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西!
”船長高聲呼喚他的布裡人舵手,“轉舵向……”
他又一次沒能把話說完。
小法師轉頭沖了回來,重重地撞在他身上,滿臉的喜悅已經變成了驚惶。
“我得離開……”他語無倫次,“我得去看看……我很快就回來!
”
那句話的尾音還發着顫飄在空氣裡,他的人已經眨眼消失不見。
被扔下的船長大人一臉茫然,然後老父親一樣開始生氣又擔心。
“‘這種時候不能亂用傳送法術’,這句話不是他自己說的嗎!
”他怒氣沖沖地揮拳,“他到底發什麼瘋?
!
”
“誰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吉謝爾冷飕飕地把他剛才說的話扔回給他,背着手踱開,“給老喬伊傳個消息吧,他多半是去了斯頓布奇。
”
“你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伯特倫疑惑地挑眉,有點酸溜溜地問。
“用用你快要被腌出汁兒的腦子,船長大人。
”吉謝爾頭也不回地嗤笑,“能讓那小家夥變得這麼莫名其妙的還能有誰?
”
她的語氣也很有點酸溜溜的味道。
伯特倫終于醒悟過來:“埃德・辛格爾?
”
他撓了撓欄杆上的木刺,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做出了決定。
“詹西!
”他叫道,“轉舵向南……我們回虹彎島。
”
從他撿到泰瑞他就沒有離開過他們。
可雖然他們一直把他當成小孩兒,那家夥事實上是個相當厲害,也總是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的法師。
他該給他更多的信任。
――但還是很生氣啊!
.
難得任性地跑掉的小法師定位極準,他手臂上的印記是最可靠的牽引。
當他突然出現在防衛森嚴的密室,迎接他的是毫不遲疑的當頭一擊。
利刃帶着寒風直劈下來,小法師下意識的反擊流暢利落,在轉頭看見攻擊者的時候卻有一瞬呆在那裡,瞪大了眼睛。
“大……”他叫出聲來,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尚未成形的法術也就此煙消雲散。
菲利・澤裡的長劍在伊斯開口阻止之前已經驟停在他肩頭,稍稍一偏,抵在了他脖子上。
“你又是從哪兒鑽出來的小耗子?
”聖騎士歪頭打量着這個看起來像是吓呆了,卻又莫名地一臉激動的小家夥:“這地方原來那麼容易被闖進來的嗎?
”
他對這兩眼放光還長着一臉雀斑的小東西完全生不出緊張感,但還是盡職盡責地保持着警惕的姿勢。
“獨角獸号上的小耗子。
”伊斯伸手把他的劍撥開,皺眉問道:“你跑來幹嘛?
”
“埃德!
”小法師想起了自己跑來的目的,“你得把他拉回來!
”
他的聲音又尖又高,像根刺一樣紮進伊斯心裡――他跟埃德之間的聯系并沒有斷掉,他能确定他還活着,而且以這個世界的時間來計算,他跟薩克西斯就隻離開了一小會兒……可不同世界之間的時間并不對等。
他的臉立刻就黑了下去,一把揪住泰瑞的衣領,幾乎把他整個兒提了起來:“你知道什麼?
!
”
“嘿!
嘿!
”這會兒輪到成熟穩重的聖騎士來阻止他:“别吓唬小孩兒……你怎麼知道埃德有危險?
”
他的語氣溫柔得多,但他眯起的眼睛讓泰瑞本能地縮起脖子――那帶着審視的眼神比伊斯的怒火還要令人害怕。
“……他去喚醒一個已經死去的世界,是嗎?
”他小聲說。
既然不管不顧地跑了過來,有些堅持似乎也已經沒有必要:“那很難……他真的會有危險……他會掉進時空的縫隙……”
然後在漫長的時間,獨自一人,在無盡的時間與空間之中漂泊不定。
在他自己也成為同樣的流浪者之前,泰瑞并不真正明白那是怎樣的孤獨。
因為埃德從不會提這些……他隻會向他們描述他所走過的世界如何瑰麗神奇。
忽然湧來的記憶讓他恍惚起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而菲利的眉毛卻越挑越高。
“我以為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
”他看向伊斯。
“他來自另一段時間。
”伊斯扔給他最簡單的解釋,依舊死盯着小法師:“所以,在你的時間裡……他死了?
”
小法師一愣,瞬間怒氣上沖,一腳踢在他腿上:“你才死了呢!
”
菲利簡直忍不住要給膽大包天的小家夥豎起拇指,伊斯卻已經丢開了這隻對着條龍張牙舞爪的小耗子,幾步走進法陣,随手劃開自己的掌心,又遲疑着停了下來,甚至在泰瑞沖過來準備自己動手的時候把他提到一邊。
“他是你什麼人?
”他直截了當地問。
他泛起金色的眼睛壓得泰瑞竟也不敢再掙紮,扭開頭小聲回答:“很……重要的人。
”
菲利眉毛挑得更高。
這個看似單純的小家夥,說起話來幾乎滴水不漏――他沒有吐露任何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的事。
伊斯卻并不在意這個。
“在你看來,他是那麼沒用的家夥嗎?
”他冷着一張臉,“既然沒死,他總會自己出來的。
”
泰瑞氣呼呼地瞪着他:“你總是這樣!
你――”
然後他又沒了聲音。
他失去了冷靜。
他已經不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但埃德不會喜歡他這樣指責他的朋友。
伊斯把他丢給菲利,不再理他,自己依舊站在法陣之中,無意識地摩挲着手心的傷口。
他們商量好了,他得等到埃德的消息,或察覺他有生命危險才能動手,但“危險”其實有很多種……
有好一會兒密室裡安靜至極,直到泰瑞開始小聲地抽鼻子,抽得菲利哭笑不得。
“你多大啦?
”他問。
“十七。
”小法師對着他倒還是挺乖巧。
“你認識我?
”
“……”
“埃德是你父親?
”
小法師猛地擡頭,一張臉震驚到扭曲。
菲利哈哈笑起來,擡手壓住他的頭猛揉了幾把。
“你們……有些地方挺像的。
”他說,“别擔心。
”
這是極其尋常的安慰,但泰瑞發現,他已經不那麼想哭了,無論那突如其來、難以控制的情緒,是因為焦慮,無措,還是其他。
然後他才意識到他在沖動之下做了多麼蠢的事。
羞愧讓他恹恹地垂着頭,默默地把自己縮起來,但當光芒從法陣之上升起,他還是像隻甩着尾巴的小狗般急切地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