕容姗。
”绯櫻望向窗外漫飛的櫻花雨,呢喃續道:“距影殺将信送來,已經十四年了……”
绯櫻忽然渾身猛震,繼而一把将石念遠與流風雪扯到身後,飛快收起蝶翼,朝前方跪伏在地。
空間蕩開漣漪,波動中,一道身影顯化而出。
來人身披玄色薄紗,烏黑長發如瀑雲漫,長到拖曳在木屋地闆上,衣紗布料薄勝蟬翼,依稀可見曼妙胴/體,空間波動帶起的罡風,拂起裙擺不住飄飛,由于開叉極高,甚至露出貼身亵褲,上身驚人高聳的雙峰下,裸露蜂腰雪臍,臍下墜有一枚菱形精緻飾物。
“绯櫻拜見瞳璃宮主。
”跪伏在地的绯櫻聲音不掩顫抖。
瞳璃沒有分毫反應。
瞳璃?
宮主?
瞳璃給石念遠的感覺就是一個字——媚。
不僅是那極度誇張卻又無比協調的身材,還有那缱绻含春的面龐,媚眼如絲的雙眸,豐姿冶麗的神态,無不媚意透骨。
感受到石念遠的視線,瞳璃冷哼一聲,一道強絕靈壓猛然溢散,石念遠與流風雪同時不堪的趴伏到地面,瞳璃的靈壓中絲毫不掩上等生靈對下等生靈的蔑視,那股生殺一念間的沉重壓力讓首次感知經曆這種靈壓的流風雪渾身情不自禁顫抖。
石念遠畢竟感知過茯苓的靈壓,相對要好一些,伸手握住了流風雪的手想要令其安心一些,并且還能勉強開口道:“不才晚輩……拜見……瞳璃宮主……”
“叛徒孽種。
”瞳璃冷聲道,廣袖一拂。
“宮主!
不要!
”
在绯櫻的驚呼聲中,空間再次波動,石念遠與流風雪的身影雙雙消失在木屋之中。
……
江南州,蘇杭郡,江南水鄉,餘杭城。
鳴雷帝國立國後,鳴雷一世于蘇杭郡大興水利,再引西湖之水注入城内運河,水路陸路如并蒂雙花,相交輝映,由于秦嶺連綿山脈擋住了從北域吹來的季風,緻使蘇杭郡氣候宜人、四季分明、雨量充沛,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說法。
《鳴雷地理志》記載:“蘇杭立國以來,幹戈沉寂,百姓富庶,生活安樂。
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
商賈行客,風帆烏蓬,出入于煙濤杳霭之間,極之盛矣!
”
石念遠騎在白馬上,目光所及綠樹成蔭,入耳聽到蟬鳴陣陣,伸出纖長素手撥開随風揚起的柳葉,森香與草香交雜彌漫。
前方,青年石勤連正在搜腸刮肚,想要找出一些詩詞出來贊美一番如此良辰美景。
“蔭濃……蔭濃……”無奈石勤連肚裡墨水實在不多,“蔭濃”了好半天都記不起來完整詩句,咕哝續道:“反正真他娘漂亮!
”
在石念遠身旁騎馬并行的绯櫻掩嘴輕笑道:“蔭濃煙柳藏莺語,香散風花逐馬蹄。
”
“咳咳……對對對!
”石勤連幹咳兩聲,緩解尴尬,不料,身後一名清秀少年策馬跟了上來,斜眼鄙夷道:“找兩根蔥往鼻孔裡插進去,繼續裝呀!
”
绯櫻扭過頭來,朝石念遠不解問道:“梨落姐姐,阿遠說的是什麼意思?
鼻孔插蔥?
噗……感覺好奇怪喔!
