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中）劍峰底紅顔誓相随深山裡古寨燭影亂
靈舟坐艙，流風雪掏出一枚玉簡，貼到眉心靈識探入。
石念遠見狀好奇問道：“這是……空白玉簡？
真意刻錄？
”
流風雪中斷動作，白了石念遠一眼道：“真意玉簡很貴重的，這種普通玉簡，隻能記錄文字。
”說罷，繼續将玉簡貼在眉心。
石念遠丹鳳眸子眨了眨，不解問道：“我記得在傳道課程上說，刻錄文字玉簡的原理，就是操控一縷靈力渡入，然後探入靈識，靈禁就會自主勾勒出文字來……”石念遠伸手指了指流風雪眉心玉簡，不解續問道：“靈識明明是可以離體沿伸的，為什麼非要把玉簡貼在眉心上……”
流風雪一陣錯愕……下意識想要脫口回答卻說不出話來，俏臉脹（和諧）紅傲嬌道：“你這算什麼問題！
大家都是這樣做的嘛！
”
石念遠“噗嗤”一笑道：“就像畫眉時面部表情一定要猙獰那樣？
”
流風雪一愣，細想石念遠話語确實如此，臉上不由绯色更濃，尴尬呢喃道：“你怎麼知……”流風雪話語一頓，杏眼一凝，怔愣道：“不對呀……你什麼時候見我畫過眉……”說到此處，想到某種可能性，峨眉斜挑，怒瞪向石念遠，更是一把掐住石念遠的脖頸前後猛晃，兇惡道：“是誰？
說！
你偷鑽進誰的閨房看誰畫眉了！
”
石念遠被搖得七葷八素，連忙求饒：“女俠饒命……小的沒看誰……”
流風雪停下手頭動作，直勾勾望向石念遠丹鳳眸子：“沒看誰？
那你怎麼知道的！
”
“這……”石念遠有些頭疼，這得怎麼解釋？
見石念遠踟蹰不言，流風雪酸溜溜道：“一定是若湖……可是……若湖平日裡竟然畫妝了？
好高明的手法……連本女俠都看不出來……還以為她一直素面朝天……過分……”
流風雪一邊幽怨吐槽着将玉簡塞到石念遠手裡，一邊翻手取出一枚銅鏡，放到眼前左看左看，臉蛋左扭右扭。
石念遠樂得流風雪注意力轉移，長呼出一口氣。
天心意識下意識探入玉簡，見到玉簡裡書信内容，沉默無言。
流風雪收起銅鏡，從石念遠手中奪回玉簡，一邊繼續刻錄文字，一邊輕聲問道：“你就這樣一聲不響的離開，不跟大夥兒好好告别就算了，還不打算跟大夥兒說點兒什麼？
”
石念遠将身體朝後靠了靠，揚起頭看向靈舟天花闆，如今已經決定走上鳴雷棋盤，未來将會如何根本無從得知，幽然道：“人們總覺得世上告别的儀式挺多，比如喝酒撸串，比如抱頭痛哭，比如擁抱揮手……其實呢，告别大多是悄無聲息的，一轉身就不再重逢。
”
石念遠将目光投向流風雪，笑了笑道：“平日裡大夥兒處得那麼開心美好，我覺得，也沒必要在離别時刻意去做什麼儀式感十足的事情。
”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感性大于理性，流風雪并沒有聽進石念遠的話語，而那一句問句，也并非如同字面。
少女杏眼暗淡下去，苦笑一聲，欲說還休。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我自己找到你，你也不會去跟我說一聲……
看到流風雪沉寂下去，腦袋低垂，石念遠撓了撓頭，開口問道：
“雪兒，要不，一會兒你還是跟師兄回天山去吧？
”
流風雪緩慢擡起頭扭向石念遠，杏眼裡光芒忽生驟滅，苦澀道：“念遠……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資格陪在你身邊……”
石念遠怔愣的下意識搖頭，流風雪将雙腿擡上座位，以手抱膝，頭顱埋下：“我知道，你有你的心事，你有你的打算，我也知道，你的那些打算裡有關于我……可是，為什麼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起呢？
”流風雪歪過頭，眼眶通紅，内蘊水珠因為少女倔強的不眨眼而強留眼眸，不曾墜落：“我并不是那種隻可以分享你的快樂的女孩子……我也想幫你分擔你的愁苦……”
流風雪的話語及聲調，令石念遠心頭顫抖，石念遠呡了呡唇，朝流風雪坐近了些，伸出手想要牽過流風雪的手，小手微涼，輕輕一擺，繼續抱住雙腿。
石念遠面色複雜，苦笑道：“從小到大，我都一直覺得，在這個世界，沒有誰能真正了解我……能看到我的劣根性，我的陰暗面，我埋在溫和表面下的那些偏激和歇斯底裡……能對我心底最深處那份無法言說的與世格格感同身受……除了……”
石念遠下意識說到這裡，頓時醒悟到什麼，住口不言。
“念遠，你告訴我，我哪裡比不上若湖，好不好？
”流風雪趴伏在腿上，聲音顯得有些沉嗡：“我很害怕自己會破壞我們之間被你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分寸和喜歡，害怕讓你倉皇而逃，害怕你覺得我很難纏……可是，你有我一喊就心顫的名字……”
