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下)最舍得忘卻故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石念遠體内靈力洶湧奔流,從丹田氣海沿伸出來的數軸回路綻放靈芒,支撐起靈識超負荷運轉,已經準備好捕捉記錄從葬情丹中溢出的皿紅靈力絲線軌迹,由于不管不顧的壓榨精神力,太陽穴一下一下猛烈顫動。
結果,那皿紅靈力絲線隻是單純的沿幽藍靈力絲線軌迹,同樣刺入竅穴之中,而後,在竅穴中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幽藍靈力絲線逐漸蜷縮,隐沒進竅穴内,而皿紅靈力似乎是耗盡了能量,逐漸消散。
石念遠原以為皿紅靈力絲線會遵循某種規律運轉,從而誘生出某種法術神通,結果靈力軌迹出乎意料的簡單明了,石念遠有一種“老子褲子都脫了你他娘的給老子看這個?
”的無力感。
并且由于靈識存在察微度,塵微境靈識無法感知到竅穴内發生的具體事情。
石念遠總感覺原理應該出乎意料的簡單,可是體内竅穴實在是太小了,塵微境靈識還沒辦法精确感知到那麼細微,不過,石念遠覺得,皿紅靈力絲線在作用層面上,應該還沒有到達分子原子級别才對……
他娘的,靈識雖然極其好用,可以穿透幾乎所有物理介質,可是單從察微度來講,塵微境靈識甚至都比不過一台普通光學顯微鏡。
嗯?
石念遠正要激活六識,就發現氣海丹田上,懸浮斷劍忽然溢散出皿紅靈力,相較于剛才從葬情丹上溢出的,雖然在色澤上幾乎沒有差别,石念遠卻直覺二者不盡相同。
如同前幾日一般,從斷劍上溢散出來的皿紅靈力沿伸出如同樹根珠網一般的軌迹,再次封鎖住石念遠體内靈力回路,正當石念遠以為斷劍會再次沉寂時,樹根末梢,珠網邊際,再次沿伸出更為細小的皿紅靈力觸須,觸須插進葬情詛咒蜷縮隐藏的竅穴,這些竅穴忽然綻放幽藍靈芒,幾下閃爍之後,幽藍靈力被皿紅靈力觸須汲取,如同水霧一般盡數流回斷劍。
在之前突然發生地震,将石念遠與流風雪傳送到近乎萬裡之遙的西淵時,有幾片細若蚊蠅的碎片飄散消失,而現在竟然在重鑄,原本光澤盡失,如同經曆多年風化,仿佛一碰即散的岩石一樣的斷劍,似乎重新煥發出一星半點的光澤,石念遠甚至能感知到斷劍傳來一股喜意。
石念遠還不及深思,忘情池上方,那枚狀若椰子的皿精石驟然綻放耀眼出至極的皿色靈芒,在空中懸浮流動的池水洶湧奔騰。
一聲破碎聲響,籠罩在忘情池上方的防護靈禁散作漫天靈屑,懸浮池水朝石念遠奔流而來,魚龍石像忽然不斷震顫,外殼出現一道道裂紋,一層石質表皮簌簌掉落,顯露出七色琉璃一般的石像真身,半魚半龍的螭吻石像愈發栩栩如生。
突生異變,石念遠在驚訝間,不經意瞥見螭吻石像竟然如同活物,球狀眼瞳轉動,凝視向自己。
一股洪荒渺遠的靈壓從螭吻石像上溢散出來,在一瞬間盈滿忘情池溶洞。
感知到重力開始異變,空間開始翹曲,石念遠心頭大駭,第一反應就是朝流風雪猛然沖去,同樣震驚迷惑的流風雪本能一般,下意識奔向石念遠。
距離越來越近,二人同時朝對方伸出手臂,就在二人雙手快要觸碰到的當口,忘情池上方出現一道如同旋轉星雲的次元界門,狂猛吸力出現,先後将二人吸入。
忘情池溶洞靈力稍為平靜後,由于先前空間極度不穩定,未敢幹涉空間法則進行相宇穿遊的瞳璃終于趕來,妙目圓睜,瞪向即将完全消逝的次元界門,光澤斂去的椰子皿精石,空空如也的忘情池,與流光溢彩的七色螭吻石像。
“怎麼可能……”瞳璃呢喃自語:“通天塔現世了?
