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伊斯也無法叫出那顆寶石的名字――盡管這樣的一顆寶石顯然不會籍籍無名。
巨龍的見多識廣大多源自它們所繼承的祖先的記憶,而喜歡寒冷天氣又缺乏好奇心的冰龍,對南方的世界事實上所知甚少。
“你怎麼知道?
你見過它嗎?
”泰絲好奇地問。
羅莎搖了搖頭:“我隻是聽父親提起過……南方的諸島之間一直流傳着‘深海之心’的傳說,每一個聽過那故事的海盜都夢想着能找到它。
人們說它是灑落在海中的星光凝結而成,最深的藍色裡藏着最美的群星的光輝,足足有心髒大小,能實現你所有的願望……”
“那不可能。
”伊斯說,“這的确是一塊不錯的寶石,能成為很好的施法材料,但現在,裡面除了一顆質地上乘的寶石應有的天然的魔法之力外,并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
“不要這麼快就打碎少女的夢想!
”泰絲不滿地抱怨。
但她對那顆寶石的興趣顯然一點也沒有減少。
伊斯猶豫片刻――又猶豫了片刻,拉起泰絲的手,将寶石輕輕放在了她的手心。
“……給我?
”泰絲呆呆地盯着寶石看了半晌,才欣喜若狂地擡頭确認,“你确定?
”
“不想要的話可以還給我。
”伊斯幹巴巴地說。
哪怕他對這種東西的貪欲并不強烈,如此的慷慨也實在有違一條龍的本性……他幾乎立刻就開始後悔了。
泰絲嘿嘿地笑着,心花怒放地捧着那巨大的寶石,一時恍笑着拿臉去蹭,一時又對着陽光看來看去,然後――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她長長地,滿懷眷念與憂傷地歎了一口氣,把寶石還給了伊斯。
“你是甜心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身為姐姐可不能要小孩子寶貝的東西。
”她昂首挺兇,一本正經地說。
“你跳船的時候撞到頭了嗎?
”菲利不假思索地脫口問道。
“……小莫,咬他!
”泰絲威風凜凜地喝道,伸手指向那比埃德還要嘴賤的聖騎士。
在菲利狼狽地躲避着那滿口尖牙的小貓鼬時。
泰絲得意地眯起了眼:“再說。
如果我明早睡醒時發現我還是忘不了它……我會把它偷回來的!
”
娜裡亞嗤地一笑,雙肩顫抖着親了親泰絲的臉頰。
“我很樂意幫你,”她忍着笑保證。
“無論你有任何需要。
”
伊斯無奈地搖着頭,收回了寶石――被一個盜賊惦記着的感覺簡直比把寶石送出去還要糟糕!
菲利好不容易在阿坎的幫助下擺脫了那可怕的小毛球,正沖着它一臉悲憤地指責:“是我救你出來!
是我!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家夥!
”
“……它隻是隻貓鼬。
”伊斯忍住一爪子把他拍到地裡的沖動,沒好氣地問。
“你到底還要不要回柯林斯?
”
“當然要!
”菲利驚喜地跳了起來,“你願意帶我去了嗎?
老實我說原本打算讓斯科特把我傳送過去。
誰知道他會跑得那麼快……”
“他要去追那個女法師。
”伊斯不耐煩地說着,退到較為空曠的地方,驕傲地展開雙翼,變回他原本的樣子。
不得不承認,女孩兒們帶着敬畏與興奮的驚叫還是讓他微微有些得意。
“呃……但我們得先把這些女孩兒們送回家……以及跟貝奇船長打聲招呼……你能不能先變回去?
你這樣子會把村裡的人和水手們全都吓跑的……”菲利小心翼翼地開口。
冰龍緩緩向他低下碩大的頭顱,金黃色雙眼裡眯細的豎瞳透出了隐隐的殺氣。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變來變去很輕松?
”它用低沉而充滿魄力的聲音問道。
“……不輕松嗎?
”
“一點也不!
!
”冰龍在聖騎士頭頂張開大嘴。
怒氣沖沖地吼道。
.
但最後他還是不得不變了回去,一臉不高興地走在娜裡亞身邊。
女孩兒們真是令人不解的生物――她們現在好像又一點都不怕他了。
反而一路輕笑着你推我攘,有意無意地撞到他身上,然後又紅着臉逃開,讓他渾身僵硬又無可奈何。
而娜裡亞隻是憋着笑輕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撫,一點也沒有要阻止她們的意思。
越接近村莊,女孩兒們的嬉鬧聲便越微弱,越過那條石橋時,不安的寂靜如陰影般籠罩下來。
“你們确定夫人真的不會再回來嗎?
