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絲一爬上雪橇就賴着再也不肯下來,甚至得寸進尺地想爬到鹿背上去,在諾威無奈的斥責下才撅着嘴放棄騎鹿的打算。
哈爾的雪橇夠大,兩隻馴鹿也有足夠的力氣,最後連娜裡亞也爬了上去。
哈爾讓走得氣喘籲籲的埃德也坐上去,他自己可以跟着走,卻被埃德拒絕了。
他在努特卡的眼裡已經夠弱,可不想變得更不堪。
即使風箱一樣大聲地喘着氣,他還是邊走邊跟哈爾聊天。
哈爾和善而健談,絕對是比努特卡更好的,能讓他更多地了解野蠻人,甚至學上幾句野蠻人的語言的對象。
但哈爾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努特卡。
“……你喜歡她嗎?
”埃德悄聲問道。
這個問題讓哈爾吓了一跳,他矢口否認。
“那是不可能的!
”
“為什麼?
”如果把頭發和胡子理一理,哈爾也是個相貌堂堂的男人,埃德覺得他跟努特卡還是挺配的。
哈爾苦笑:“我可是個混皿兒。
”
埃德沉默了一下,這種純因皿統而生的自卑感,在他看來,就跟人類之中因地位和身份而生的自卑感一樣毫無必要。
“也許森林更适合你們居住。
”他對哈爾說,“我認識個……牧師,他是個不錯的人,在安克坦恩人裡很受尊敬。
他能幫助你們在那裡安家,不需要去搶奪别人的村子,也不會被任何人瞧不起……你們可比人類要強壯多了。
”
“多謝你的好意。
也許有一天我們真的會回到森林,不過……我們可是在冰原上長大的……”哈爾的聲音低了下去。
混皿兒的處境十分艱難,他們大多是被搶走的安克坦恩婦女生下的孩子,既不被野蠻人所接受,也不被人類所接受。
但他們從小在野蠻人之中長大,如果有可能,他們還是會希望能在野蠻人聚居的地方找到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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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湖位于冰原的中部,巨人之脊上融化的冰雪将水注入其中,使它成為冰原上最大的湖泊,也是維因茲河的源頭之一。
春夏季節,那裡會聚集數量衆多的肥美的獵物,在許多年的争奪之後,冰原上的部落才終于達成共識,将鹿湖周圍作為所有野蠻人共同擁有的狩獵場。
夏天的時候,他們還會在鹿湖南側舉行盛大的比賽,整整十天的時間,每個部落都會派出自己最好的戰士和獵手,比賽騎馬,射箭,角鬥,甚至喝酒,那是每個野蠻人都不會錯過的狂歡。
但在冬季,湖面會被完全冰封,皚皚白雪之上罕見人迹。
“沒人在湖裡捕魚嗎?
”埃德問。
維因茲河在冬天也會結冰,但那可不會妨礙人們鑿開冰面捕魚,埃德試過幾次,那不太容易,但也挺有趣的。
“野蠻人不吃魚。
”哈爾向他解釋,“傳說最後一個巨人倒在荒原上的時候,任何動物都沒有碰過他的屍體,但他的腳落進了水裡,而水裡的魚吃掉了他的一根腳趾。
從此之後所有的魚都被詛咒了,是不能吃的。
”
“哦哦,我猜野蠻人的詛咒大概對人類無效,我們可以去捕魚吃嗎?
”泰絲大聲叫道,眼睛都綠了,她已經好久沒吃過什麼新鮮的東西,更别說是魚了。
“不行。
”諾威無情地粉碎了她的希望,“我們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受歡迎的客人,最好不要再觸犯任何禁忌。
”
“偷偷地吃也不行嗎?
”泰絲哀号着。
“如果你們真的能殺掉那條冰龍,就會成為最受尊敬的客人。
”哈爾笑着說,“就算你們吃了魚,也不會有人指責你們。
”
泰絲閉上了嘴,慶幸哈爾看不見坐在他背後的娜裡亞的臉色。
娜裡亞把臉轉到了一邊,心煩意亂地看着白茫茫的雪原。
這當然不是哈爾的錯,也不是努特卡的錯,甚至不是任何野蠻人的錯――和死靈法師們合作的絕對是銀牙,但銀牙卻已經死了。
她要怎麼才能讓人們相信,她的伊斯一點也不邪惡?
内心深處,她知道自己正漸漸開始動搖。
并不是認為伊斯會真的傷害了誰,隻是一天比一天更清楚地意識到,他們的一切努力,最後可能終究是徒勞。
“小心!
”諾威突然出聲提醒,“前面有人。
”
他們放慢了腳步,看着一隊野蠻人出現在視野之中,在發現他們之後改變了方向,策馬而來。
.
他們被十幾個騎馬的野蠻人團團圍住,帶着猜疑的目光并不友善,響亮的呼喝聲和不斷讓馬逼近的動作也充滿威脅。
盡管精靈在他們眼中和人類沒有太大區别,但這樣的一隊人――野蠻人,混皿兒,人類,還有兩個是女人――無論怎麼看也不算正常。
諾威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劍柄,看着努特卡昂然向前,開口與那些人交涉。
“他們在說什麼嘛?