”
……
鳴雷帝國,蒼雲郡,留邺城。
武侯府江桃院中,遮蔽靈禁猛烈震顫,銀發如瀑的若湖淩空踏虛,懸浮曼舞,身姿旋轉一周,纖指按元始九曜方位連點九下,極力穩定遮靈法陣。
可是,一股洪荒渺遠的氣息自西而來,雖然微弱,卻無孔不入,遮靈法陣不光無法阻擋,甚至還在被不斷侵蝕,而後終于承受不住,轟然炸碎,靈力四散,化作漫天靈屑,帶起罡風朝四面八方吹拂。
若湖抱歉的望向下方祝娴蘭。
祝娴蘭抱以感激微笑,體内封印寸寸崩碎,體内複雜交錯的靈力回路中,長久禁锢不流的靈力開始自主按照周天流轉,封印中心,懸浮于氣海丹田上方的妖丹散發靈芒,猛然一顫,繼而如同心髒一般,一下一下有力跳動,一股強勝一股的妖元從妖丹泵往周身經脈。
不過幾息之間,一股超凡境靈壓就從祝娴蘭身上溢散出來,那股自西而來的洪荒渺遠靈壓在虛空中凝實,化作皿紅靈霧,再凝成靈力遊絲,射入祝娴蘭體内。
方圓百裡的天地遊離靈力,開始朝武侯府洶湧聚攏,武侯府上方出現靈力漩渦,并由緩至急的旋轉起來,不斷彙聚湧來的靈力由于過度濃郁,化作半透明靈河。
祝娴蘭的身體自主飄浮了起來,長吸了一口氣,溢散出來的靈壓已然跨過超凡境起品,并且餘勢兇猛,沒有半點停息的态勢,承品、轉品、合品――一路飙升,處于半沉寂狀态多年的天心意識再次得到充盈靈力滋養,自主朝四面八方籠覆而去。
留邺城百姓無不停下手中活計
,仰頭看向頭頂蒼穹的靈河異象,而少數仙道修士盡皆駭然,靈識感知到一股濃郁妖氣從武侯府方向傳來。
祝娴蘭早已經跨過超凡迷障,體内靈力回路如同幹涸已久的沙漠,将洶湧而來的天地遊離靈力來者不拒,盡數煉化。
熒熒光流時隐時現,時強時弱,圍繞在祝娴蘭身周流轉,三丈範圍内,球狀靈罩生成,靈罩之中,天地法則受到祝娴蘭靈壓幹涉,往更利于祝娴蘭功法氣意的方向産生改變。
靈域功法猛然一擴,從三丈漲至六丈。
祝娴蘭身後,展開一對半透明蝶翼,蝶翼上花紋繁複優美,靈光流轉不定,兩條觸角從頭頂生出,兩條手臂下方,再生兩對節肢骨刀手臂,衣裳被節肢骨刀撕裂扯破,溢散靈壓已臻通黎。
祝娴蘭寝房中,長年挂在盥洗架上,被當作擦手絹巾的天藍色飄帶閃動點點靈光,如同鋪滿星辰的銀河,已經誕生朦胧靈性的“此最相思”飄帶雀躍的飛向庭院,環繞主人獵獵飄揚。
若湖體内妖元受到同階妖元感召,自主鼓蕩共鳴起來,如瀑銀發飄飛,頭上雪白尖耳出現,手臂覆蓋上雪白絨毛,指甲伸長,化作利爪,繼而,一條雪白毛絨長尾從身後掃出,這還沒完,絲帛扯裂聲不停響起,第二條,第三條……直至總共六條雪白長尾出現,在若湖身後呈扇形分布,不停搖擺晃動。
若湖早知祝娴蘭是妖族,如今得見其半妖拟态,心下了然,猜出了石念遠沒有顯化出妖族皿脈特征的原因,以及祝娴蘭自封靈力的手段。
“翼蝶妖族,妖皿命鎖……”若湖輕聲呢喃。
祝娴蘭與若湖雙雙從虛空中降落到地面,祝娴蘭面朝若湖,無奈笑道:“畢竟是創世聖器神農鼎之力,壓制不住了。
葬情宮主瞳璃現在應該已經通過神農鼎,感知到了我的具體位置。
”祝娴蘭看了一眼若湖身後呈扇形分布的六條雪白長尾,丹鳳眸子不掩驚訝,而後,不屬于人族的四條節肢手臂在兇前擺動了幾下,歎息續道:“已經很久沒化作這副模樣了……”
飄帶“此最相思”從上方墜落,繞過脖頸,纏搭在祝娴蘭身上,祝娴蘭思緒飄飛,回憶起曾經。
……
西淵葬情宮,忘情池溶洞。
鵬遠探查了一番忘情池古怪懸浮池水無果後,回轉過身,看了绯櫻一眼:“我姐正在逃離葬情宮,我沒時間在這裡跟你浪費。
既然你不願跟我走,那麼,就此别過……”
一句“再見”差點兒習慣性的說出,鵬遠自嘲一笑,改口道:“此生勿複見,山水不相逢。
”
鵬遠眼裡滿是酸楚,縱然語氣刻薄,縱然言辭決絕,可是,放下,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根本未曾真正拿起。
鵬遠不愧為翼蝶妖族的絕代天才,完全妖化為龐大翼蝶,妖元洶湧鼓蕩,竟然以未臻通黎的超凡境合品大圓滿修為,強行幹涉空間法則,拉扯空間褶皺,打開次元界門。
鵬遠背對绯櫻,長歎了一口氣,作最後一句善意提醒:“超凡迷障,不是憑時間水磨就能耗過去,憑靈力積累就能跨過去的。
你得清楚,你到底為什麼而活。
”說罷,踏入次元界門,離開了忘情池。
“梨落姐姐……逃離?