少年再坐過去了些，将少女輕擁入懷，隻是，在少女并不配合的情況下，少年發現，原來少女如此嬌小的身形，根本沒有那麼容易抱住。
“我……”縱然兩世為人，可是心緒仍舊波動劇烈的少年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更無從說起把握住少女如今在意的關鍵。
流風雪忽然擡起頭，伸手拭去眼角淚痕，扯開難看笑容道：“沒事兒啦！
我呀，是個脾氣古怪的小氣包，既然你偷跑被我抓住，以後就是要受着我的！
”
石念遠嘴唇輕顫，依然說不出話來。
“我突然想到，你離開雖然沒有主動叫上我，可是，也沒有往望北崖的方向走，也就沒那麼生氣咯……”眼角偷跑出來的眼淚出賣了那副本就不堅定的笑顔：“念遠，你是我始料不及的心動，唯恐不及的驚鴻，帶着泥土濕黴味道的破爛長衫，日複一日的夢想。
”
石念遠顫抖不已的伸出手，伸向流風雪的臉頰。
流風雪一把抓過石念遠的手，覆到自己臉蛋上：“我懂你有苦衷，我理解你你有難處，那些你不想跟我說的事，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等你什麼時候想說，随時都可以跟我講——呐，反正呢，我就義無反顧恬不知恥的賴在你身邊了，我會努力跟若湖争大，你别讓我輸好不好？
”
少女的笑容清淺卻倔強，話語驕傲又卑微，擊碎了少年心底那副對面父母都會穿起的铠甲，洞穿了少年心底那份因為穿越而與這一方天地萬事萬物萬千生靈都生出的隔閡。
“好。
”
……
靈舟降落在接引坪白玉壇，徐月半同僚停好靈舟後，從駕駛艙走出。
流風雪走上前去，翻手遞出烈陽令與玉簡：“師兄，能不
能麻煩你，幫我把烈陽令交還躍龍峰中央大殿，然後，把這枚玉簡交給我妹妹乙卯流風霜。
”
徐月半同僚愕然接過烈陽令與玉簡，結巴道：“你……你們……”
流風雪眼睛還在紅腫，可是笑靥如花，一把抱起石念遠手臂，親昵依偎。
石念遠丹鳳眸子眨了眨，歪起頭道：“師兄，如你所見，我們私奔了。
”
“私……私奔？
”好不容易捋順思緒，徐月半同僚爆了一句粗口，難以置信道：“你們就這樣離開烈陽山麓了？
”說罷瞧向手中流風雪烈陽令：“甲子，乙醜，那麼光明的仙道前程，你們不要了？
”
石念遠深意一笑：“師兄，一切事宜就麻煩你了，務必幫忙将東西送到，還有，之前說過的事兒，記得幫我轉告徐師兄。
”
“不，不是……你們這是玩的哪一出啊？
不是師兄我愛管閑事！
這種天大決定，可一定要慎重啊！
”徐月半同僚痛心疾首的勸說，可是見眼前一對少年少女滿臉恬然笑意，聲音越說越弱，最終化作一聲歎息，打開了靈舟艙門，目送那對少年少女牽手遠去。
……
穿過雲霧迷陣，穿過劍峰底短直隧道，石念遠站在劍峰底下仰頭望天，劍峰頂依然隐在雲層之上，“烈陽山麓”四字依舊筆走龍蛇，如今天心意識已開，再望那四個大字，不免生出許多劍道感悟來。
“念遠——”緊靠劍峰山腳的流風雪揮手大聲招呼。
石念遠聞聲走向前去，見流風雪正在用刻刀在劍峰石壁上刻字，石念遠想起流風雪刻在望北崖石壁上的傑作，恬然一笑，打趣道：“怎麼？
流風雪到此一遊？
”
流風雪嘟嘴不滿嗔了石念遠一眼，繼續刻字。
流風雪的字迹向來歪扭難看，見石念遠的腦袋從旁湊近，口中還不停“啧啧”故意揶揄，羞怒交加，一口咬在石念遠耳朵上。
“咝……”石念遠倒吸一口涼氣，可是，這般閑昵的動作，在一疼之後，感受到少女溫軟唇舌，再有熱氣被呼入耳，身體不由一激靈。
流風雪見狀，無辜眨了眨大眼睛，好奇道：“念遠，你怎麼了？
”
“沒……沒事兒……”石念遠撫去額頭大滴汗珠，看向石壁上面一排小字——
願我如星君如月，歸來流光相皎潔。
流風雪看着潇灑字迹，自覺滿意的點了點頭，見石念遠凝神細看，反複低吟，有些羞澀，呡起嘴牽起石念遠的手，覆到字迹旁，再将自己的手挪到旁，拇指食指相抵。
“尊重的鳴雷帝國武侯府世子殿下，不知您可願與小女子共同摁下手印，以此作約？
”流風雪的語氣透露出期待與緊張。
石念遠怔了怔神，因為流風雪一本正經的語氣與從未聽過的自稱輕笑出聲，見流風雪臉色驟變，連忙端起聲音嘗試挽救道：“美麗的鳴雷帝國旭闌郡大郡主，能與您立下約定，是本公子無上的榮幸。
”
少年與少女默契的調運起靈力，一齊朝石壁上用力一摁。
心手相牽的少年少女展目四望，此時已莺飛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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