”埃德湊近哈爾,低聲問道,但哈爾隻是緊張地搖了搖頭,似乎不太敢在這樣的情況下給他們充當翻譯。
“‘你們是誰?
你們來這兒幹什麼?
’這種情況下還能問些什麼呢?
”娜裡亞沒什麼精神地重複着埃德說過的話。
泰絲則興緻勃勃地觀察着那些野蠻人。
“他們騎馬都不用鞍!
”她說,“我以為隻有愛顯擺自己天生敏捷的精靈才不用鞍呢。
”
野蠻人的馬高大雄壯,長長的鬃毛未經修剪,看起來野性未馴,一直不耐煩地噴着鼻息,刨着地上的雪,不停地動來動去。
“他們是黑鬃部落的人。
”哈爾終于輕聲說了一句,“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整個平原上沒有哪個部落能比他們更擅長騎馬了。
”
他停了一會兒,把聲音放得更低,低到隻有半靠在他肩上的埃德才能聽見。
“也沒有哪個部落比他們更好戰的了……”
“在這種時候,好戰也許不是什麼壞事嘛。
”埃德用同樣的音量安慰他,“你們可是有一堆不死的怪物要對付呢。
”
哈爾卻回給他一個苦笑。
片刻之後,埃德終于明白了那個笑容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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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讓我們去另一個地方。
”努特卡皺着眉,顯然也沒有意料到這樣的情況,“去他們的營地,而不是黑鹿部落的。
他們在鹿湖的西南建起了另一個營地,同樣是召集所有的野蠻人,共同對付那些怪物和冰龍。
”
她花了一些時間才說服那些黑鬃部落的人是她花錢雇來的冒險者,不是什麼可疑的人,而那個混皿兒是他們在路上碰到的,正為冬狼部落的幸存者尋找合适的地方落腳。
聽起來,那些人對哈爾更感興趣,他們已經把混皿兒拉到一邊,開始詢問他有多少同伴,現在在哪裡,庫茲河口還有多少野蠻人,卡斯丹森林又有多少,他們是否能帶來更多人……
努特卡搖了搖頭。
很顯然,黑鬃部落的酋長更感興趣的是擴張自己的勢力,如果能順便擊敗敵人,建立威信,那當然更好。
“我們隻是要打探消息,去哪個營地倒沒有太大區别。
”諾威說。
身後的說話聲突然大了起來,他們回過頭,正看見一個野蠻人揚起手,重重地給了哈爾一拳。
并不比對方矮小的混皿兒向後退了兩步,低下頭,一聲不響地摸着自己的臉。
“嘿!
你們幹嘛!
”埃德叫起來,沖了過去。
娜裡**不自禁地搖搖頭:“他知道自己連劍都不會握的吧?
”
“正确來說,他會的,諾威教過他。
”泰絲笑嘻嘻地說,“但他也就會那個啦。
”
雖然總是忍不住要取笑幾句,她們還是緊跟了過去。
埃德被一個野蠻人随手推了一把,向後撞到阿坎的身上,大個子扶住了他,不高興地吼了一聲,手上的錘子已經掄了起來。
“阿坎!
”諾威制止了他,也拉住了兩個女孩兒,和努特卡一起站到了野蠻人和自己的同伴之間。
“到底怎麼啦?
”被推的埃德倒也沒怎麼生氣,在努特卡提高了聲音,似乎在質問什麼的時候,他問哈爾。
混皿兒苦笑着:“他們讓我立刻帶他們的人去找我的同伴和族人,一起去他們的營地……我隻是說我不能代所有人做決定……”
“所以你拒絕了他們,幹得好!
”如果不是踮起腳來也夠不着,泰絲大概會像對待阿坎那樣拍拍哈爾的頭頂。
“但我擔心……”哈爾不安的聲音伴随着武器出鞘的聲音,努特卡在對方拔出武器的瞬間也抽出了自己的寬刃劍,憤怒地吼了一句什麼。
一種奇特的哨聲響起,悠長卻尖銳,那十幾匹野蠻人的馬突然受驚似的亂跳起來,揚起前蹄,嘶聲亂叫,或者拼命地晃着頭向後退,幾個還坐在馬上的野蠻人差點掉下來,他們大聲地呵斥着,想要讓馬安靜下來。
哈爾的馴鹿也驚恐地跳着,努力想要擺脫背上的挽具,當那一片混亂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看向諾威。
是精靈吹出了那一陣奇怪的口哨。
“哈爾想去哪裡得由他自己決定。
”諾威平靜地開口,“我想你們酋長的命令是‘召集’而不是‘脅迫’,冰原上還有更多的野蠻人,他們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召集方式,而你們的酋長也不會喜歡最後的結果。
”
努特卡看了他一眼,又用他們的語言重複了一次。
諾威從那些黑鬃部落的人的目光中判斷出他們的首領,一個依舊坐在馬上,黑發黑須的家夥。
他不動聲色地移動着,如果最終還是得動手,一擊擒下首領是能最快地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我想先去黑鬃部落的營地看看也不錯……”在他身後,哈爾有點忐忑地開口,這場因他而導緻的沖突讓他覺得十分不安,他幾乎是習慣性地做出了妥協。
“而我們會和他一起去。
”
努特卡宣布。
她并不喜歡混皿兒,但更讨厭黑鬃部落的蠻橫無理。
沒人對此有任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