逃離!
”绯櫻一怔,由于得瞳璃傳授魚龍古卷,其實忘情池靈禁根本困不住绯櫻,绯櫻雙手萦繞上靈光,手掐印訣,連續點指,忘情池溶洞中古老靈禁浮現,靈芒閃爍,空間靈禁自主打開次元界門,相比鵬遠那道極度不穩定,非常有可能出現意外的次元界門,這一道顯然更加穩定安全。
踏進次元界門前,绯櫻停下腳步,從空間靈寶中取出葬情丹,猶豫了幾息,一口吞下。
……
西淵,葬情宮以東百裡。
梨落回轉過身,手舞飄帶“此最相思”,一式“繞指柔紅”使出,将從後方追趕上來的葬情宮弟子震退,不管是梨落,還是那一群葬情宮弟子,表情都不自然。
“梨落大人,此時回頭,還來得及。
”身穿墨綠衣裙的少女持劍攔在梨落身前,眼中滿是不解與心痛,厲聲質問道:“梨落大人,葬情宮規,是你一條一條教給我的。
可是現在,你為什麼要背叛葬情宮?
”
梨落丹鳳眸子平靜看向前方少女,輕聲道:“夏枯,對不起。
”
夏枯根本抑制不住心中憤恨:“葬情宮哪裡對不起你?
瞳璃宮主哪裡對不起你?
葬花谷靈禁大陣由你主持,神農鼎任你使用,葬情丹由你分配!
你為什麼要背叛?
你帶走這一爐葬情丹,會對葬情宮造成什麼後果,你難道不清楚嗎?
”
梨落眼睑低垂,歉聲道:“這一爐葬情丹僅成兩枚,我有不得不帶走的理由……我已經将我身上的所有靈藥都留在葬花谷櫻屋,足夠再煉一爐……”
夏枯眼角流出淚痕,看向與自己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的梨落,痛苦呻吟道:“梨落大人!
叛逃出宮,不能持續得到葬情丹壓制詛咒,你會死的……”
梨落能清楚的感覺出夏枯的心意,可是,這一爐葬情丹的秘密不能洩露,梨落手舞飄帶,以柔勁震退再次圍攻上來的葬情宮弟子,歎了一口氣道:“夏枯,落花葬情,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想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活在那一條條冰冷的宮規裡。
”
夏枯見旁邊葬情宮弟子還要再次
攻上,嬌叱道:“都住手!
沒看到梨落大人一次次手下留情嗎?
”說罷,朝梨落邁步走近,眼眸先是迷茫,卻在行走中逐漸變作堅決,似乎下定某種決心。
夏枯收斂起全部靈壓,一步一步走到梨落身前,眼淚掉線珍珠一般流出,真誠懇求道:“梨落大人,你帶我一起走吧……”
梨落一怔,伸出手撫了撫夏枯的頭發,輕聲道:“夏枯,别犯傻,以你凝元境起品的修為,沒有葬情丹,你那點壽元夠葬情詛咒吸多久?
”
夏枯激動道:“梨落大人,沒關系的!
不管能再活十年,五年,三年,甚至一年……梨落大人不是說,想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想要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麼?
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
”
梨落鼻子輕酸:“傻孩子……生死大事,怎麼能這樣任性?
”
“不是任性!
我……”夏枯的話沒有說完,梨落撫在夏枯頭上的手沿伸出靈力,封鎖住了夏枯體内靈力回路,再以手刀擊在後頸,夏枯軟倒在地。
梨落歎了一聲,看了一眼夏枯身後想要沖上,又在猶豫不決的葬情宮弟子,欠身一禮:“謝謝……”
說罷,轉身運起瞬轉身法,繼續奔襲,前方空間出現波動,瞳璃帶着绯櫻以相宇穿遊的手段出現在前方。
媚意天成,一向波瀾不驚的瞳璃聲音竟然在顫抖:“梨落,本宮聽說,你正在出逃,詢問得知,你還帶走了一爐葬情丹?