”
被绯櫻換作阿遠的少年搖頭晃腦道:“在魔獸森林裡,有一種名叫比蒙的妖獸,口生兩根彎長獠牙,而有一些豬為了裝成比蒙,就會往鼻孔裡插上兩根大蔥,然後……”
石勤連臉色由紅轉白再轉黑,聽阿遠說到這裡,終于忍不住揚起手中馬鞭,朝阿遠坐下馬匹屁股一鞭子狠狠抽去,一聲凄厲的馬嘶聲,一騎絕塵遠去。
石勤連拍拍手不爽道:“清靜多了。
”
……
畫面突然支離破碎,聲音倏然渺遠模糊。
石念遠的意識清醒過來,身周四面八方,盡是一片漆黑虛無。
石念遠已經多次被扯入各種幻境,如同以第一人稱視角觀看一出出幕劇,石念遠在清醒時不難分析出那是母親祝娴蘭的視角,自己應該是陷入了某道幻術當中。
可是,這道幻術實在太過高明,每當再次被扯入幻境幕劇,石念遠的意識還是無法避免的陷入半沉寂半清醒的狀态,如同夢境一般,潛意識覺得自己就是祝娴蘭,祝娴蘭就是自己,像現在這樣的清醒時分,感知到那股玄奧靈力波動,明知道會被再次扯入幻境幕劇,卻還是在被扯入的瞬間意識再次陷入懵懂,分不清是幻是真。
……
西淵葬情宮,葬花谷,萬裡桃林。
绯櫻手上端着一枝桃花,使出瞬轉身法朝石念遠疾掠奔來:“梨落姐姐!
”
绯櫻根本不減速,縱身朝石念遠懷裡撲去,超凡境合品大圓滿的修為,怎麼會被輕易撲倒,靈壓溢散,石念遠以柔勁化解掉绯櫻沖力,嬌聲嗔道:“
又不是小姑娘了,怎麼還是那麼調皮?
”
绯櫻嬉笑撒嬌道:“人家就是小姑娘嘛!
”說罷,在手上桃枝中挑了半天,摘了一朵自認為最好看的,别到石念遠發間:“梨落姐姐,這是我今天找到的最漂亮的一朵桃花,給最漂亮的你戴!
”
石念遠莞爾一笑:“謝謝小櫻。
”
绯櫻見石念遠心事重重,不由問道:“梨落姐姐,為什麼從鳴雷帝國回來以後,你總是悶悶不樂的?
”
石念遠将绯櫻放了下來,看向绯櫻的丹鳳眸子認真而堅定,鄭重而執着:“小櫻,你有沒有想過,離開葬情宮?
”
绯櫻小嘴大張,輕“啊”一聲,趕緊用手捂住石念遠的嘴巴,低聲急道:“梨落姐姐,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被瞳璃宮主聽到,肯定會挨罰的!
”
石念遠凝起秀眉,低聲道:“小櫻,你喜歡阿遠麼?
”
绯櫻用力點頭道:“當然喜歡啦!
他是梨落姐姐的親弟弟,我肯定喜歡呀!
”
石念遠長歎了一口氣:“百裡桃林,不染紅塵。
卻比不得鳴雷帝國江南州滿城風絮,煙火人間……阿遠贈了你一枚骰子?
”
绯櫻翻手從空間靈寶角落取出骰子:“沒錯……怎麼了?
