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貝爾的父親迅速而有禮地“趕走”了阿瓦爾――他不再聘用阿瓦爾,卻慷慨地将一所偏僻的郊外莊園送給了阿瓦爾,以便他能夠繼續他連大法師桑托都表示“有趣”的研究。
那是很聰明的選擇。
斯托貝爾不需要一個肆無忌憚地把他當成誘餌的老師,但法師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的。
斯托貝爾沒有反對,他也還沒有反對的權力,卻難免有些失落――他喜歡阿瓦爾那種近乎瘋狂的熱情,即使那熱情并不是給他的,也依舊閃耀奪目。
阿瓦爾離去前的那一晚,他翻來覆去也無法入睡,索性偷偷溜了出去。
如他所料,阿瓦爾也并沒有休息,幹瘦的老人像平常那樣站在院子裡仰望星空,對跑來“打擾”了他的小男孩,顯出了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與耐心。
“那裡有顆星星。
”
他一手拉住小男孩,一手指向天空,“在安格特與卡奧之間。
”
還沒等斯托貝爾找到那顆星星,老人已經指向另一個位置:“那裡也有一顆,在梅裡亞的右下方――還有更多,我會找到更多,你看不到它們,誰也看不到它們,可它們在那兒……一直都在那兒,它們才是群星之魂,一切的中心和源頭。
”
斯托貝爾甚至連梅裡亞是哪顆星星都找不到,卻并不妨礙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老師――他能看到誰都看不到的星星呢。
老人指向星空的手握成拳,像是抓住了所有的星星。
那一刻他蒼老而平凡的面孔神采飛揚,仿佛整個世界都握在他手中。
那一幕印在小男孩的眼底,幾十年過去也未曾遺忘。
但那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阿瓦爾。
兩個月後,一場大火燒毀了阿瓦爾所住的莊園,将他所有的收藏,連同他自己,燒成了一片灰燼。
莊園裡的人異口同聲地表示那把火是阿瓦爾自己放的。
兩個月的時間裡,沉迷于他的研究的老人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人們時常能聽到他在屋子裡尖叫咆哮,欣喜若狂地哈哈大笑,看着他在星空之下手舞足蹈,或暴跳如雷。
他瘋了――沒有人對此有任何疑問。
斯托貝爾執意跟着父親去了莊園,再一次見到了大法師桑托。
“我來收回我借出的東西。
”
大法師這樣告訴斯托貝爾的父親。
斯托貝爾看了看那一片焦黑,不知道裡面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收回”。
然後,生平第一次,他親眼目睹了魔法所能創造的奇迹。
即使以“塑石者”聞名,桑托擅長的顯然不止操縱元素的法術。
在人們的驚呼聲中,被燒毀的房屋,連同房屋裡的一切,在陽光之下,一點點恢複了原狀。
可是,裡面再沒有阿瓦爾。
當大法師拿回他借出的星圖,準備離開時,斯托貝爾大膽地扯住了法師的長袍。
“你不能讓我的老師也回來嗎?
”他問他。
“……沒有任何法術能帶回已經逝去的生命。
”大法師低頭看着他,溫和地回答。
“為什麼?
”斯托貝爾似懂非懂。
“那超出人類被允許的能力之外。
”
“為什麼呢?
”小男孩執拗地追問。
大法師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等你再長大一點,”他說,“如果你還想知道……你可以來找我。
”
五年之後,斯托貝爾成為了塑石者最後一位弟子;再過了近十年,他才學會不再追問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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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
”斯托貝爾告訴埃德,“這是我所得到的答案。
我曾經問過老師,阿瓦爾的瘋狂和死亡,是不是也因為他破壞了某種平衡……他一心一意想要尋找的答案,想要解開的謎題,是不是超出了某種界限?
但這個問題,連偉大的塑石者也無法回答。
”
斯托貝爾有着強烈的好奇心――就像所有的法師一樣,但同時,他也有着足夠的謹慎和自律。
他沒有再去追尋連阿瓦爾也沒有找到的答案,他的法術在任何一個領域都不是特别出衆,卻十分全面,尤其擅長不同法術之間的配合。
“你或許永遠不會成為最強大的法師……卻或許是能活到最後的。
”
這是克爾曼・桑托對他評價,而斯托貝爾對此已經十分滿足。
“但我終究不能完全忘記阿貝爾和他燃燒一切的熱情。
”法師對埃德苦笑,“當我有資格進入大法師塔的密室,翻閱那些珍貴的藏書的時候,首先尋找的,就是曾經借給過阿貝爾的星圖。
”
他沒有找到。
“那裡所有藏書的借閱與歸還都有詳細的記錄。
”法師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些甚至根本不允許被帶出密室……我能找到那幾張星圖被借出的記錄,也能找到老師将它們從灰燼中恢複,還回時的記錄……可它們不在那裡。
”
彼時克爾曼・桑托已逝。
斯托貝爾考慮再三,沒有向任何人提及這件事。
“我其實并沒有看到過那幾張星圖的内容。
”他說,“隻知道其中最古老的一張,傳說出自巨人之手……那時的星空,與現在并不相同。
”
他唯一記得的,是阿瓦爾告訴他的,那兩顆誰也看不到的星星,一顆在安格特與卡奧之間,一顆在梅裡亞星的右下。
傳說之中,安特格和卡奧是兩個被靈感之神所寵愛的精靈詩人,梅裡亞是冰雪女神卡露缇指尖凝出的第一朵雪花化成的精靈少女――有關星辰的故事,多半與人類無關。
幾十年過去,斯托貝爾已經擡頭就能找到那三顆星星的位置……所以今晚,當他發現梅裡亞星的右下真的現出了一顆星辰時,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有好一會兒他萬分後悔沒有試圖去了解阿瓦爾未竟的研究――他甚至完全不知道那顆看不見的星星突然被點亮到底意味着什麼。
但他不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他也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答案。
此刻,他緊緊地盯着埃德,神情懇切,埃德卻隻能苦笑。
“斯科特大概不會告訴我。
”他說,“而我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
”
“……我不是指斯科特。
”法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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