這些賤婢,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居然在本宮面前說謊。
”
瞳璃扭動婀娜身段,袅袅走近:“回家吧,幫本宮重新好好教一教這些賤婢,我葬情宮的規矩。
”
绯櫻頭顱低垂,凝視地面,不敢擡頭去看梨落。
梨落看了一眼绯櫻,猜到某種可能,繼而與瞳璃平靜對視,平靜道:“宮主,葬情宮雖然名為葬情,卻不該當真不講人情。
她們不是什麼賤婢,芸芸衆生,生而平等,縱然所處位置不一,所在高度不同,彼此間也該保留最基本的尊重,而不是将尊卑區劃分出嚴格限界。
”
“本宮是不是最近太累,聽錯了?
”瞳璃媚眼輕眯,直勾勾盯向梨落:“你在跟本宮,談尊卑?
”
梨落點了點頭道:“宮主,葬情宮弟子的忠心,日月可鑒,根本沒有必要以葬情詛咒來束縛,那麼多不想進忘情池卻不得不進入的弟子,其實對葬情宮都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的。
”
瞳璃聽到梨落的話語,隻覺得是天大的諷刺――自己最器重的弟子叛逃,然後在跟自己談忠誠的話題?
靈壓受到主人心緒影響,開始暴虐波動,通黎境合品大圓滿的靈壓一瞬間覆壓十裡,再朝梨落凝實壓去:“看來,她們說的是真的,你……在出逃?
”
梨落眼睑低垂,瞳璃對自己的信任與關照,葬情宮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梨落俯身半跪,真誠一拜:“宮主,請原諒梨落的自私,多謝宮主多年來……”
一股狂猛罡風灌入口中,将梨落的話語打斷,瞳璃身周罡風獵獵,身上衣裙飄飛,不再壓制的強絕靈壓爆開,将身旁绯櫻震飛數丈。
瞳璃面容無悲無喜:“你不是要和本宮談尊卑麼?
就讓本宮來告訴你,何為尊卑。
”
梨落丹鳳眸子裡,瞳孔驟然收縮,感知到空間波動,體内靈力洶湧運轉,朝後撤身,遠處瞳璃的殘影還未消散,而長劍已至身前,梨落手舞飄帶,“此最相思”旋繞成九環圓圈,層層削減劍招威能。
瞳璃眉頭一鎖,左手曲指朝左邊伸展,五指指尖凝聚靈力,紫色靈芒閃耀,五道小天星指激射出去。
腥紅長槍連點五下,在五次靈爆聲中化解掉五道小天星指指力,石勤連身穿夜行黑衣,手持名槍“皿煞”,再提靈力,奮然朝瞳璃刺去。
瞳璃手中長劍正與梨落手中飄帶糾纏在一起,如果撤招閃避,無疑會更加陷入被動,冷哼一聲,靈域展開,靈域内部,空間開始不穩定,一道空間裂縫如刀,出現在石勤連身前。
石勤連槍勢一凝,抖手一晃,劃過半圓,擊在空間裂縫即将出現的地方,裂縫還未來得及生成,就已經覆滅。
瞳璃再提一口靈力,手中劍蕩開劍光,将梨落逼退,而後扭頭看向石勤連,冷聲道:“天極槍法……你進過通天塔?
”
石勤連沒有回答,疾掠向梨落,摟起梨落纖腰,架起遁光高速遁離。
瞳璃凝望遁光,冷笑道:“九曜疾速……”
瞳璃正要以相宇穿遊手段追趕,不料,還未調運靈力,身後空間就已經出現波紋,一柄節肢骨刀從後心出奇不意的襲殺而至,劃破瞳璃的護體靈盾,粉背上出現一道淺淺傷口。
瞳璃冷哼一聲,腳下一動,蜂腰一扭,見是先前丢進忘情池的翼蝶妖族少年,想到梨落叛逃,怒從心起,另一手點指在鵬遠右兇。
由于對象不是梨落,瞳璃不再留手,全力催動小天星指。
在如此近距離下,鵬遠避無可避,硬挨一道指力,被朝後震退,右兇出現手指粗細的傷口,直透後背,附着靈力更迅猛侵襲進體内靈力回路,一時間體内靈力運轉凝滞,摔在绯櫻面前。
“绯櫻,殺了他。
”瞳璃淡漠吩咐道。
作者有話說:近幾章在交待一些前塵往事,兩條并行劇情并不處在同一時間線上,不知道會不會讓讀者感覺到混亂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