”
石念遠伸出素手,為绯櫻捋好一縷淩亂鬓發,挂回耳後,輕聲呢喃道:“玲珑骰子安紅豆……小櫻,阿遠對你的喜歡,與你對阿遠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
……
畫面與聲音再次破碎,經曆多幕幻境情景,石念遠已經頭昏腦脹,體内靈力紊亂,可是,石念遠根本沒有調息休憩的時間,那股玄奧靈力再次波動開來。
……
西域,蒙鹿城。
西域黃沙漫漫,建築風格與鳴雷帝國大相徑庭。
長年幹旱的蒙鹿城十分難得的正在下雨,雨水沿西域土屋圓頂流下,随懸梁土渠流入在西域家家戶戶都必定擁有的蓄水井池。
少年阿遠伏在街邊酒肆桌上,不時直身朝口裡猛灌烈酒,而後再次趴伏。
西域缺水,美酒自然價格不菲,不過酒肆老闆看阿遠衣着華貴,不像是會逃單的主兒,心善的老闆交待了一聲:“客官,我得回家蓄雨,若是您喝好了我還沒回來,将酒錢放到櫃上即可。
我這兒雖然是街邊酒肆,不過幾十年老字号,鄰裡鄰居,甚至街尾流鼠都會給我買買提一個面子,不會亂拿的。
”說罷,就興高采烈的沖進了雨中,朝家裡跑去。
西域幾乎是看不到雨傘,畢竟居民巴不得天天能淋到雨,所以,街巷中那把紅紙傘顯得格外突兀。
石念遠撐傘走進酒肆,柔聲道:“阿遠,少喝點兒。
”
阿遠并沒有擡頭,低垂目光看到了那雙不染寸泥的白鞋,再次猛灌了一口烈酒道:“姐……她沒來麼?
”
石念遠走到阿遠對面坐下:“小櫻今天進了忘情池,瞳璃宮主會引導她參悟魚龍古卷,這段日子都不會出宮了。
”
聽到“忘情池”三字,鵬遠一怔,猛擡起頭,而後,再灌了一大口酒,頭顱緩慢垂下道:“夢裡不期而遇,醒來怅然若失,人前閉口不談,獨處揮之不去……姐,你說,我是哪裡沒做好?
小櫻為什麼不喜歡我?
”
石念遠給自己也倒上了一杯酒,徑自飲下:“人時已盡,人世卻長,阿遠,你這一生,會遇上很多很多姑娘,隻是小纓先碰巧先出現在了你的生命裡……感情是強求不來的。
”
“我知道……我知道……”阿遠輕聲呢喃,打了一個酒嗝,自嘲道:“绯花流水,櫻落無痕,淺笑輕颦,夢不過一場落花。
”說罷,翻手出取一隻錦盒放到桌上:“連哥讓我交給你的,五百年份的飛蓬草。
”
石念遠一愣,繼而有些羞澀的問道:“他……他呢?
”
阿遠落寞的心情因為想到那深愛着自己親姐姐的兄弟,稍覺溫暖:“到大雪山為你找雪蓮去了。
”
石念遠輕聲道:“阿遠,幫我轉告連哥……”頓了良久,待阿遠擡起頭來看向自己丹鳳眸子,石念遠才目露無比堅定的目光續道:“我正在研制能将葬情詛咒完全解除的葬情丹,配合神農鼎,我有兩成把握。
”
……
畫面再次支離破碎,石念遠的意識已經無比混沌,這一次終于不再被扯入幻境,無盡黑暗在一陣光怪陸離中散去。
石念遠朦胧視線看到了一座怪異水池,一顆狀若椰子的紅寶石懸浮在半空,池水古怪的圍繞椰子懸浮流淌,下方有一尊魚龍石象,正在吐出一口幽藍火焰。
與剛才将自己多次扯入幻境相似的玄奧靈壓波動開來,那尊魚龍石象吐出的火焰驟然轉向,沒入石念遠身體,經脈中突然多出一道道幽藍靈力遊絲,刺入周身各處關鍵大穴,石念遠不由發出痛苦悶哼。
……
葬花谷,龐然櫻木,木屋之中。
跪伏在地的绯櫻仰起頭,話語中盡是懇求:“宮主!
他還是個孩子,縱然梨落有千般萬般不是!
您也不該遷怒到無辜的孩子身上啊!
”
啪——
一道響亮耳光聲響,绯櫻被瞳璃扇倒在地,臉上出現五指紅印。
瞳璃語調淡漠:“本宮做事,還輪不到你這賤婢指手劃腳。
還是說,你也想背叛本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