”終于有人忐忑地問道,“她會很不高興的……”
“就算她回來,你們也可以告訴她,是我們強行把你們帶走的。
”羅莎微笑着安慰女孩兒們,“如果她真像你們所說的那樣……‘不是壞人’,我想她應該不會怪你們。
”
在女孩兒們的描述中,白鴉夫人雖然是強行讓她們的父母将她們送進了城堡,但對她們并不壞。
“城堡從前不是這樣。
”艾薇惆怅地告訴娜裡亞,“它很美……在沒見到它之前,就算做夢我也沒有夢見過那麼美的地方。
夫人有時會罵我們……可她也會教我們識字,讓我們衣食無憂,也不用擔心會被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哦,可她也讓我們根本沒人可嫁。
”不知是誰直爽地低聲抱怨了一句,讓艾薇低頭紅了臉。
不知從何時開始,城堡漸漸變得詭異起來。
它不停地變幻着,一天比一天更加頻繁。
在兩個女孩兒失蹤之後,白鴉陰沉着臉讓她們全都搬進了一個房間,為她們指出一條可以安全行走的通道,可以通往廚房和她的房間。
除非是和她在一起,否則再不能自己跑去任何地方。
但艾薇偷偷地養了一隻小白鼠作為寵物。
它大概是從白鴉各種奇怪的實驗中逃出來的,異常地乖巧聽話,即使不關起來也不會到處亂跑,那一晚卻莫名地失去了蹤影,艾薇才會鼓起勇氣無視白鴉的警告,在夜晚溜出了房間。
“不管怎樣,她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們。
”艾薇再一次認真地為那個古怪的女法師分辨着,“她真的不是壞人。
”
“……那地牢裡的屍骨是怎麼回事?
”娜裡亞忍不住問道。
女孩兒面面相觑。
看來她們甚至不知道城堡裡還有地牢這種地方。
“我的祖母說,幾十年前有一隊自稱冒險者的家夥曾經鑽進過這片樹林……那時城堡大概還不存在,村裡的人隻知道樹林裡鬧鬼,從來都不進去。
”最後終于有一個較為年長的女孩兒小聲告訴她們,“那隊冒險者裡隻有一個人逃了出來,但他看起來像是瘋了……村裡沒人敢收留他,沒過多久他就死在河邊。
在那之後好幾年,夫人才第一次出現在村子裡……”
“幾十年前?
”泰絲疑惑地皺眉,“她看起來都還不到三十歲嘛!
”
沒人搭話。
所有人幾乎同時停下了腳步。
寬闊平整的石闆路走到了盡頭,林間草地上小小的村落就在眼前。
.
“從邪惡的女法師手中拯救了純潔無辜的女孩兒們”的英雄們并沒有受到什麼歡迎。
村子裡異常安靜,似乎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屋子裡,隻從門縫裡或窗台邊偷偷地窺視着他們。
“嘿,各位,别害怕,那位美麗的夫人是在我們的勸說下自願離開的,她絕對不會來找各位的麻煩。
”菲利眼也不眨地大聲撒謊。
為了避免麻煩,或者吓到那些沒有多少見識的村民,精靈們甚至都沒有進入村莊,而是遠遠地繞開,在那片靠近維因茲河的雜樹林邊等他們。
但依舊沒有一個人影出現。
“有人信你才有鬼呢。
”泰絲幸災樂禍地嘲笑他,“那位‘美麗的夫人’一看就不是會聽得進任何勸說的人。
”
菲裡咧了咧嘴,苦笑着撓頭。
“特蕾莎!
”一聲帶着啜泣的呼喚打破了沉寂,不遠處一扇木門砰然打開,一位母親終于忍不住沖出來,又哭又笑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響亮或遲疑的開門聲接二連三,更多人走出家門,湧過來各自呼喚着自己的親人。
混亂之中,娜裡亞拉着伊斯心滿意足地退到了一邊。
“範倫丁?羅傑斯,多嘴傑恩号上的大副,他說‘這是一次不被暴風之神和水神祝福的航行’,”她低聲告訴伊斯,“因為春季裡的維因茲河上不該有前晚那樣的風暴……可或許他是錯的,或許那場風暴就是為了讓我們發現那座城堡,救出這些女孩兒們……”
伊斯沒說話。
他很想告訴娜裡亞,那場風暴更有可能誕生于城堡附近混亂的魔法氣息……但娜裡亞大概不會想聽這個。
娜裡亞擡頭看了看他糾結的神情,了然地挑了跳眉毛:“好吧……我知道你讨厭諸神,可這麼一想的話,的确會讓人輕松很多呢。
”
這倒是句實話。
像人類這樣脆弱的生物,或許終究還是需要相信某種永恒而強大的意志,會在他們陷入彷徨或危難時,指引他們前行的道路。
他們安靜地看着眼前每一幕相聚,有人相擁而泣,卻也有人相對無言,甚至有女孩還在人群中茫然地尋找着……
“聖騎士大人!
”有人恭敬地呼喚着菲利――那個年長的女孩深色拘謹地攙扶着一個幹瘦得幾乎隻剩皮膚挂在骨頭上的老婦人走了過來。
“這是我的曾祖母。
關于夫人……她說她有話要告訴你。
”
宛如骷髅般的老人擡起半瞎的雙眼看向菲利,用暗啞的聲音突兀地開口:
“那個女人……你們殺了她嗎?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